第一百二十七章 酒蠱
秦楊小心翼翼的推開房門,先是站在門檻兒探頭向外望了望,又假意的對著屋內說道:“哥倆個給我留點,小老兒先去放放水!”
門外,並無他人。
還好,吳厚德隻派了那兩名大漢來看守他。
秦楊快步走下樓梯,來到先前那名男子麵前,嘿嘿一笑:“這位公子,如若不棄,可請小老兒飲杯水酒可好?”
男子癡癡呆呆,根本就不注意他說些什麽,秦楊大大咧咧的坐在男子對麵,“我說阿鐮呐,你說,你怎麽就能忍心坐在這裏呢?”
他笑眯眯的說著,杏花樓的大廳內,在經曆了剛才的“母子相別”的那一幕後,很快,又恢複到往日的嘈雜,男子目光散漫,傻傻的笑著。
秦楊拿起一個空杯在手中把玩,故意大聲說道:“咱們喝的也差不多了。”
“什麽,你還要?”秦楊湊近男子的嘴邊,擺出側耳傾聽的模樣,“哎,真是拿你沒辦法!”
他搖搖頭,“夥計,再來一壺!”
醉翁樓內,一個瘦高個的夥計點頭哈腰的來到他們麵前:“客官要些什麽?”
秦楊大模大樣的點點酒壺,“明知故問!”
那夥計愣了愣,滿麵堆笑:“好嘞!”隨即,一陣風兒的便去為他們取酒。
秦楊以手支額,也不管那癡癡呆呆的男子此刻是否能夠聽明白自己的話:“對不住了,我若是單獨坐著。那孽徒一回來就能看見老朽。更何況,秦某也不能保證,樓上那兩個。說的那酒名是不是誆我……”
他低聲說著,男子臉上仍是那虛無的笑意。這反而在外人眼裏,二人看上去正在談笑風生。
“客官,您的酒!”那夥計麻利的將酒瓶放在桌上,“二兩銀子!”
朱紅色的酒瓶裏,似乎有什麽在蠢蠢欲動。
“這還沒嚐到味兒呢,就要上錢了?”秦楊撇撇嘴。從腰間掏出一錠銀子,“這酒要是不好,你還得給我把錢退回來啊!”
那夥計也是塘裏的泥鰍。早就在這酒樓裏練就一身插科打諢的好本領:“老丈說笑了,您瞧瞧,要是不好,那些客人。能從早上就坐到現在嗎?”
他順手一指。秦楊定睛一看,果然,那些癡癡迷迷的酒客麵前,都擺著數個這樣鮮豔的瓶子,少則兩三個,多的,居然有五六個。
二兩銀子,買這麽一壺酒?
秦楊暗自心驚。這姓吳的小子,心夠黑的!
他不禁問道:“那照他們這麽個喝法。什麽時候是個頭?”
夥計看秦楊穿的錦衣華服,耐著性子笑著說道:“自然是等那身上的銀兩花光了,自然也就到頭了……”
“周二!你在那邊磨嘰什麽!”另一桌的夥計忙的分身乏術,高聲衝著秦楊麵前的這名夥計喊道。
“來了來了!”周二不耐煩的答應了一聲,又對秦楊賠笑道:“您二位慢用,有事兒再招呼小的!”
秦楊點點頭,他麵前的那名男子也跟著茫然的點點頭,然而,他一直癡笑的臉,慢慢的正常起來。
怕是這酒裏,下了不該有的東西。
秦楊想起那男子在門口的神情,他擔心這酒連氣味都有問題。“咳,咳……”他裝著咳嗽,以袖遮麵,單手將那瓶子打開。
果然,那男子剛剛清明一點的視線,瞬間變得渾濁茫然。
秦楊謹慎的倒出一小盅,又迅速的將瓶子蓋上。
他伸出食指,在酒中沾了沾,放在嘴裏一抿,登時臉色大變!
他盯著對麵的男子,又環顧這四周的酒客。幾乎是倉促的,奪路而逃!
“秦楊啊秦楊,你教出來的是個什麽東西!”秦楊站在杏花樓的大門外,想哭又想笑,他想逃,想遠遠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
他低頭向前剛走兩步,隻聽得杏花樓的夥計還在門口殷切的招呼過往行人,“客官,您請!客官,店裏最新的‘忘憂酒’,全家老小嚐一嚐,什麽煩惱都沒有!”
全家老小!
這四字,就像一道驚雷,秦楊震撼的停下腳步,他幾乎是不可置信的,僵硬的,慢慢轉過頭去——杏花樓大門外的那名夥計,似乎早已背的十分純熟,就像一隻巨型鸚鵡,隻要是從杏花樓門外過的,他都會連說帶唱的來上一遍。
人間地獄,不過如此。
秦楊的手,慢慢的攥成一個拳頭,手背,青筋暴露。要走,現在是最佳時機。
可是……
可是,那些早已被這“毒酒”所害的年輕人呢?他們有父母,有妻兒,有抱負,有的是本該朝氣蓬勃的大好年華,卻在這裏,一日日的消磨,直到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走,還是留?
走,能安心嗎?
留,該怎麽辦?
“娘的!”秦楊抬頭仰望天空,滿天神佛寂靜無語。他恨恨的揪了一把胡子,“秦老兒自己教出來的孽徒,自己收拾!”
他轉身,大步流星的向著杏花樓走去……
“這麽說,”吳厚德聽完秦楊的怒斥,叉手閑閑說道,“您都知道了?”
他扯著嘴角笑了笑,“看來,近日您傳給我的方子,正是我那酒的克星?”
“以酒作蠱,”秦楊看到吳厚德這副德性,心寒到底,“夠聰明,也夠無恥!”
“謝師父誇獎!”吳厚德施了一禮,“那師父何不再久住些日子,也好看看徒兒是怎麽用酒的?”
“哦,不,也好讓師父再多救些人?”吳厚德說著,嘴邊一絲冷笑,嘲諷的看著秦楊。
“秦某不是神,能做的,都做了。”秦楊看著厚顏無恥的吳厚德,心中念頭一轉,也笑了起來。
這些天,他研製了數種來克製吳厚德“忘憂酒”的方子。
然而,不得不說,這個吳厚德,在釀酒上麵,也算是有些天分。
秦楊漸漸的發覺,吳厚德帶來的酒,或多或少,都有著新的配方在裏麵,而那配方,卻偏偏是致命的毒素。
秦楊的酒,素來以色香味俱全而著稱。即使他研製出來的“解藥”,也完美的保留了這個特色。
然而,最終,他驚覺,自己向來自豪的酒技,卻成為吳厚德牟利的工具!
此時,秦楊伸手從靠著床頭的櫃後拿出一瓶酒,“既然你我師徒一場,也算是好聚好散吧!”
他打開酒瓶,“來,一人一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