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九章、作家朋友

送走了公安部領導之後,肖子鑫休息了兩天。本來想回懸圃老家看看父母,也順便偷偷看一下薑蘭花和兩個孩子。他心裏真的非常想念那兩個可愛的寶貝兒女----盡管他到現在也不敢確認那就是他的種,薑蘭花也一直沒有正麵回答他的這一關鍵問題,隻是否認。但僅憑直覺和常識,他也一直相信,那一男一女的龍鳳胎定是當年薑蘭花給他留下的寶貝!否則,薑蘭花不會那麽刻意回避……

算算日子,也不會是別的男人的,更不會是那個“瞪眼狗”的了……

想回家,回不去了,妻子柏心玨心疼他這一段時間太累了,說什麽也不讓他回家!

“你快好好老老實實地在家休息兩天吧!你再這麽來回跑,你不疼,我還疼呢……”

“要是工作,我不攔你,可你一年到頭才休息幾個星期日啊??”

這樣一來,肖子鑫無語,也真心沒話說。隻好給家裏老人打個電話詢問一下,看看沒什麽大事,也就隻好聽命了。而且,這兩天,他也真是除了正常休息、看書,上網之外,偶爾還會大白天的就跟柏心玨大鋪大蓋地在床上活動起來----嗬嗬,木辦法!人嘛,廳長也是人,好在有的廳長到處拈花惹草玩漂亮明星、女人,他不,隻老老實實在家跟自己的老婆玩。

這個可以有,誰也不會怪罪,隻會理解和佩服。因為肖子鑫這方麵也的確厲害,夠個真男人……

上班後,接到一個電話,是家鄉人來的,是個作家。

這個人,以前肖子鑫在縣政府辦時並不認識,那時別忘了,他還兼任了好幾年的縣作協主席呢。隻是多年來他越來越少有時間創作文學作品而已了。但在文學藝術方麵的那些成就,一直令人敬佩和流傳。後來他調到了大國縣當公安局長(政法委書記、副縣長)時,幹得風生水起,有聲有色,的確讓那裏老百姓感受到了一個好公安局長究竟是什麽樣子的!

社會治安、個人聲譽和各種形式的榮譽稱號也越來越多----

就在那時,一個青年作家找到公安局,希望采訪他,寫他的事跡。實話說,一般而論,肖子鑫在文字方麵是一個人人皆知的相當才華橫溢的才子,之前之後,想寫他的人也絕非一個兩個,不說本縣那些人,就是來自全國----在他幹出成績卓著的許多大事之後,那些慕名而來的大記者、作家也數不勝數。

肖子鑫當然來者不拒,好茶好酒招待這些人,安排公安局辦公室主任、副主任接待他們,滿招待……

反正也是公款,肖子鑫即使是不為自己,僅僅是為了多我一些同道朋友,他也樂於這麽做。更何況這些人過來還是為了宣傳他的那些英雄豪傑形象和事跡?

嗬嗬,私心雜念誰都有----肖子鑫更明白和重視宣傳在天朝的硬道理,三分幹,七分吹,沒人捧場、抬轎子,天皇老子也不行。

所以,從那時開始,肖子鑫就從來不缺少文學藝術界和媒體界的大腕朋友。

然而,這次給他打電話要來采訪最近破獲濱江市委書記全家滅門案的這個作家,卻又不同,此人在肖子鑫心裏的份量甚至於比許多大牌記者、大腕作家還重,也格外高看一眼!

因為種種原因,這個人過去也曾經是一個體製內的政府工作人員----幹部,也跟肖子鑫一樣幹不定期縣委書記的秘書,不過,他早已自動辭職多年,一心一意寫作。

這是相當不容易且讓人不理解----卻又被不少人刮目相看的一種瘋狂舉動!

在天朝,有哪一個在官場上混的人能夠輕易就下決心不混了,主動退出這個烏七八糟的權貴利益集團呢?至少,最初肖子鑫接待他之後,也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回答是,他自己絕對不會如此做。任何一個人,包括肖子鑫在內,當初好不容易憑借高等院校的牌子混進懸圃縣政府序列下的信訪辦,就已經是相當相當不容易的事情了……

可以說,即使不是百分之百想從此以後永遠---- 一輩子混在官場,然後溜須拍馬昧著良心做事往上爬,但也不會有人憑著權力機關不要,退出這個大糞坑然後回家憑借自己的文字吃飯!

自己死活且不說,老婆孩子怎麽養活?

老人呢?

外人又如何看?誰又能瞧得起你呢??

