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六章、脫逃之謎(下)

當時,正是懸圃縣公安局早晨剛剛上班不久,肖子鑫局長讓辦公室主任通知開局黨委會的那個時間……

而縣城的一隅,獄醫屈學強和管教雷永生在徐小權的朋友們簇擁下來到江心島立交橋對麵的“水之戀洗浴中心”,常春勝、蔣光明、李成田、馬明啟和另一個人熱情地邀請雷永生和屈學強兩位警察上去洗頭……

實話說,平時,作為獄醫屈學強和管教雷永生他們根本就沒來過這種地方,如今身臨其境,酒就先醒了一半。不回答。也是,既然到了這種地方,不玩,人家小姐和朋友們又那麽熱情洋溢,你不玩都不好意思。這時,徐小權在常春勝、蔣光明、李成田、馬明啟和另一個人的簇擁下嘻嘻哈哈走了出來。

看看徐小權還在,雷永生又是放心,又是鬧心,他不知怎麽放這家夥走,既然王守義有交待,有暗示,這家夥又始終沒事人兒似的跟著吃喝玩樂,給他機會他也抓不住,腫麽辦?總不能上前告訴他“你趕緊跑吧”?時間已經不早,雷永生忽然靈機一動,想趁趕緊去打車為借口最後再給徐小權一個機會。他對徐小權說:

“徐小權,你在這等著我去叫車,得趕緊回去了。老實點啊!”

“老弟,你就把心放肚子裏吧,我肯定不跑。”

不用說,水霧蒸騰的浸泡加上芬芳青春的按摩,還有小姐的熱情周到服務……出來後個個滿麵紅光,神清氣爽之餘,好心情已經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舒暢極了。原先一直戴在徐小權手上腳上的銬子鐐子自從給他鑰匙打開後,現在還提摟著在手上呢。

看雷永生下了高高的大理石台階,要去打車,另一個對看押管理羈押人犯負有重大職責的屈學強自然明白他什麽意思,原本是水火難容兩個陣營的人在一吃一喝再一泡一打的友情之間,他已經感覺真的輕輕鬆鬆就跟這些人泡成了哥們兒。

反正管教雷永生打車去了,獄醫屈學強也不示弱,緊隨其後也跑下台階去打車。剩下一個重罪在身卻早已卸下刑具的徐小權真是“千載難逢”了。此時,他已完全無人看管……

七八個朋友一見,樂了,常春勝推他一把:“我考,你tm倒是趕緊跑啊!”

徐小權一跳。

昨夜看守所裏的哀嚎和憂慮此刻似乎得到了最好的注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疑雲重重……

肖子鑫命令一查到底。

……

應該說,徐小權這一跑,老百姓可炸了!

要知道,徐小權這次進來是因為金老八策劃殺死蘇大頭,然而卻意外殺死了那個稅務局長引發的這一重大事件,他是作為金老八國團夥的殺手之一還有之前的涉嫌走私販毒案,弄不好就是個死啊。這下好,獄醫屈學強和管教雷永生卻把人弄跑了,這一重大事件仿佛是由徐小權引起的一場超級地震,它震驚的還遠不止懸圃縣公安局,其隆隆作響的巨大震波還迅速震動了縣委、縣政府和市公安局。

及至以最快的迅速又震驚了省公安廳和省人大、省政法委等主要領導!

稅務局家屬不幹了,他們鄉下和縣城的所有親屬朋友形成這一巨大震波的老百姓紛紛向上述機關舉報質詢,因此,作為懸圃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的肖子鑫這次是真的首當其衝,一下子就成為了風暴的中心。

上述機關迅速作出反應,先後作出重要批示:迅速查明事實真相,全力追捕重大殺人犯罪嫌疑人徐小權。與此同時,徐小權也被列為省公安廳省級督捕逃犯!

