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食色亦本性 矯枉欲方離

卻說王天霸與石鳳翔二人自從在何靈玉處問過命運後,兩人關係分外好了起來。石鳳翔也不上姥姥家放羊了,也不到船上幫忙了,卻常到天霸叔叔家幫閑。

王天霸叔叔名叫王倫,也是定陵鎮有名的廚館兒,最得手的絕活兒是羊肉泡饃。相傳明清年間,定陵鎮晉商、秦商雲集,王倫祖上便投山、陝商人所好,開了一家羊肉泡餐館,生意十分興隆。數百年來,這門手藝一輩輩傳續下來,漸漸成了定陵鎮一道名吃。

王倫雖素與哥哥王臭兜不和,可自哥哥被尚師長暗殺後,悲悲戚戚的嫂嫂王張氏生下天霸後也因病去逝了,王倫隻好收養了父母雙亡的侄兒王天霸。

王倫膝下有一女一男,女兒王淑君已出嫁。小兒王天奇尚小,在定陵鎮南完小讀書。

王倫很想把羊肉泡的手藝傳授給侄兒天霸,可王天霸生性遊手好閑,燒鍋炕饃煮肉配料樣樣不往心裏去,不是把饃炕糊,便是把料放錯,調配得口味不鹹便淡,屢屢惹得吃客埋怨,很讓王倫失望。

石鳳翔找天霸玩時,在一旁看王倫燒湯放料,忙不開時也幫上一手,沒成想活兒幹得幹淨利索,湯味鹹淡適口,王倫看在眼裏,喜在心上,打定主意要收鳳翔做個徒弟。

一天,趁過河辦事之際,王倫在船上把收徒之事說與石富海與白秋玲聽。石富海與白秋玲想想翔兒漸已長大成人,學點本事也不是什麽壞事,便滿口答應。於是,石鳳翔便去了王倫羊肉泡餐館當了學徒。

從此,王倫的羊肉泡餐館裏,吃客們常可看到石鳳翔身穿白洋布襯衫黑斜紋筒褲,腳蹬千層底布鞋,歪戴潔白夥夫帽,腰係藍圍裙,眼裏有活,八腳不擋,該燒鍋時燒鍋,該炕饃時炕饃,該配料時配料,該送湯時送湯。在餐館迎來送往,客套禮貌,贏來眾吃客交口稱讚。

天霸看到叔叔和石鳳翔將餐館內活兒幹得風雨不透,自己插不上什麽手,隻好蹲在灶台前專管燒火,倒也落個省心。

一到晚間餐館打烊,石鳳翔和天霸便象出籠的鳥兒,自由自在滿鎮亂跑。

這幾日鎮上的戲院裏來了**豫劇團的戲,正在連本演出《封神榜》,二人幾乎天天去看。這晚餐館封火關門後,兩人又一起奔戲院去看戲。

離戲院還有一程地時,便聽得鑼鼓喧天,定陵鎮夜空中飄得滿是生旦淨末醜的悠揚唱腔。

二人趕到戲院子時,戲已唱了大半。院子裏座無虛席,連一旁過道內也站滿了看客。

石鳳翔與天霸擠進人堆,去看頂台戲。隻聽得台上薑子牙唱道:

馬氏女早注下十惡大赦,

我如今休了她好運立來。

她笑我不能夠做買賣,

看起來她是個肉眼凡胎。

薑子牙實難舍夫妻恩愛,

你看她全無有半點悲哀。

這時候好叫我情急無奈,

這也是天數定命裏應該。

寫罷了退婚書急忙把印蓋,

眼睜睜夫妻們兩下分開。

…………

那扮演薑子牙的演員字正腔圓,高音明亮,一招一式,扮像逼真,觀眾席傳來一陣陣喝彩聲。

石鳳翔正看得入神,忽覺天霸從自己身邊又往裏擠。前麵是大姑娘小媳婦的地盤,天霸還想往裏擠時,石鳳翔拉住了他。

話說定陵鎮上有一幫混混子,嚐混在戲院人堆裏,趁人多擁擠時往大姑娘小媳婦身上蹭,趁機摸人家一下兩下,揩油沾光,王天霸也沾染了這種惡習。

王天霸看到前麵女人堆裏站著一個梳著羊角鞭兒的細挑兒姑娘,長脖細像,白淨臉龐,頗有幾分姿色,便有意往那姑娘跟前擁擠。

石鳳翔看到天霸心思不在戲台上,卻隻拿眼晴往細挑兒姑娘身上使勁,便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鎮子上有句俗語:“戲台場裏看戲——人靠人”。不用說,隻一會兒功夫,王天霸便和那細挑兒姑娘緊緊地靠在一起了。那姑娘往前擠時,天霸也跟著往前擠。而且,天霸的兩手也開始不安分起來了,不時捏摸姑娘圓滑的屁股和纖細的腰肢。

那姑娘臉兒羞得紅布一般。低著頭想尋個人縫往外擠。可擁擠的人群裏,那裏還能擠得出去。天霸看到姑娘並不反抗,越發膽大起來,將手順人家腰際往上摸。

姑娘忍無可忍,終於暴發了:“臭流氓,不要臉!”在細挑兒姑娘轉臉訓斥王天霸時,石鳳翔看清了,那姑娘原來是順河街老農會主席關長河的孫女關秀兒。

王天霸聽到罵聲,不但不知收斂,反而厲聲問道:“你罵誰?”

