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前,我老娘不忘嘮叨:“別穿那麽高的鞋子,你要是再喝的醉醺醺的崴了腳回來,我就將你的臉抽腫!”我摸了摸臉,昨日的宿醉水腫還未消去不過化妝已經掩飾得很好。站在玄關的鏡子前端詳自己,黑色羽絨服裏是咖啡色的修身長毛衣,鞋跟高過10公分的長靴,站在那裏足足1米8的個頭,怪不得年後到初六,每晚各種聚會,也沒有收到合適男士的再次邀約。反正也不想被約,我倒是很無所謂,可是在我老娘眼中,我已是一個29歲生日剛過即將奔三的大齡女青年,到如今還沒有男朋友,已經成了她的一塊心病。
她如今還在行長任上,雖然沒有幾年就退休了,可是看著沒她職位高的同事子女嫁娶不斷喜事連連,有像我這般年齡的孩子的同事,連孫子都已上幼兒園,她脾氣那樣急,怎能容忍別人一見她就問我何時結婚,更受不了略帶諷刺的那種“盧行長教出來的女兒就是眼光高,不知道將來會找個怎樣好的丈夫讓我們開開眼!”的話了。所以每年過年回家都是我飽受煎熬的日子……趁著老媽咆哮的縫隙,我爸小步快速走到我身邊,遞給我一袋溫牛奶,小聲道:“今天千萬別喝那麽多酒,沒有合意的就盡早回來。”
我出了門,攔了輛的士,就往福城瑞福酒店去。
今天晚上是福城一中三九班高中同學聚會。
過年的時候,什麽不多,就是聚會多。
年前剛回家的時候,在街上偶遇到以前的班長李宇時,還是很意外的,可是他一眼就認出了我,當時他手裏還牽著個粉撲撲的小女孩,可是歲月並沒有抹殺掉他一如從前的大嗓門。“蘇淩!是你!你還是這麽瘦高瘦高的,以前跟個假小子似的,現在女人了不少嘛。”他說著,就要了我的電話,“今年聚會,說什麽你也不能缺席了。年後等我電話哈。”說完就帶著他女兒走了,我還沒來得及多捏幾下那小孩肉乎乎的小臉。
自高中畢業後,就再也沒有和以前的同學聯係過,這麽多年都過去了,忽然要見到曾經的同學,心裏不知怎麽的就有些犯別扭,可是卻又想去,想知道她會不會去。
雖然提起來都已經是往事,從來未曾開始過,有句話怎麽說的來著,初戀的魅力無窮大。
沒有時間猶豫,我老娘一聽我初六有同學聚會就將我趕出家門了,因為有不少沒找著對象結果在同學聚會上忽然看對眼成了的例子,讓她充滿了希望,越發認為我是因為從來沒有去過高中聚會才每年都落單回去。
年後的酒店生意都是最熱鬧的時候,我想著我今年又沒有拿到供職的那家葉城“金碧輝煌”花園會所年年的年終全勤獎勵,心裏就有些慪得慌,再想到開年後要還給何寶兒的數目,更加肉疼了幾下,想來年後回去,節衣縮食是必不可少的了,那半年的房租該怎麽辦呢?雖然老爸會貼補我,可是我缺的那個錢口那麽大!
思索著自己的那點煩心事,已經被服務生領著進了三九班的豪華大包間。推門進去,已經滿滿坐了一屋子的人,見又有人來,紛紛抬起頭看。
“你們一定猜不到這是誰!”李宇站起來迎接我,將我拉到大家麵前,眼前的人都已經到了中年,有不少已經發福,和我記憶中那些青春的麵龐不太能對得上,我隻能一溜眼地看過去,點頭示意。
“真是蘇淩?”一個穿著黑色毛衣的微胖少婦站起來,親熱地拉著我的手,“我是朱莉,你還記得嗎?坐在你前麵的那個。”朱莉?我當然記得,我初戀的女孩子的同桌。“我說你也真夠狠心的,竟是十多年沒有和我們聯係過。”朱莉還是如同以前一樣性格直爽,她一個一個地給我指認往日的同學。
剛落座沒多久,朱莉正和我說道秦如已經在五年前出國了……門被推開了。“鋥羽!來晚了來晚了,罰酒!”李宇再次站起來吆喝道。
莫鋥羽?我抬頭看向門口,進來那人穿著件黑色呢子大衣,掃過大夥的時候正好和我對上眼光,他的眸子瞬間亮了一下。莫鋥羽一直以來都是清俊的長相,如今雖然也同我一樣三十上下的人,可是保養的極好,若不是衣服成熟了點透出一股成功男人的氣息,我還以為他今年剛過二十五。
二十歲的男人和三十歲的男人區別就在於,二十歲的男人遠遠沒有三十歲的男人風度翩翩裏那社會打磨過的圓滑棱角和看似親切實則疏離的微笑。
經過李宇的安排,莫鋥羽坐到了我的旁邊。“蘇淩。”他點頭對我招呼道。
“都沒有介紹呢,你怎麽認得我?”我詫異。
莫鋥羽卻隻是笑了笑,示意服務員給自己倒上了一杯酒,站起來道:“家裏有事,我晚了,自罰一杯。”
以前的體育委員,曾經外號“瘦猴子”現在已經吃的大腹便便的魯晨站起來,極有官派氣息地一揮手,笑著大聲說道:“來晚了當是罰酒三杯,哪有罰一杯的道理!”