哈哈哈,然而,這個家夥就真他馬的這麽幹了----而且,還幹得相當不錯,十分了得!這得多大的能耐和信心支撐啊?所以,最初肖子鑫在大國縣公安局接待了此人之後,尤其是酒後二人躺在縣委賓館一番深入人心的交談之後,肖子鑫感覺到了此人的能量和才幹。

而真正讓肖子鑫此後高看一眼的是,幾乎所有描寫肖子鑫的人,不論新聞還是文學作品,都無法跟此人後來采寫他的那些紀實作品相比!

而肖子鑫真正讓全國轟動一時的那些事情,也基本都是出自此人之手……

所以,之後肖子鑫盡管官越當越大,位置越升越高,權力也越來越重要之際,就像他一直不忘記高文泰書記一樣,內心也越來越對此人這麽多年來在背後為他所默默作出的貢獻----宣傳!表示了最大的敬意與感激。他一接到這個人的電話,馬上高興地開玩笑道:“嗬嗬,請問,您是台灣工作站來的q先生嗎?”

那聲調,低沉、詭異,讓對方一聽便哈哈大笑,知道他就是肖子鑫!

中午,客人到了……

此人叫馬關。

按照慣例,馬上有人給肖子鑫的作家朋友安排到了省公安廳招待所(藍盾賓館,很豪華,與警官俱樂部、警官健身房和警官餐廳相連),上了香煙水果各種不同類型的品種。

來者是一個高個子中年人。

談不上英俊,不過看上去很瀟灑。當時,肖子鑫正在廳裏開會,沒時間出麵親自接待,不過他下麵的人早已熟悉此人,又有肖子鑫廳長的親自吩咐,自然是格外敬重客人,安排照顧得十分周到細致,熱情洋溢。客人也不見外,就好像到家了一樣隨便,他采訪過全國各地許多省市自治區公安廳,雖然沒有什麽正式身份,可是奇怪也正是奇怪在這裏……

在天朝,采訪是最困難重重的一件事,不要說那些有證件的大記者,即使是公安機關內部的一些人包括公安部下屬的雜誌社,要采訪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尤其是此人這種根本沒有正式身份----或者身份本身就十分可疑的家夥!

嗬嗬……

所以,中午肖子鑫那邊還沒散會,這邊,早已安排好的一場午宴,還是出了一點小情況----

這頓飯,吃得窩囊。宣傳處長來請,就去了,不去不行。公安廳的錢辦案當然有缺口,不過客人到了當然義不容辭還是要在自家的豪華招待所(酒店)極盡地主之宜,尤其來自上頭的官員。說官員,不十分準確,就是下級單位對上級來此公幹通常習慣稱“領導”的那種準官員,屬於上級部門但手裏不握生殺大權的那一類人。

進門的時候,座次已經排定,正中預留一個主位,自然不是馬關的,於是他就把屁股自覺地放在背朝門的最末一席,處長客氣了一下,馬關不會當真,虛應著把尚沒落在實處的尊臀欠了欠後依然放回上菜送酒必經的最末一席。

午餐無白丁,屁股能坐在這裏,都有些來頭。酒店的大餐桌能團團圍住十幾個人,而且綽綽有餘,從處長隨後的簡單介紹中,能估計出就位的大約為四撥人,一撥當然非主人未屬;二撥為這次免費午餐的頭號被接待人,部某影視中心總策劃、總導演、總製片、總……一行五人;三撥是省報兩位采訪記者;四撥----哦,可能就不能稱其為“撥”了,就是沒有神馬職業的馬關本人。

這種場合下,由於身份不夠明朗基本屬於一帶而過的那種角色,於是就尷尬,就窩囊。

處長坐次位,四總坐側位,緊挨著他們的是記者、處長隨員。

那天中午,巨大的餐桌上鋪了一塊潔白無瑕的的桌布。處長像聖父般坐在那裏,一臉公事加友情的流行假笑,胸前用兩個卡子別著一條雪白的餐巾。他背後是一排琥珀色玻璃窗。在他左邊,安排了總策劃、總製片,右邊安排了總導演、總什麽。

總導演高高的個子,頭發從一側分開,但經常有一綹昂然聳立。同他們相比,記者和馬關就不顯老了,馬關依然穿著那件伐木工似的襯衣。見了馬關,他們既不討厭,也不高興,更沒有伸出手來同這位非官場之人握一下子,哪怕僅僅是虛應故事,像女人一樣隻客氣地伸出來軟綿綿讓你掐一下。

馬關倒也不在乎,把餐巾從懷中抽出來,鋪在膝蓋上。

“你好。”身旁的處長隨從說。

“你好”。馬關說。

“我是不是應該跟你換一下位置?”隨從輕聲試探。

“不客氣,”馬關說,“坐這正好。”

“聽我們處長上午還說你……”

“嗬嗬,我是沒事找事,來湊湊熱鬧。”

