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趁虛而入

天是真的要出窟窿了。

楊盼盼和仙明倆人坐在車裏,一言不發。也不發動,也不下車,就這麽在車裏,倆人沉默著。

楊盼盼忍不住的掏出了棵煙,還沒打著火呢,就被仙明一把抽走了:“要抽外麵兒抽去!”

“我給你臉了是吧!”楊盼盼說著就要去奪那棵煙,仙明也來氣,開了車窗,一把把煙扔了出去:“你還抽嗎!你還抽我還扔!”

楊盼盼看著仙明,臉憋得鐵青,半天沒說話,緊接著又掏出了棵煙,狠狠的叼在了嘴上:“有本事你他媽把我也扔出去!”說著點上煙,狠狠的吸了一口。煙霧直直的嗆進仙明的鼻腔裏,仙明皺著眉頭,看著楊盼盼,最後一甩手,拉開車門兒,自己閃身出去了,又把車門兒從外麵兒狠狠的甩上了。

楊盼盼看著仙明倔強的背影,狠狠地拍了下方向盤,心想我這兒還沒說什麽呢,你倒是先給我臉色看了,咱倆這是誰該誰的啊。

這麽想著,楊盼盼把車發動了,一腳兒油門兒猛踩到底,“悠”的一下,就從仙明的身邊兒開了過去,連個眼皮子都沒眨巴。

仙明看著那車離自己越來越遠,心裏莫名的有些委屈。其實楊盼盼一直都像塊狗皮膏藥似的,甩都甩不掉,這都大半年了,忽然的一下,確實把仙明給閃著了。

仙明是習慣了,習慣了楊盼盼偶爾的無理取鬧,卻一視若珍寶似的把自己捧在手裏。人最怕習慣,就像是對什麽上了癮,很難戒掉。

越是委屈,仙明越是倔強,一直“噔噔噔”的走,其實要去哪裏,他也不知道。天兒熱,街上的人就多,快十一點了,街上依然是人聲鼎沸的。

街角的燒烤攤兒、大排檔,時時充斥著人們鬥酒劃拳的聲音,鬧哄哄的,更是顯得仙明自己的落寞。

靜靜的走到一處街心花園兒,靜靜的坐在低矮冬青旁的石椅上。仙明的腦袋嗡嗡作響,想著這是怎麽了,一下子膩歪的像是掉進了多年沒換過水的廢水池子裏,越是膩歪,還越是怎麽掙擺都爬不上來。

正想著呢,忽然聽見身後的樹林裏有窸窸窣窣的聲響,間或夾雜著怯怯的私語和低低的竊笑,還時而響起“啾啾”的細膩水聲般的響動。仙明一開始沒明白過味兒來,後來明白了,臉“唰”的一下就紅了,趕緊的往外麵兒走。

