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黃就停下腳步不走了。
顧三和鸞蟾扯累了,也不鬥毆了,兩人各自挨著路頭一邊走,誰也不理誰。
牛黃就更奇怪了。
他們是朝著雲都郊外走。
因他二人屁股後頭都跟著隨從,牛黃就扛著鋤頭假扮路過的人,跟在後頭偷聽。這二人的隨從,在偏僻馬路上,說話的聲音兒也響也大。
牛黃聽了幾句,乖乖!
他們是來找阿田的麻煩,來抄他的家的!這還了得,這還了得?
牛黃和紅玉住著的地方,在一個山坡和麵,前頭是菜田,後頭是樹林子,地方偏僻,不容易找尋。可那地方,除了他那的屋子,就沒別人家住著了。
鸞蟾和顧三,一尋一個準呀!
不行,不能讓他們找到阿田的住處!
牛黃心急如焚,火燒火燎地抄近路,率先回了家。見他氣喘籲籲的,神色緊張,紅玉不解,問他怎麽了?
牛黃捉住紅玉的手,問她:“阿田呢?”
“她呀,閑不住,帶著紅椹又去樹林子尋找有沒有紫桑樹。我隨她去。”
紅玉頭係一條印花藍布的頭巾,粗布衣裳,腰際又圍著同顏色的圍裙,完全一副農家婦人的打扮。
“且叫她回來,有人要抓她。”
“啊?誰?”紅玉慌神了。
“自然是和照水將軍不睦的人。這些人真正叫俺瞧不起,有種的,就和照水將軍硬碰硬,別一天到晚地整這些幺蛾子!”
他說出了鸞蟾的名字。
紅玉略略聽說。
“那我趕緊叫她們回來。可藏在哪兒好呢?”
牛黃搔搔頭皮,看著前方的草垛:“草垛,就藏在草垛裏麵。”
“好。”
阿田正和紅椹在樹林子裏挖竹筍,秋天的竹筍滋味更鮮。當然,她的注意力還是在尋找紫桑樹上。有人說雲都內外,並無一棵紫桑了。阿田不信。隻因不周道人與她說的那一句:阿田,用心尋找,總是能找到。
“阿田,阿田……”林子外,紅玉焦急呼喚。
“在這兒呢,我在這兒呢。”阿田大聲回應。
紅玉急急進了去,拉著阿田的手,又對著紅椹:“走,趕緊回去,有人要抓你,趕緊躲起來。”
阿田眉頭一皺。
看來,這個鸞蟾還是不死心。
不過,照水也和她說了。他早已布置下眼線,如今鸞蟾的一舉一動,他都能提前知曉。這麽說來,她又沒什麽危險。還是躲起來吧。萬一又出什麽意外之事呢?
那顧三雞賊。
鸞蟾見他總是跟著自己,惱火了。他叉著腰,嘴裏罵罵咧咧的:“顧三,老子在執行搜捕阿田的命令,你跟著我算哪根蔥?”
“老子我也找葉阿田,怎麽,這道兒是你家的,我礙著你啦?”
顧三就是故意的。
沒錯,他就是故意地跟著鸞蟾。隻因鹿辭囑咐過的:以後鸞蟾去哪兒,你也跟著去。麵兒上,是輔助他;內裏,是看著他,以免再壞事兒。鸞蟾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緊急時刻你出麵兒。
顧三身後,還有躲匿的三四個弓箭手。
這幾人,是昔日邙山,跟著顧三混的土匪,說來都是顧三的嫡係,忠心。為甚要派出弓箭手,那是因為顧三終究比鸞蟾多考慮了一層:萬一事情有變,清岫遵循照水的命令,也派了人馬,兩方就會火並。顧三認為自己正走鴻運,不管幹什麽都順順當當的,這次要是栽了,也就如鸞蟾一樣,失去鹿辭皇子的信任。
他是草根,又有許多劣跡。
鹿辭看上他,是因為自己有能為。若讓鹿辭失望了,自己的下場比鸞蟾要慘得多。畢竟,鸞蟾還是有身份地位的。
走了一會路,鸞蟾累了,喝命手下坐地休息。
又將路邊野果又紅又大,便叫人摘下洗幹淨了給他吃。
鸞蟾吃果子。顧三卻抱著胳膊,查看附近地形。
此處,甚是偏僻。
他很確信,這地方他以前沒來過,腦子裏沒有任何的印象。那麽,要不要就近搜查一番?他覺得,照水昔日當和尚時,喜躲在偏僻的小廟隱居,那麽葉阿田應也喜歡那些偏僻的地方。
不如,就去找找。
那鸞蟾卻是一邊吃果子,一邊不忘譏笑顧三,還將果核故意扔在顧三的身上。
顧三忍著。
為了往高處爬,他不能像方才那樣衝動。
不值。
雖說鸞蟾身份高貴,但他行事猥瑣,鹿辭大皇子也說過:鸞蟾成不了大事的。自古英雄多草根。倒是自己,若是一味努力,立些成就出來,鹿辭不會虧待了他。從此以後,他老顧家,就可以揚眉吐氣地做人了。
顧三忍住怒氣,慢慢將果核再扔向河裏。
鸞蟾就笑:“怎地?改了性兒了?還是怕了你鸞蟾爺爺了?我就說嘛,這胳膊擰不過大腿,和我鬥,你還嫩著呢!”