嗬嗬,而作為這場超級地震中心的懸圃縣公安局,反應卻相對有些奇怪和遲鈍。

不用說,看守所長於大成是沒戲了,事發當天就讓肖子鑫撤職查辦了。

其他人——直接讚成這一意外的獄醫屈學強和管教雷永生回到局裏後也立即被隔離審查……

午夜。懸圃縣公安局。

局長肖子鑫坐在自己的辦公室內,凝視著辦公桌上剛剛報上來的關於追捕孟徐小權的進展報告!

那麽,這個背後的人究竟會是誰呢?

徐小權隻是金老八團夥案中的一個參與者,作為一把手的他對徐小權的案子過去並不清楚,隻知道有這麽個人,案子也一直由主管刑偵的安心和刑警大隊基層偵辦。因此,在徐小權脫逃之前,他對這個名字非常陌生,具體情況及其背景尤其內在關係和眾多複雜因素與深層次的東西,他更是一無所知。

如果不是人跑了,社會反響又如此強烈,作為掌管全縣社會穩定和經驗發展方方麵麵治安案件有關警務他幾乎沒有精力分神。當時全國正在開展百日嚴打,整個懸圃縣上上下下有關嚴打方麵的重要工作及跟上全省嚴打步伐與全國嚴打行動同步的工作,需要和等待他主持處理的大事千頭萬緒,忙不勝忙。

但是,徐小權跑了……

這不能不引起他的高度重視!

這麽重大的犯罪嫌疑人,安心事發後專門跟肖子鑫匯報過,肖子鑫也專門調來有關案卷審查過,犯罪事實、證據確鑿又正在法院審判階段的徐小權怎麽能在看病途中輕而易舉地逃出看守他的兩名管教之手?難道他長了三頭六臂,能上天入地不成!

富有政府、縣委和公安刑偵經驗的肖子鑫局長決不相信這一點!

如今這樣一個矛盾重重風氣不正的社會,犯罪分子再能,在龐大的國家法律專政機器麵前也微不足道,尤其徐小權又是在洗頭房逃跑的,更讓肖子鑫生氣、難以相信和困惑。

洗頭房是什麽地方?

別的城市對這種帶有曖昧和神秘色彩的娛樂服務行業的性質怎樣判斷不知道,但在懸圃縣,連不懂事的孩子都知道那裏是幹啥的!

徐小權的脫逃,引起最大最直接公憤的還是他的家鄉樺皮鎮!

人們不禁要問:獄醫屈學強和管教雷永生隻是兩個小管教,他們就是吃了豹子膽,背後沒有人指使和操縱,敢冒天下之大不諱公然放跑如此為老百姓關注的重大殺人犯罪嫌疑人徐小權嗎?!更讓群眾氣憤和不解的是,還是在洗頭房那種地方跑的!

這個事,不說清楚不行,查不清就上訪!

經過了解,這幾天幾夜肖子鑫局長對徐小權的案子有了一個大致印象。

早在抓獲金老八之前,徐小權、關小宗、黃占山和馬慶國等人在樺皮鎮利洋酒店門前開槍準備打死金老八在仿古一條街上的生意對手蘇大頭,不料卻將稅務局長意外打死。但受害人家屬隻知道以上四人都參與作案,但究竟誰才是真正開槍打死人的凶手卻不清楚,為了給親人討回一個公道,讓凶手以命抵命,受害人家屬四處上訪告狀。

肖子鑫當時指揮專案組抓人,後來好不容易把徐小權抓到手了,誰知關了半年後突然之間莫名其妙地又讓他跑了,死者親屬肯能善罷幹休?

要知道,死者鮑軍嶺原在懸圃縣也是腳一踩到處亂顫的角色呢,沒想到一個堂堂的稅務局長卻慘死在槍下!