“處長說你挺厲害,還聽說……”隨從咬了咬嘴唇,話裏有話,處長卻對他不客氣地叫一聲:“你和小李往外,往外,讓老馬挨著省報同誌。”馬關本來想坐在離主位最遠的地方,左右挨著兩個隨從把這頓窩囊午餐吃完,最後這個願望由於處長的臨時調整沒有實現。

隨後,處長接了個電話,嗯嗯兩聲連續點頭,關掉時就起身,酒杯也高舉了起來:“很高興!今天在這裏與各位領導小聚----不等了,肖廳長讓我請客人先喝著,他臨時有點兒事。來,諸位!”菜已經在馬關他們的左躲右閃中上齊了,紅衣小姐把最後一個白瓷的湯罐,放在他的手邊。

隨從舀出湯來,按照以下次序逐一通過轉盤分配:第一碗給總策劃,與處長推讓一番被轉回總策劃;第二碗給處長,處長轉給總導演,總導演轉回處長,幾次三番,複歸處長名下;第三、第四碗給總製片、總……第十一碗才給馬關。

因為如果第十一碗給他自己,對他來說也沾不了多少光。身邊記者和他對麵的同事顯得很僵,這種情況下沒法不僵,不便移動整個身子,腦袋也無法旋轉,記者試圖和馬關進行一次餐間談話。

“你在省裏什麽單位?”

“沒單位。我在下麵小縣城。”

“哦!那你……也是寫東西?”

淨是這一類的話。

隨從把幹豆腐塗上天津產品美味辣醬,放上當地土特產品精選蔥絲等物,卷成一個個小卷,第一個遞給總策劃,第二個遞給處長。第五個,他自己吃了。對馬關,他什麽也沒給,一是級別不夠,二是那個最清淡的大盤子已經轉到了馬關眼前。

這次免費午餐,上了山珍海味,馬關記得,這是由各人按照自己的口味,分別在隨從端到眼前的菜單上指點的。馬關點的就是這盤從農民階級地裏第一時間運來的清淡黃瓜、水蘿卜、幹豆腐、大蔥卷美味醬。很受“領導”們歡迎。

在馬關喝第五勺湯的時候,進來了一個濃眉健壯的男人。他穿得非常講究,一套鍔梨色休閑裝,一件鐵灰色襯衣,將整個身體和身份突顯出不同於一般人的氣度。他舉起雙手----純金的勞力士閃出了奪目的金光,大家紛紛起立,一片拉動座椅的吱嘎聲,他一邊做手勢要大家不要離座,一邊宣布“別起來,別客氣,別管我,繼續用膳,我來晚一步。”

他就是這桌免費午餐當仁不讓的主人,廳長肖子鑫,綽號“肖才子”。

“哈哈哈,”他笑逐顏開走到主位跟部裏來的幾位影視業“領導”握手,然後他又同記者雙手抱拳,記者同誌滿嘴都是東西,急忙放下筷子作揖回敬。直到最後,他才注意到馬關的存在,繞著桌子轉了個大圈,朝馬關跟前走來,伸出一隻專抓壞人的手,說:“老弟!難得見麵!真使我驚喜啊!來來來----”

馬關匆忙站起身,用餐巾把嘴角擦幹淨,接住那隻有力大手。就在握手的那一刻馬關得出了一個結論:剛才準是他給處長打了電話,是他讓處長去藍盾賓館請的自己。現在馬關和他二人以君子的風度互致問候:首先熱烈緊握,再用力搖幾搖。分開的時候,馬關的手有幾分麻痛,肖子鑫回到午餐的主位落坐,左右看看,馬關則繼續吃飯。

肖子鑫問總策劃:“老李你們這次準備抓點什麽題材啊?感到我們這裏怎麽樣啊?有什麽地方不周到啊?”

“不錯不錯,還是那個大案係列,這次是ⅱ。”

“好,好!”肖子鑫說,接著,他向別人表示:“盡管這段壓力很大,隊伍還是像鋼鐵一樣啊!我真感謝你們啊!”然後轉過臉來問馬關:“你,老弟,是什麽風把你刮到這裏來了啊?”

“嗬嗬……也準備找點素材。”

“啊,我知道了,你是利用這個機會順便到這裏關心關心我們打黑的成果和濱江市那件事吧!呃,我們多久沒見麵了啊?”

“半年。”

“半年!好家夥!光陰似箭哪!這麽說,打掉畢大君團夥的時候,你沒來采訪吧?”

肖子鑫的語言間不動聲色一下子把他這位作家朋友提升了。過去,他在公開場合從來不說馬關來是采訪,隻叫他“私人的朋友”。因為馬關的專用信封上印刷了“馬關工作室”幾個字,電話中一開頭他總是壓低聲音說話,“請問,你是台灣工作站馬站長嗎?”