這不是攪合人家好事兒嗎,老年間兒說撞著這事兒都得倒黴三年,仙明心說話,怎麽倒黴事兒都讓自己給碰見了。

掏出手機看看,自己這一晃快晃了一個小時了,楊盼盼連個屁都沒放,指望著他來找自己,別矯情了,該幹嘛幹嘛,回了家再說。

想著,仙明伸手招了輛出租車,準備回家和楊盼盼好好說道說道,哪怕說一宿,明天不開店兒了,也得把事兒給說道開嘍。

仙明一進家,屋裏烏漆抹黑的,想著別再是楊盼盼還沒回來,伸手開了客廳的壁燈,光線不是很明亮,但是足以辨認出這房子有人進來過。

“楊盼盼!楊盼盼!”仙明一路喊了兩聲,沒有回音,就順著一路兒到了臥室的門口。門是關著的,屋裏黑著燈,隱隱約約可以聽見裏麵兒有聲音。

“楊盼盼,你……”仙明喊著,隨手就按了牆上的開關,“啪”的一聲,屋裏的吸頂燈發出橘色的光線,仙明被眼前的景象給震住了,愣在那兒,半天沒緩過勁兒來。

楊盼盼光**上身,正伏在一個女人的腿間,女人的衣服也是那麽零零落落的掛在肩上,含羞帶怯的半推半就。

局麵很明朗,楊盼盼把女人帶到家裏來過夜了,就在他倆的床上,仙明很顯然的的攪合了人家的好事兒了。

那還站那兒幹嘛,還不趕緊的走人。仙明想著,扭身兒就往外走。楊盼盼驚覺的回過神,發現仙明已經帶上了客廳的門兒,趕緊的套上了T恤就追了出去。

那床上的女人微微的伏起了身子,有些淩亂的猩紅嘴角微微的上翹,正是那天在餐廳裏遇見的葉瑾。

仙明整個兒身子都涼透了,腦袋裏嗡嗡的,全是剛才看見的楊盼盼。狠命的甩甩,越是不想想,就越是清晰,發狠似的拚命的按著電梯的按鈕,門兒剛開,手就被人逮住了,回頭一看,正是是楊盼盼。

楊盼盼臉色潮紅,頭發有些淩亂,粗重的呼吸帶出了濃重的酒味兒:“明明,有嘛事兒咱回家說!”

其實楊盼盼發動了車子,就沒往家開,憋著一口氣在胸口,怎麽想怎麽窩屈,直直的就開到了他原來常去的那家酒吧。

其實也是該著的,葉瑾天天去那兒守株待兔,就想逮著楊盼盼。一窩兒人正在那兒白話著怎麽楊盼盼這一紮猛子就半年多沒見著。葉瑾嗬嗬笑著,說是讓老婆管住了。心裏卻微微的泛苦,猛的往嘴裏灌酒。

其實葉瑾挺放得開的,以前和誰在一起玩兒時,也沒這麽放不下過。要說這就是命,楊盼盼就是那兒專門兒克她的。

正說著,門口的風鈴響了,一看,大家夥兒眼睛都放光:“呦!盼盼!可老沒見著你了!今兒可讓我們逮著了!罰酒!得罰酒!”

楊盼盼笑著,說那必須的,就猛地往嘴裏灌了三四杯洋酒,心裏越喝越狠,誰勸都喝,怎麽個名目都是照單全收。沒出一小時,人就已經灌得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葉瑾說著我送他回去吧,今天是不行了,哪天逮著了再接茬兒。人們一陣哄鬧,說怎麽著,葉妹妹,還這麽心疼呢!夠忠貞的,行!今兒就看你麵子,聽見沒楊盼盼!今兒看人家葉瑾的麵子才放了你!下回可得補回來!

楊盼盼稀裏糊塗的點著頭,胃裏翻騰著難受,就讓葉瑾這麽連拖帶拽的給塞進了出租車。

葉瑾知道他家在哪,直接把人送了回來。屋裏黑著燈,沒人,楊盼盼進了浴室就吐,出來之後,就連歪帶斜的進了臥室。葉瑾跟進了屋,看著楊盼盼半眯著眼睛在床上躺著,忽然就坐到了床邊兒,手伸到楊盼盼的T恤下擺,探進去,輕輕的摩挲著。

男人就是最忠於本能的動物,有的時候,不是隻有愛著才要親密,更多的時候隻是單純的發泄,況且人現在神誌不清著呢,哪禁得住撩撥。

於是,楊盼盼出軌了……

其實仙明看見的那會兒,還沒進入主題呢,隻是個前奏,但對於仙明而言,已經夠震撼的了。

“你拉著我幹嘛!”仙明狠狠的甩開楊盼盼的手,直直的瞪著他:“人家還在屋兒裏等著你呢!我雖然文盲,但我也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還不趕緊的!”

這不,新仇舊恨都想起來了,原來楊盼盼不是拿仙明的英語說事兒,諷刺他是文盲來著嗎。這會兒都想起來了,跟潮水似的,洶湧澎湃。

“你別胡攪蠻纏行嗎!”楊盼盼狠狠的掐住他的胳膊,又狠狠的揉了揉太陽穴:“我他媽是真喝多了!咱們,咱們先進屋兒行嗎,哎呀!”說著又揉了揉太陽穴:“別在外邊兒鬧,這讓街坊鄰居聽了算是怎麽回事兒!”