他死後,凶手作鳥獸散,逃之夭夭,其親人發誓不將凶手繩之以法死不罷休。肖子鑫也果然不出所料地迅速抓獲了此人,而案情的發展變化又如萬花筒,撲朔迷離,徐小權這一跑,雖然是死者親屬一家人的事,可迅速傳到社會上,老百姓心裏又怎麽能平靜?!

所以一段時間內,發生在懸圃縣公安局的事,卻引起老百姓甚至對整個公安機關都產生了極度不信任感。他們認為:不管徐小權的逃跑是蓄謀已久的還是突發意外,都感到公安機關的工作極度不得力。特別是洗頭房那種服務形式一般人都知道,就這種犯人跟警察上那種地方去,擱那又跑了,老百姓很難理解這個事,非常氣憤,覺得這裏肯定有問題。

同時,徐小權脫逃之後,肖子鑫責令他們迅速查清此案的來龍去脈,查明涉案的警方內部人員王守義、雷永生、屈學強等人在其中到底扮演的是什麽角色,以及他們背後還有沒有其他人,相應應該承擔的紀律處分或刑事責任!

肖子鑫要求:“要全力追捕省級逃犯徐小權盡快到案,給上級機關和人民群眾一個滿意的答複!所有進展情況隨時匯報。”

此後,肖子鑫局長多次督促懸圃縣公安局全力追捕逃犯徐小權,同時命令嚴加看管好仍在看守所裏的另一犯罪嫌疑人關小宗!

但是,幾天過去了,今晚擺在肖子鑫局長案頭的報告仍然毫無進展。

這不能不讓他深思。

可見,案件背後的東西也許遠比了解到的事情本身還要複雜,不會那麽簡單。

當時因為徐小權涉嫌重大持槍殺人案,又在法院即將開庭審判期間脫逃,副局長安心和政委江永輝都跟肖子鑫分析,認為此人的能量不小,因此將他列為一號人物,必須盡全力追捕到位,而將關小宗的看管列在重中之重,再也不能讓他和金老八出問題了。

但隨著後來偵破工作不斷深入,阮濤和其他人的真實身份逐步查清,公安機關對徐小權的抓捕行動也隨之發生了富有戲劇性的重大變化。再後來,隨著重要涉案人員一個個追捕歸案,隱藏在黑幕後的眾多案情進一步查清,已經內定為一號重大犯罪嫌疑人的徐小權後來被關小宗所取代,而關小宗在犯罪中的“地位”不久不得不讓位於浮出水麵的另一個人……

此人不是別人,而恰恰就是金老八所有案子背後的重要人物——公安局副局長阮濤!

這裏先暫且按下不表。

要問樺皮鎮群眾為何反響如此強烈,事情還須從頭說起。肖子鑫指揮公安局把徐小權、金老八和關小宗等人全部抓獲到案後,鮑局長的家屬沒別的,隻要殺人償命,沒想到他們一直在關心的這個案子突然發生了這麽不可思議甚至荒唐可笑的事件後,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隨之而起的本能反應就是你看我,我瞅你,一家人悲痛欲絕,欲哭無淚,最後歸結為氣憤之至!

嗬嗬,緊接著,在這一事件發生後的幾天裏,在越來越強大的社會輿論支持下,這些已經為死去的親人苦淚長流了半年多的家屬們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上訪告狀聲浪,懷著複雜之極的心情,他們開始了往返距懸圃縣之外好幾十公裏的市委市公安局、再跑140多裏外的省公安廳、省政府、省人大、省紀檢委。

想想,肖子鑫當時的心理壓力多大!

脫逃的徐小權一天不抓住,他就一天沒有好日子過,在一時沒有說法沒有結果的情況下那些人還打算進1500多裏外的北京去找公安部、國務院進行艱難的上訴之路……

我靠。

一個簡單而堅定的信念支撐著這些人:他們的人是徐小權這些家夥開槍殺死的,現在人在公安局的眼皮底下又跑了,“不給個說法不行!”

