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了幾下,顧三仍舊未醒。
倒是這三名弓箭手,聽了聲音,睜開惺忪的眼皮。
既落在了雲景逸的手裏,多半難逃一死。
害怕過後,三名弓箭手倒是釋然了。這輩子,雖然短,但土匪做了,女人上了不少,也殺過人,值了。
三名弓箭手隻當來人是照水的手下,來催促他們,預備砍頭了,神情還是淒惶。
除了三名弓箭手,顧三還有兩個隨從。隻是這兩名隨從,沒被關進囚車。車小,容不下。清岫想了一個主意,將那二人綁在了石頭上。大青石離囚車有點遠,那倆小廝又餓又怕,昏迷沒醒,此人也未看見。
“噓!”這人見三個弓箭手同時睜開了眼,提醒他們別說話,壓著嗓子,嗡聲嗡氣地,“大皇子來了,大皇子來救你們了!”
三人一聽,眼睛立馬亮了亮。
其中一個,因和顧三挨得近,也顧不得臭不臭了,幹脆用嘴兒拱顧三的臉。
顧三還是不醒。
那人急了,因手腳不得動,都被綁著呢,隻好扯開嗓子了。“你到底醒不醒?”因也算經曆了生死,這人對顧三早沒了尊重。沒想到他這麽慫,虧以前拿他當漢子待。
顧三還是醒了。
他也以為:這是照水預備殺他了。嘴巴一咧,就要嚎哭。這下,期盼的榮華富貴都落了空,不甘,不甘!
可一睜眼,瞅著囚車外的盯著他的人,有點熟悉,好似鹿辭的人,不免又一怔。
“顧三,大皇子就在林子外,我來救你們。”此人取出短刃,利落撬開囚車的門,頃刻之間,鎖柄掉在地上,又將他們縛的繩索解開,顧三等人得了自由。
這喜的顧三嘴裏亂嚷嚷,又不停罵罵咧咧。
三個弓箭手一把捂住顧三的嘴巴:“休要叫嚷!”
“爺爺我偏要叫嚷!”顧三以為死而複生,叫囂著要活捉照水,大卸八塊。
這營救的人,喝住顧三:“趕緊與我去見大皇子!大皇子要問你話,休要他苦等!”
顧三一聽,又很惶恐。
可他不信,這麽輕鬆地,自己又自由了。雲景逸呢?他的手下,還在睡覺?顧三眨巴眼睛,又覺得不能輕易就走了。這或許是個陷阱?他前頭走,後頭雲景逸已命人埋伏好了,隻等他一邁步子,即刻射殺!
可事情又是矛盾的。
畢竟,救他的實打實的,是鹿辭大皇子的人。
顧三這一猶豫,屁股上就被踢了一腳。踢他的,就是這相救的人。顧三很惱火。“你幹啥踢我?”這人,不過就是替鹿辭跑腿的,可他受重用打前鋒的人兒。
“幹啥不能踢你?你沒替大皇子辦好事,自己反倒被捉,你不覺丟臉,還敢質問人?”鹿辭對跟隨自己的手下,總是使法子,令他們惡性競爭。時間長了,他的手下彼此勾心鬥角,極不團結。
顧三一時啞口。
他們不知,此時雲清岫醒了。他和紅椹手拉手地,在豆田的一塊空隙裏,睡了一個好覺。紅椹還沒醒。雲清岫跟隨照水,覺也少了。他警覺,趁著解手的工夫,想看看囚車裏的動靜。
待出了田,看了囚車一樣,清岫吃驚了。
囚車空空無人,鐵門開著。顧三等人不見了!
清岫以為花了眼。再瞅一眼,真的沒人!
不用說,顧三等人手腳皆被束縛,鐵門又有鐵鎖,想出去,生了翅膀都不可能。定是有人潛進林子,救了他們。
清岫心急了。
再一回頭,看著最大一棵榆樹的樹幹,空空****,拴著的馬兒不見了。那是照水的馬。馬兒不在,可見照水不在。
清岫更急了。
決不能讓顧三逃走!
事情緊急,來不及喚醒屋內的士兵。清岫已經看見了顧三的背影。他四人跟著一個黑衣人,走小徑,要去林外的小道上。
這黑衣人決不會是一人,單槍匹馬而來。
他的身後,定有主子,定有接應的人,否則沒這樣大的膽子。清岫遂不驚動顧三等,悄悄在後尾隨。到了小道,他躲在一棵樹後,看著顧三等到了路頭,一簇濃密柳林的掩映下,清岫赫然發現,路中橫立了不少人。又有馬車,又有侍從。更有一人,身著撒花的綠袍,正是鹿辭!
不妙,大大不妙!