“你也知道不好看哈!”仙明說著去掰楊盼盼的手指頭,混蛋玩意兒,正事兒的時候沒見他這麽大勁兒來著:“放開!我不跟你進去!我嫌那屋裏頭髒!”

楊盼盼急了:“他媽的怎麽髒了!”“怎麽髒你知道!他媽的給我放開!”仙明使勁掙擺著,狠命的掰著楊盼盼箍在他胳膊上得手,連踢帶踹的。

“謔!你他媽的清高!是沒幹過怎麽著!你不喊的也挺帶勁兒的嗎!這時候嫌我髒了!怎麽早不嫌我髒!第一次你他媽不也是……”

“啪”!一聲脆響,沸騰的空氣瞬時間降到了冰點。楊盼盼側著頭,臉上火辣辣的痛感讓他立馬兒清醒了不少。他剛才說什麽了?那是他說的嗎?那絕對不是他說的!

轉過頭,隻見仙明紅著眼眶,胸口劇烈的起伏,在樓道陰暗的光線下,可以看見他臉上隱隱的兩道閃亮的水線。

楊盼盼見過仙明紅眼眶不是一次兩次了,可是看見他哭,這還是第一次,忽然心就揪到了一起,擰巴的疼,忍不住伸手想要幫他擦幹:“明明……我……”

“啪”!又是狠狠的一巴掌,扇掉了楊盼盼要伸過來的手。仙明轉身,“噔噔噔”的就順著樓梯間跑了下去。樓梯間裏很黑,仙明眼睛朦朧著,愣是沒拌著,就這麽一溜煙兒的跑出了樓道。

夜風有些清冷,刮得臉上一片濕涼。怎麽是濕的?仙明懵懵的抹了把臉,摸了一手的濕滑,這才知道自己流了淚,也緩過神來,為什麽楊盼盼要伸手過來撫他的臉了。

楊盼盼平時所有揶揄的話他都可以忍受,因為那些是玩笑,是他們親密的表現。可是今天一樣,今天楊盼盼用他倆之間最美好幸福的隱私狠狠的諷刺了他,就像一根針狠狠的戳進了心底。疼,特別疼,從心裏往上翻,遍布四肢百骸。

楊盼盼癱坐在樓道裏,背後倚著冰涼的電梯門兒。六月,仲夏夜,也許是被身後冰涼的鐵門傳染了,寒意一直漫道骨子裏。

仙明打過他,在他倆最不對盤的時候,在他的臉上,狠狠地就是兩拳。可是今天不一樣,他打了自己的耳光。

楊盼盼伸手撫著餘熱未退的臉龐,嘴唇咬的死緊。他知道自己混蛋了,再怎麽不清醒也不能說那些話刺激他啊。仙明外表看著挺冷淡的,對什麽事兒都是不溫不火,其實骨子裏熱的像把火,認定了的事兒,七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仙明是讓自己一步步趕鴨子上架才到了現在的這個地步,也許最初他不是自願的,可是生活了這麽久,仙明除了嘴上的拒絕,對自己要求的事兒,他哪件沒做到過,那他是認定了自己啊。

哎呀!楊盼盼狠狠的揉了揉自己的額角,今天的事兒自己本來就不對了,還混蛋到說了那些話!頭疼,楊盼盼一動不動的坐在冰涼的瓷磚地上,得慢慢兒緩會兒。

在昏暗的樓道裏不知道坐了多長時間,楊盼盼才撐起身子,踉踉蹌蹌的走進了屋。屋裏亮著燈,葉瑾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已經是人去樓空。隻是桌上留了張字條:我先走了,改天見!

改天見改天見!楊盼盼把紙條捏把成一團,狠狠的拋了出去。走進臥室,看見淩亂的床單,順勢的往上,就看見了掛在牆上的那張結婚照兒,鏡頭裏的自己笑得那個開心啊,眼睛都眯沒了。

忽然一陣無名火起,楊盼盼摘下照片兒,狠狠的摜在地上,嘴裏發狠的念叨著:“笑!還他媽笑!還他媽笑得出來!”