讓馬關莫名其妙地心底生起一團迷霧和寒氣,然後就會升起快樂和愜意,反問“先生是誰,在哪裏?”

然後就會得到如下回答:“我是上邊派來跟你接頭的,馬先生最近有什麽好消息麽?”然後就哈哈哈哈哈哈大笑不止,然後就互致問候,然後就進入話題。有時候也順便問問情人老婆之類的閑事。

“沒有。”馬關如實承認。

“我們破獲係列滅門血案的時候,你也沒來吧?”

“沒有。這次就為了這個嘛!”

“哈哈!你瞧瞧你,哪裏還像個信息靈通的人士----這裏的一切都大變樣了。不管怎麽樣,全省社會治安趨於平穩,老百姓滿意,使我感到十分高興!總算又見麵啦!”

他喝了一勺湯,用餐巾擦了擦嘴,突然對身邊的人說:

“小陳剛才介紹了吧?我朋友,老馬!”

“哦!馬……?”

“馬關!寫過不少大東西,我這裏就讓他弄了個底朝天,哈哈!”

記者和其他人正在喝湯,勺子在半空中刹了車。處長隨從也把卷幹豆、蔥絲、香醬的工作停了下來。四總和處長都全神貫注地觀察馬關的表情。隻有肖子鑫廳長不為所動,繼續吃飯。“哦!你就是馬關?這個名……久仰久仰!我是省報的牟利!”身邊的記者同誌裝出一種爆發似的喜悅,抓住馬關的手緊搖幾搖,“馬老師在哪個單位上班啊?”

“在一個工作站。”馬關撒了一個謊,因為他實在不想跟這些人多說什麽,更不想暴露自己的工作室。

“什麽工作站?”記者同誌要問個水落石出。“你是林業的?”

“我是一個文化企業文字處理的顧問。”馬關說。

這個虛構的職業立即贏得了尊敬,於是靜默了二十秒鍾,其他人的態度都有變化。馬關決定不再去發明新職業,以免為了這種艱難的編造不得不把第二個身份的理由而再搜腸刮肚。所以他跟肖子鑫廳長一樣埋頭吃喝。

“哦,厲害!馬老師確實挺好的!”記者加了一句。

總策劃、總導演、總……他們又默然打量馬關一番。於是總導演邊往嘴裏送東西邊友善地繼續盤問:

“這麽說你的作品也是反映公安題材的嗎?”

正當馬關在考慮如何回答時,肖子鑫哈哈大笑開口了,衝著馬關說:“老弟,你麵前這幾位老總看來對你很有興趣。別去找借口了。說真話,告訴他們,是我要你來的,把東西給嶽總看看。”

大家的注意力本來集中在馬關身上,這下子立即轉移到肖子鑫廳長身上了。他泰然自若地舉起一杯酒,說:“來!酒桌上不談正事,喝酒!”他顯然對下屬沒有很好地理解自己的安排讓馬關坐在末席表示不滿,馬關知道這場不動聲色的風暴因自己而起,已經平息了。因為隨從把剛卷好的幹豆腐香脆卷遞給了他,處長起身想把他拉坐到肖子鑫身邊那個位置去。

“謝謝,不用不用。”盡管馬關身上那件伐木工式的藍襯衣已浸透了汗,但他拒絕了……

無論如何,人是有劣性和勢力的動物。馬關還是馬關,一點一滴都沒變,一頓飯,兩種滋味。

午宴之後分手的時候,總導演並非客氣地邀請馬關說有時間給他們寫點東西。電視劇---- 一集給一萬,我們可以長期合作。馬關客氣地答應著,知道都是扯**蛋的事情。看來天下即使真的有免費午餐,也不是那麽容易下咽的。至少要有足夠堅強的忍受能力和看淡一切的勇氣,意誌薄弱者最好不要參加。

免費午餐,吃得窩囊。

嗬嗬……

不過心裏也很解氣和得意洋洋啊。最後的一幕是:細雨中,大家客氣地拉手摟抱,舉行依依不舍修補午餐前個別遺漏的互贈名片的告別儀式。各路豪傑不同層次的轎車已經發動,記者拉住馬關的手,十分真摯有力地搖著,搖了半天:“哦!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不知他到底想起了什麽,因為那誇張的表情告訴馬關他內心仍然籠罩著霧一樣的迷惘和虛偽。

肖子鑫笑容滿麵地跟大家說話告辭,馬關也先回到招待所去休息了----這裏告誡諸位,如果下次真的有人給你免費午餐,請帶上足夠的自尊以保護易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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