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怎麽……了?吵吵嚷嚷的,還……讓不讓人睡了?”
誰都沒想到,紅圃軒內,竟然滾進了一人。誰?鸞蟾。鸞蟾在外頭喝酒,喝的昏天黑地,從耳門進了來。他昏昏沉沉,也不知怎地,竟一路走到了繡蓉的住處。
因紅圃軒的仆人婆子等,都集中在了顧繡蓉臥房的外簷,無人攔阻鸞蟾。鸞蟾口渴,想喝茶,想睡覺,這一莽撞進入,見無人上前伺候,嘴裏就罵開了。耳邊又聽得四周有人說話,聲音也很大,但偏偏不過來攙扶他,鸞蟾就火了。
顧繡蓉嚇了一跳。
底下的仆人也都唬怔住了。
怎地,鸞蟾少爺也進來了?這……大半夜的,生生兒冒出兩個男人,紅圃軒的名聲兒還要不要了?沒錯,雖說鸞蟾是繡蓉小姐的表哥,一家人兒。但到底男女有別,這表哥表妹的,也要懂避嫌才是。
那鸞蟾沒站穩,身子向後仰去,就倒在一個婆子的肩膀邊兒。這婆子就苦著個臉兒,扶住鸞蟾。繡蓉就喝道:“別扶!就讓他倒在地上!”
“是!”那婆子規規矩矩地又站直了。
這下鸞蟾沒了支撐,“咚”地一下,真的栽倒了。
他嘴裏發出一聲慘叫,膝蓋摔壞,胳膊也蹭破了皮,酒也醒了。他就睜著眼睛,看了看房間擺設,又看著一溜兒站得筆直的仆人,口裏納悶:“我的屋子,準許你們亂動嗎?我那些值錢的古董花瓶呢?都被你們這起沒法沒天的家夥拿出去偷賣了不是?哼哼……怎麽一下多了這麽多婆娘?我不是說過,上了年紀的一概不要,我隻要年輕的伺候?”
“鸞蟾,你昏了頭了。外麵花天酒地的,現在還不清醒?這是我的屋子,你走錯了!”繡蓉柳眉倒豎。
“你的……屋子?”
鸞蟾骨碌著眼睛,又看了一圈。這就發現不對勁了。
那廊下,怎麽多了一人。那人手腳都被束縛住了,塞進了狗籠子裏,可是好笑!不對,自己身邊還有一個婆娘。這婆娘瞅著不像是府裏的下人,倒像是外四路過來的鄉下婆娘。這婆娘死豬一樣地躺著,也無人問她。
到底怎麽回事?
鸞蟾不想走。
他在外頭耗了一整天,對府裏發生的事兒,一概不知。
“這倆人是誰?”鸞蟾見無人攙扶,灰溜溜地,隻好自己從地上爬起來了。“該不是鄉下來打秋風的窮親戚吧?”
繡蓉壓根不理他,隻是吩咐雙喜:“你去找他的小廝兒,將他趕緊送出去了事。”
“我說,如今你架子很大嘛?到底我才是這府裏的正主兒。問你話,為何不答?”鸞蟾嘴見不得顧繡蓉愛理不理的神情,借著酒勁上湧,就伸手將捏住繡蓉的手腕。
他也真的這樣做了。
“鸞蟾,你個臭東西!”
顧繡蓉又惱又氣,掙脫開了,身子往後一退。
“我是臭的,你就是香的?既香,為什麽照水偏偏瞧不上你,反而瞧上了村姑阿田?你在我跟前顯擺什麽,又有什麽可顯擺的?早晚,你是要嫁出去的。若嫁出去,以後就別再回了。究竟王府算不得你的娘家。”
鸞蟾冷哼一聲。沒有王府倚仗的顧繡蓉,就一孤女,能神氣什麽?她壓根掀不起什麽浪花。鸞蟾想過和繡蓉合作,一起對付照水。但這個計劃隻是一閃而過。顧繡蓉也想過和鸞蟾合謀,但也放棄了這個念頭。
二人到底目的不同。
鸞蟾要對付照水,同時占有阿田。
繡蓉想和照水長久,隻想對付阿田。
這就矛盾了。
所謂道不同不相與謀。
這幾日,繡蓉和鸞蟾又生分了。他們的關係又恢複到了以前。遇見了,高興就諷刺幾句。不高興了,即刻不理睬的。不
“我嫁不嫁人關你什麽事?如今這府裏你說了不算!你個小娘生的,按理早該自覺一點,主動搬出去尋個地方兒住,別沒事兒給表哥添堵。”
繡蓉忘記去衙門了,卻是和鸞蟾懟上了。
一忙的絮娘看著,就很著急。
“繡蓉小姐,您還去不去報案呀?您若不去,我替您跑個腿兒。”
“莫急,明天一早也使得。”
那雙喜也就帶著鸞蟾的兩個貼身小廝兒過來了。鸞蟾見了兩個小廝,破口大罵:“你倆個是灌了黃湯了。既說忠心於我,那為什麽不呆在門口等著我回來?”說著,就想用腳踢。兩個小廝本能地躲開了,鸞蟾的腳不偏不倚地,正好觸到了一個繡墩,撞上了,嘴裏更是哎喲叫疼。
兩個小廝想笑,但又隻能憋著過來,攙扶住他。
鸞蟾還不想走。“到底,這籠內的是何人?”