也許是老同學都在場,莫鋥羽沒有多說什麽,一口氣喝幹了三杯酒,當是時,滿場叫起好來。朱莉摟著我的胳膊笑的花枝亂顫,連連笑道:“莫鋥羽爽快人。這才叫老同學呢!”
我看他的側臉都泛起了點紅來,也不知道要不要緊,夾了塊蜜釀排骨放在他的碟中,說道:“吃點甜的壓壓酒。”
這一頓飯,要說吃的感覺如何,其實還是很開心的。
畢竟是很多年沒見的老同學,有天大的過節也在時間的流逝中煙消雲散了。曾經同窗求學也算是難得的緣分。
席間,頻頻有人向我敬酒,我一一喝了,聽他們說著這些年的一些事。
“我記得那個時候,莫鋥羽和蘇淩同桌,一起打球一起上課的,感情還不錯呢!”朱莉說起往事格外興奮,指著我和莫鋥羽說道。
“那倒是,來,敬老同桌一杯。”我笑嘻嘻端起酒杯,跟他喝了一杯。
“蘇淩,剛才你說現在在葉城?以後就在那兒了?”朱莉問我道,“大學畢業就呆大城市不想走了?”
“也就是尋個地方呆著。”我笑著說。自大學在葉城畢業後,我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那座城市,反正都已經走得遠了,若是我留在家裏,到現在沒有男朋友,不被我媽給逼瘋才怪。我這種邊緣人,哪裏敢留在太親近家裏的地方。
“我工作調動,也是剛到葉城一年多。”莫鋥羽說道,用他的酒杯碰了下我的,“日後還得多聯係。”
“多聯係?”我看著他,極好地掩飾住了自己微皺的眉頭,點頭道:“那是當然。”
朱莉也是高興,看我們有點別扭地說這話,直衝著坐在莫鋥羽那邊的陳蕊蕊擠了擠眼睛。“鋥羽現在結婚了嗎?”他搖了搖頭。“蘇淩呢?”我也隻能搖搖頭。福城是個小城,雖然我不常回來,但是以我媽的知名度,估計全城隨便一打聽,都知道她那不爭氣的女兒尚還單身,遮掩也是沒有用的。
“那倒巧了!”陳蕊蕊和朱莉兩人咯咯一陣笑,我和莫鋥羽無奈地對著挑了下眉毛,相對尷尬。
同學聚會這頓飯吃的時間極久,吃完了飯李宇又招呼大家一起去酒店的KTV大包間唱歌,尋了個空,我走到了KTV包間的外間走廊上,酒勁上頭,隻覺得走路都搖搖晃晃的。“蘇淩……”我回頭,是莫鋥羽走了過來,看我搖晃的厲害,想伸手扶我一把,我極快地閃了一下,不料躲的太急,高跟靴子不小心崴了一下,刹那疼的臉都白了。
“唱完歌,我送你回家吧。”莫鋥羽說道,那樣暖黃的燈光下,他低頭我正好與他平視看見莫鋥羽有些期待的眼光。
“也好啊。”我輕輕點點頭。
一起回去KTV包廂,裏麵已經唱的很happy,小虎隊的《愛》,周華健的《朋友》,朱莉竟然還尖著嗓子唱起了《讓我們蕩起雙槳》,魯晨站在那一左一右地給她打著拍子,其餘幾個女生也是酒喝得多了,都高興地在那跟著唱。我和莫鋥羽也過去坐在沙發上打著拍子,他問我,“有想唱的歌嗎,我幫你點。”我搖搖頭,隻是笑著聽。過去的事情,我都不想再多想了。
莫鋥羽也專注地聽起了唱歌,當他不在看著我的時候,我才趁著熒光屏閃爍的藍光看他。少時的莫鋥羽,雖然家世出眾相貌出眾,卻是個很沉默陰鬱的人。那個時候的我,同樣也是滿腹的心事卻總是故作灑脫,很多個午休的下午時分,我無所事事地趴在課桌上直勾勾盯著秦如的背影,秦如那時候長發如瀑,甩發回過頭的時候,總有幾絲飄拂到我的麵前。我一直是不想再見到莫鋥羽的,因為他曾經看到過我的秘密。這麽多年我不敢見老同學,就是怕他會說出我的秘密,可是他這樣平靜地示好,倒讓我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