顧三不理他。
看著遠處蓊蓊鬱鬱的一片林子,尋思這裏該有人家。
他不言不語,隻讓幾個隨從跟著,就要下坡去看看。
“嘿嘿!別費勁兒了!這兒好歹還算是雲都的地界。照水那禿驢既然帶走了阿田,那肯定不往這僻靜地方帶。顧三,你是太想立功了,小心別栽著了。這兒地勢陡峭,又有啥人住?”
可是,顧三朝前走,鸞蟾又一步步緊緊跟隨。
顧三果然看出了蹊蹺。
他看見了林子附近冒出了炊煙。那是做飯的煙霧,不是暮靄。
既有炊煙,那麽肯定有人家。顧三的心一陣激動。
三個弓箭手也在暗中跟隨。
做飯的,正是紅玉。紅玉煮了一鍋的南瓜小米粥,一掀鍋蓋,香氣四溢。牛黃的肚子就軲轆軲轆地叫。阿田已經藏匿進了草垛。紅椹想了想,也跟著藏起來了。
這是牛黃囑咐的。
她既然和清岫訂下了親事,便就是清岫的女人,她便就有了利用價值,因也就有了危險。
顧三腳步匆匆地循著炊煙方向尋找,很快就看見幾間茅屋。
“顧三,就算有人,也不過是荒野的窮苦夫婦,不會是阿田,一旦進了去,興許鑽出一條大蛇咬你。”
吱呀一聲響,院門開了。
那是扛著鋤頭的牛黃,身邊一個提著瓦罐的,是紅玉。
他二人想趁天黑以前,再抓緊去犁地。阿田和紅椹還在草垛裏躲著,一時半會的,不會出來。牛黃存了僥幸之心,興許那二人也尋不到這裏,並不會來呢?
他提醒阿田,一個時辰過後,就從草垛出來。
他在外犁地,一是為了種田,而是為了防備警戒,好給阿田放哨。
那紅椹悶在草垛,有點兒不耐煩。
她動了一動,拉了拉衣角,不慎將裙子一角露在外邊,自己渾人不覺。阿田就歎:“再忍一忍,一會兒就好了。”
牛黃沒回,自己便也不能出來,且再等一等。
顧三沿著田間小路走,遠遠地,果然瞧見一個漢子,正悶頭鋤地。漢子的身旁,站著一個女子。他們看似是一對夫婦。
顧三微微失望。看來,葉阿田不在這兒。
他沮喪地轉過身,同時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三個弓箭手也跟著走。鸞蟾得意了,就哈哈一笑:“怎樣?被我說中了吧?這兒荒郊野地,晚上蛇蟲出沒,有這一對蠢夫婦已經夠了!”
二人正懟著,忽見那漢子陡然地將頭抬起頭,那女子將手裏一個瓦罐遞與他喝水。鸞蟾和顧三同時怔住了。
那漢子,那粗莽的漢子,瞅著咋那麽熟悉?
那女子,看著也年輕,雖粗布衣裳,但瞧著很有幾分姿色。
鸞蟾和顧三對望了一眼。
嘴裏異口同聲地說道:“這是牛黃那廝?”
說完,二人又異口同聲一句:“怎地,你也認識?”
驚愕過後,顧三一拍大腿:“竟是他!他可以葉阿田的幹哥哥,極忠心。有他在,那葉阿田十有八九也在!”
顧三也動過阿田的心思。不過,如今時過境遷。
他看重的是,是榮華富貴,是以後的榮耀富貴。葉阿田嚐不到口,激烈抗爭,也無甚趣味。顧三這賊人,因受多了別人的白眼,更喜女人低三下氣地奉承與他。葉阿田美是美,香是香,無奈是一朵刺玫瑰。
鸞蟾忽然明白了。
阿田以前跟著照水住在虞山,牛黃也和他們住在一起。虞山不遠就是邙山。邙山是個土匪窩。顧三又是那土匪窩的賊匪。顧三好色,肯定覬覦過阿田的美貌。他們如何不認識?
“很好!不錯,阿田十有八九就在。真正隱藏的極好,差點我就被騙過去了!”鸞蟾捋起胳膊,他已經命小廝偷偷從林子後潛入了。
可顧三攔著他。
“你,你幹啥攔我?”鸞蟾異常惱火。
“我非攔著你。這地方是我尋到的,人也是我看見的,你不過一條狗,刻意地跟著我。一旦尋到了葉阿田,我就立下頭功,是鹿辭皇子手下的大紅人。這等美事,我為何要與你分享?再說,這一路都是我勤查探看,你又做了什麽?”顧三氣憤地一甩衣袖,示意身後的三個弓箭手跟來。
“分明大皇子,是命令的我。搜尋葉阿田,一直是我在張羅,何時輪到你說話?”
“嗬嗬……大皇子不放心你。他隻讓你打前站,這後勁兒如何,還得我上!現在,你給我讓一邊去!休要打草驚了蛇,又讓她跑了!”
顧三的話語裏充滿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