“罵你罵你,就罵你!不要臉的東西。”關秀兒連聲回擊。

“怕擠就別來看戲,別在這兒耍威風,誰怕你呀。”王天霸說著,繼續往姑娘身上擠,關秀兒忍無可忍,回身給了王天霸一個響亮的耳光。

人群**起來。觀眾席中有人高聲叫道:“是誰在耍流氓,把他抓起來!送派出所去。”

王天霸聞聲開始往回抽身。可那關秀兒反轉身抓住了王天霸,大聲喝道:“抓流氓啊,抓流氓啊,流氓在這兒呢。”

觀眾們的眼光齊刷刷地投向了王天霸。天霸明知理虧,厚著臉皮道:“大妹子,對不起。快放開手,哥往後站就是了。”

關秀兒也是個聰明人兒,看王天霸認了錯,便順水推舟鬆開了手。

看到眼前一幕,石鳳翔很有些瞧不起天霸,戲台上演員們唱的什麽也聽不進去了。還沒到刹戲,便一把拉了天霸,道:“別看了,回去罷!”

天霸也很識趣,隨石鳳翔離了戲院子,沿空曠的大街往回走。

回想剛才那場鬧劇,石鳳翔勸道:“天霸哥,論年齡你比我大,你是哥,我是弟,我本不該說你。可今晚你幹的這樁蠢事兒,也實在太丟人了,我不得不勸說你幾句。在那麽多街坊鄰居麵前,你竟然對一個女孩家動手動腳,太不應該了。有本事你可以和她談對象嘛,如果關秀兒願意,就正兒八經地和她談戀愛,別再在眾目睽睽之下擠人家一下摸人家一把丟人現眼了。再說,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哩,關秀兒是咱順河街關長河的孫女兒,你喜歡她可以托媒人去說呀,以後再別在那戲台場裏對人家動手動腳了。今晚她這一吆喝可不當緊,全鎮的人都知道你在耍流氓,以後你還咋在鎮上混呢?”

“哼,老子才不在乎呢。老子的臉皮厚著呢。”王天霸笑道,“老子就是喜歡關秀兒,想沾關秀兒的光,逞她百法使,看她能把我怎麽樣?”

石鳳翔道:“人都說‘勸人不勸色,勸色落生澀’,作為朋友,該說的我都說了,至於你能不能聽進去,那就在你自己了。不過,我還是要勸你,你父母都不在了,跟著你叔叔,生活也不容易。我是真心希望你走正道,不要學鎮上那些潑皮混混子。歪門斜道終究會害死人。”

“行了,鳳翔弟,我聽你的行了。不過,今晚這事的確不是什麽光彩事兒,你千萬可別對我叔說啊。”

“我保證不說。你今後一定要以這件事兒為戒,再別做這種愚蠢事了!”

“謝謝你啦!”王天霸拍了拍石鳳翔的肩膀,拉起了石鳳翔的手,道:“到底我們是好朋友。我知道,別人不會這麽關心我,也不會這麽勸我!”

“知道就行,改了就好!”兩人一塊回餐館不提。

次日,鎮上人茶餘飯後,侃起昨晚戲院子裏那樁事情,都說得有聲有色。此事一傳十,十傳百,一些進羊肉泡餐館吃飯的人們也不曉得王天霸是誰,隻管在飯桌上胡說。王倫無意中聽明白了事情原由,便將王天霸叫到跟前,要問個清楚。

任是王倫百般詢問,王天霸吱吱唔唔怎肯承認。但畢竟王天霸做賊心虛,也沒有馬上否認。

王倫問得性起,立命王天霸跪在地上,操起一支燒火棍,嘴裏說著:“已是街談巷議,你還不快些招認。聽聽你幹的好事,不打你一頓,你便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什麽叫丟人現眼。”

燒火棍雨點兒般朝天霸屁骨掄去,直打得王天霸大叫饒命。

可王倫正在氣頭上,那裏肯住手,隻見燒火棍掄得象風火輪一般,把個王天霸的屁骨打得象發麵虛糕腫脹起來,連褲縫兒也被打裂開來,再仔細看時,白屁股間已是青一片、紅一片、紫一片。

石鳳翔忙求情道:“王伯伯,請別打了。天霸哥知道錯了。人非聖賢,誰能無錯?還求王伯伯給他個改錯的機會吧。”

趁石鳳翔向王倫求情之機,那王天霸從地上竄起,捂著屁股一瘸一拐便向屋外逃竄,嘴裏嚷道:“好你個王倫,如此狠心,從今往後,我不再認你是我叔叔,你也別再認我是你侄子。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我二人關係從此一刀兩斷,今後我就是拉棍要飯,也會隔過你王倫的家門。”

王倫紫漲著臉吼道:“這樣最好。你走了我也落個眼不見心不煩。”

那王天霸扭頭便走,石鳳翔追了上去。王天霸道:“鳳翔,說實話,是不是你向我叔叔告的密?”

石鳳翔道:“天霸哥,兄弟怎會做那背信棄義的事情。原是客人在館子裏吃飯時隨意亂說,被王伯伯聽到了。現在你若執意要走,我可告訴你一個絕好去處,保你暫時平安無事。待今後這樁事情風頭過去,王伯伯氣也消了,你再回來做事不遲。”說罷,用手掌遮住嘴巴,湊到天霸耳邊,如此這般竊竊詞語一番,天霸聽罷,哈哈笑道:“正合我意,就依兄弟主意,俺明天就走。”若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