鹿辭發現了此處。
清岫納悶的是,既然如此,鹿辭為何不帶手下,徑直闖入林中,活捉照水的兵士?清岫看著路頭的侍從,人數並不少,且個個背負長劍鋒刀,顯然有備而來。
清岫看見了鹿辭。
鹿辭並未看見清岫。
他的眼光,落在狼狽不堪的顧三身上。
鹿辭低聲罵了一句。
顧三便跪下了。
那三名弓箭手也順勢跪了。
鹿辭更不高興了。“虧你們還是拉弓射箭的,沒射死別人,卻將自個兒拘了進去?還有臉見我?還不快跳進河裏,死了幹淨!”
三人當然沒有跳河,隻是不言語,隨便鹿辭咒罵。
“顧三,鸞蟾呢?”冷不丁地,鹿辭又甩出一句。
“小的……小的不知道……”辦事出了差錯,顧三便知自己失寵了。鹿辭皇子看上的,是自己的能力。這下砸了招牌,鹿辭存了質疑之心,隻怕以後又得從跑腿的苦力幹起了。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這隻鴿子一直跟著鸞蟾?便是鸞蟾叫鴿子送信給我,我才知道你們的動靜!鴿子知道這兒,可見鸞蟾就在這兒!”
“小的真的不知……”顧三的額頭已冒冷汗了。
他瞥了瞥身旁的三個弓箭手,生怕他們泄露秘密。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以前,他們都還忠心。但現在為了保命,都自顧不暇了,將他出賣了,也是順理成章。
若真如此,那自己真得死了。
鹿辭大皇子雖討厭鸞蟾,縱鸞蟾該死,也不該死在自己手裏。
那三個弓箭手,聽了鹿辭問詢,便你看我,我看你,互相使眼色,意即到底要不要說出真相?突然,那隻在河麵盤旋的鴿子,飛了過來,張開嘴,對著顧三的鼻子,狠狠啄了一口。
顧三受了疼,哎喲叫喚。
鴿子又啄他的眼睛。顧三捂著臉,沒命地逃竄。他逃到哪兒,鴿子追到哪兒。顧三跑到河邊,鴿子飛到河邊。
鹿辭好奇了。
“這到底為甚?瞅著像是有仇?”
話音剛落,他似乎明白了什麽,厲聲訓斥三名弓箭手:“你們,是不是有什麽瞞了我?”
三人嚇了一跳。
鹿辭眼睛一眯,更是看出了點苗頭,又恐嚇又利誘:“若真瞞了什麽,趕緊招認出來!若是被我察覺,非但處死,更被活剮了淩遲!”
三人僵硬不言。殺了鸞蟾,固然是顧三的主意。但他們也不全然無辜,也充當了幫凶。若當著鹿辭大皇的麵兒,口口聲聲說自己出於被迫,無奈之為,鹿辭大皇子可會原諒?
若招認了,也還是個死,還還不如不說。
他們都知道,大皇子殿下說一套做一套,心口不一,之前就有人犯了錯,依舊被殺頭的。
“怎麽,都不開口了?”鹿辭冷笑一聲,踱著步子,“不開口,我就沒辦法了?哦,我倒忘了,你們原是土匪出身,都和顧三交好。顧三可不是你們的頭頭麽?這倒也忠心!既這麽著,你們就替他去死!”
鹿辭一聲令下,身邊隨從就將三人綁了。
其中一個弓箭手,熬不住,也不管後果如何,跪在地上,將鸞蟾怎麽死的,原本都說了出來,不帶一點隱瞞。此人和其餘二人不同。他已在雲都成家,家中有妻有小。隻因著一點牽絆,令他想賭一把。
“什麽?鸞蟾……真的死了?”鹿辭還不敢相信。
鸞蟾雖然討厭。但鹿辭並不想他死。鸞蟾雖是廢物,但也可當玩物,心情不好時,叫他過來,當狗似地耍一耍,取取樂。
鸞蟾死了,鹿辭很是失落,也很憤怒。顧三啊顧三,你這不知好歹的東西,他是你能殺得的麽?你是賤民,他好歹是皇族!你這是以下犯上,是大大忤逆!一霎時之間,鹿辭心內竟起唇亡齒寒之感。
沒錯,鹿辭要殺了顧三。
一轉過身,那隻鴿子依舊狠命地啄著顧三。可見,顧三就是凶手了。
鸞蟾死了也不能複生。
真殺了顧三,也是消耗自己的士氣,令手下寒心,何必呢?莫如令他戴罪立功,若能生擒照水,那便不予計較,依舊重用。
清岫躲在樹下,心內也吃了一驚。
鸞蟾死了!他竟死在了顧三的手裏!死於內鬥!實在叫人意想不到!驚愕過後,清岫心內又劃過一陣輕鬆。
遠處,似乎有馬蹄聲傳來。
是照水麽?
清岫想眺望一番,但又怕泄露了自己。正猶豫間,但聽馬蹄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雜,似有很多人。這不是照水!這來的是一撥人!
清岫心頭一緊。
鹿辭豢養的馬,皆來自嶺南一帶。照水的馬產自西域。產地不同,習性不同,就連嘶鳴聲和馬蹄聲也不同。
這是鹿辭的馬!
來的人,該是鮑妃宮裏的侍從!
這些人,是來相援鹿辭,自然對照水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