肖子鑫一方麵接待他們,耐心給他們解釋,同時也不斷有人跑到縣市兩級公安機關打探消息,有的象記者有的象坐探有的象沒事人似的追蹤可能有消息出現的部門,通過各種途徑、手段,將得到的消息,不管真的假的還是半真半假的,一齊通過自己的嘴向外發表……

嗬嗬,就像發生某些重大新聞事件後傳媒單位根據最新消息隨時可能刊登的“號外”或“跟蹤報道”似的,一齊湧向社會。

然而,追捕方麵的結果令他並不滿意。

涉案的幾名警察已經進行停職審查,王守義也受到了沾邊,剛才的電話就是安心副局長來的,對徐小權的追捕也在繼續進行中。

盡管如此,這時的肖子鑫當然不會想到這個叫徐小權的重大犯罪嫌疑人日後會供出另一個他身邊的副局長,成為他指揮專案組全力進行追捕的目標,更不會想到由此而深挖出一個長期盤踞在縣公安局內部、為了錢跟金老八這個帶有黑社會性質的重大犯罪團夥保持秘密關係,更沒有想到整個破案過程中包括他本人在內的所有參與追捕的刑警們會為之付出如此沉重的長期代價。

當時他隻是本能地意識到,徐小權的出逃,背後肯定有鬼!

但鬼在何處?

鬼是誰?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肖子鑫拿起電話,但剛按了幾個號碼,又放下了。

他想,這麽晚了,自己的想法考慮得尚不成熟,還是明天。

事情出在這兒了,肖子鑫當然別無選擇!否則,如何對得起自己肩負的重托,如何對得起當初高文泰書記給予自己的那些期待和信任,如何對得起受害者一家整日以淚洗麵,肝膽俱裂的場景?又如何對得起頭上那爍爍閃光的警徽?更談不上對得起黨和人民對自己的信任了……

辦公室內寂靜無聲,掛鍾聲響分外剌耳。肖子鑫又點燃一支香煙,很久,才從緊閉的嘴裏絲絲縷縷吐出一大口青白色的濃煙。

無須諱言,公安這支隊伍從全國來看,還存在不少問題,尤其是在基層。

但這還僅僅是一個想法而已,尚未經局黨委會研究。

肖子鑫心情十分沉重。

透過窗子,午夜之後的懸圃縣大街小巷上一片死寂。坐在自己的辦公室內,他思緒如潮,濃眉緊鎖,怔怔地望著外麵陰沉沉的天空。這幾天,為徐小權的事,其被害者親屬們紛紛上門討公道,他心在流血,他又豈願看到這種情況的發生?

然而事實沒有查清,案情幾乎一無所知他又如何回答人家。難道讓狡猾的徐小權逍遙法外,讓金老八案中這個涉嫌殺人的家夥繼續逃脫法律的製裁麽?難道讓撲朔迷離的案情永無水落石出之日麽?

不!決不能讓徐小權漏網,千方百計也一定要將他無情地推上法庭。隻有抓到徐小權,搞清背後的來龍去脈,才能將受害者家屬的心事徹底了結,減輕自己在這一突發事件中的主要領導責任。擺在自己麵前的路隻有一條:要不罷手!

肖子鑫最後的想法是,讓副局長安心直接調查此事——一旦查清事實,真的有公安局內部人員參與此事,就必須“清理門戶”,查清徐小權背後隱藏的所有秘密。

無論怎樣,這件事要一查到底,寧可自己背罵名,決不能讓金老八涉黑涉惡案和策劃槍殺稅務局長的徐小權的案件半途而廢!

想至此,肖子鑫決心已下,心情慢慢平靜下來。

這時,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重重地在心裏歎息一聲。

看了看時間,快到淩晨1點,再有幾個小時,他將前往省公安廳參加會議,可能全省要進一步開展嚴打工作的部署。

肖子鑫離開辦公室,鎖上門走向樓梯口,心裏充滿信心與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