玻璃鏡框讓楊盼盼用腳跺成了一塊兒一塊兒,碎玻璃下的仙明和自己都扭曲了。楊盼盼猛然蹲下,用手輕輕的拂去上邊兒的碎玻璃,“唰”的一下,鋒利的玻璃邊緣劃破了楊盼盼的手指,緊接著眼淚一滴滴的滴在仙明不苟言笑的臉龐上,漸漸的模糊。

鄒鵬接到仙明的電話時,人正睜著眼睛躺在床上呢,沒有絲毫的睡意。他從“合味濃情”離開的時候,就看見仙明和楊盼盼倆人坐在車裏,一言不發的,直覺裏有隱隱的不安,似乎會有什麽事情發生。

果不其然,鄒鵬匆匆的穿上衣服,打車來到了仙明說的地方,熱火朝天的大排檔,已近淩晨一點,還是熱鬧的如同白晝。

仙明正坐在最靠裏的那張桌子旁,手裏舉著的是一瓶兒白酒。鄒鵬趕緊過去奪過了酒瓶:“別喝了!”

仙明抬起頭,張著朦朧的眼睛:“你來了哈!坐!”說著又伸手招呼老板:“老板!四紮啤酒!”

仙明沒什麽朋友,這個時候想找個人陪自己喝喝酒,而唯一想到的就隻有鄒鵬了,至於其他的,他沒時間思考,也沒有那個心力了。

鄒鵬一把按住了他的手,給老板打了個手勢,告訴別送酒了。看著他微紅的眼眶,鄒鵬有些心疼:“仙明,出什麽事兒了?”

“什麽事兒?”仙明已經喝了不少了,白酒之前就灌了自己不少啤酒。這喝酒最怕兌和,啤酒白酒這麽一摻,仙明的舌頭都短了:“沒事兒!就是想出來喝點兒,高興!”

說著還衝鄒鵬擺了擺手,說著趕緊的,沒了,再叫點兒。說完,人就順著凳子往下遛,鄒鵬趕緊托住他,把人提溜到桌子上,一手扶著,一手打著手勢,讓老板過來把帳結了。

仙明顯然的已經走不了了,鄒鵬一使勁兒,將人背在了身後。仙明閉著眼睛,氣息很重,嘴裏哼哼唧唧的不知道說什麽。鄒鵬歎了口氣,準備打輛車,把人先帶到自己家去。

鄒鵬背著仙明,立在午夜昏黃的路燈下,伸著手,看著駛過身邊載著人的出租車。仙明很安靜,隻是漸漸的,鄒鵬感覺到自己罩著純棉T恤的脊背漸次的發涼,最後那涼意越來越深,鄒鵬才恍然大悟,仙明在哭,哭濕了那一大片的脊背。

鄒鵬把人從出租車的後座,背上了自己位於三樓的小小的兩居室。剛把人放在沙發上,仙明就踉踉蹌蹌的找著什麽,鄒鵬趕緊的把人帶到廁所。果不其然,剛一進去,仙明就跪在池子邊兒吐了個昏天黑地。

鄒鵬照顧著他躺在了床上,投好了溫熱的毛巾,給他擦著臉。仙明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的,忽然伸出手攀在了鄒鵬的脖子上,就去夠他的唇。

鄒鵬有一瞬間的驚詫,但是很快的,他俯下身子,準備回應他,卻聽見仙明的嘴裏喃喃的叫著“盼盼、盼盼”。

鄒鵬猛地一把推開了仙明,站了起來。仙明仰躺在床上,眉頭皺著,一臉的疑惑和委屈。鄒鵬走過去,把涼被幫他蓋上,輕撫著他的額頭:“睡吧!沒事兒了,睡吧!”

仙明再次閉上了眼睛,漸漸的,呼吸規律均勻,進入了夢鄉。鄒鵬看著他無聲酣暢的睡臉,心裏糾結的不是滋味,輕輕的把燈關上了,關了門,輕輕的倚在門框上,點了支煙,狠狠的吸了一口,吐出了嘴裏的煙霧,低著頭,輕輕的歎了口氣。

那歎息聲在這靜謐的夏夜裏,顯得特別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