繡蓉看著鸞蟾,心生一計。“你想知道?”
“這不廢話嗎?”
“好。那我告訴你。他便是葉阿田的親爹葉老螺。這地上昏過去的,是她的繼母。這倆人趁著深更半夜地溜進了紅圃軒,欲行不軌。恰好被我逮著了。我正要告訴表哥去,更要通知阿田。已經叫了人去。但出了這樣的事,我派出去的丫鬟們,都膽小,不敢去墨玉齋。怎麽,你願意替我跑個腿兒?不過,你這人我也知道。嗓門兒大,膽兒賊小。又是個不幹己事不理會的不開口的。我問你也是白問。”
繡蓉故意一刺激,鸞蟾就受不住了。
他雙手一推,推開小廝,捋了捋袖子,極不屑地說道:“顧繡蓉,你太小瞧我雲鸞蟾了!我的膽兒小?你別門縫裏看人,把人看扁了!葉阿田的老爹,幹出這等齷齪之事,我能不讓照水知道嗎?我就要看看,他是怎麽個處理法?”
繡蓉就假意笑:“哦,表哥你既然如此熱心,那我真是錯看你了。好。那我就在這裏等著,等著你帶著照水一起過來。今天晚上,看來是誰都別想睡覺了。”
她坐在椅上,喝了一口茶,提神。
鸞蟾已經一陣風地走了。
葉老螺的魂兒已經沒了,心裏默念有詞:“完了,完了。早知出門就該算一卦。看來今天要死在這裏了。”念完,他的心裏頭又恨極了阿田。都是這死丫頭不安分,老老實實地跟著雞販過日子也就完了,偏要逃家,偏要躲到什麽破廟。他要真死了,陰魂兒也要將她帶走。奶奶的,當初就不該將她從塘子邊撿回來,如今惹上這天塌的禍事。
葉阿田不是老螺親生的,卻是他撿的。確切地說,是他頭一個婆娘在外挖野菜撿過來的。老螺見了這哇哇啼哭的女娃,二話不說,隻是往豬圈裏扔。他婆娘不幹,哭哭啼啼的,又抱回來。再扔,再抱。如此幾次,老螺煩了。反正這野娃兒也不是他照顧,橫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了。過個十幾年的,將她嫁了人,還能得一筆嫁妝。且在家裏,五歲出頭,就能幫家裏幹活了。想想,此事隻是賺不虧的。
日子雖然艱苦,但阿田由養母護著。可沒想過了六七歲,養母下世了。老螺發狠,讓阿田幹著幹那,將她當奴隸使喚。年末續了弦,繼妻更是苛待阿田。這一年年的,阿田沒被活兒壓死、累死,還能健康地活下來,已是奇跡了。
鸞蟾本想去梓桐苑的。但走到苑門口,想想,又徑直去了墨玉齋。
他嘴裏自言自語:“禿驢,明日我就將這等醜事放出去,讓街上的人都知曉知曉。別以為你當了將軍,又襲了爵,我就動不了你。嗬嗬,鹿辭還叫我忍耐,我忍個屁。這盆髒水,我一定當你的頭,澆個涼心透。”
鸞蟾是這樣想的:在雲都,照水在別的事兒上,那是無懈可擊。他深得朝中一幫老臣交口稱讚,更得皇上的器重。但是人都有軟肋。照水的軟肋就是阿田。阿田雖然美貌,但身份低賤,上不得台麵。照水的私德很有虧。那就從他這一處下手。葉老螺出現的很及時,是個求也求不來的人兒。他就是一灘臭雞屎,將他潑在照水身上,夠照水喝一壺。
“照水,照水……你個禿驢,給我出來!別與我裝蒜!”
鸞蟾扯著嗓子,砰砰砰地敲打墨玉齋的院門,敲的震天響。
他不知照水有個習慣。晚上睡覺前,照水喜歡一人獨處。一概伺候的人,都各自回房休息。所以,不管鸞蟾如何鬧,墨玉齋和梓桐苑偏偏極安靜。那顧繡蓉遣過丫鬟來通報,可這丫頭膽怯,走到墨玉齋門口,思來想去,又折回在了半道,躲起來了。
那廂,紅圃軒的人也有去梓桐苑通報的。但苑門緊閉。看門的早早睡下了。阿田又在後頭廚房,熬什麽湯汁,竟是未曾聽見。那兩個嬤嬤年高喜睡,也是不知道。
不過,鸞蟾外頭吵,照水已然聽見。不但他聽見了,那不周道人也聽見了。二人對視了一眼。不周道人就道:“你這個庶兄弟,最喜與你尋麻煩,你是開門不開門?”
不周道人與照水在書房暗室說話,又加了一層密門封實。二人說完了,從密室出來,進入書房坐下,這才聽見了外麵鸞蟾衝天的叫聲。
“禿驢,我不信你就聾了啞了?再不開,我拿石頭砸了!”鸞蟾火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