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出天花,如果症狀厲害,且又未及時醫治的話,卻是有性命危險。
這老郎中就道:“要接種。如果順利的話,臉上自無麻點。可如果不順利,還是會留幾個點子。總之,結果如何,還得看這姑娘的運氣。”
照水一聽,更覺慌張:“我也是您診治的,可臉上並無麻點。何以她就不順利了?”
“這姑娘天花出的晚,體內毒性也就強似一些。”
照水也就明白了。
郎中寫了個方子,又給他幾味藥材,照水一一都收著。郎中又遞給照水一小壇酒。照水不解,問是何意?
“她若一直昏睡不醒。你便用烈酒噴她。每天三次。”
出家人不沾葷腥,也不能喝酒。喝了,就是破戒。
照水就問有無別的辦法。
“沒有。”郎中回答的很肯定,“唯有口含酒水,對著她的鼻翼口腔噴吐。換人也不行,隻得你成。”
這和尚就問為什麽。
郎中就道:“古方就是這樣記載的。你是和這姑娘氣息最近之人。她痘毒重,不能發越於外,毒攻其心,沒有不死。你雖然是和尚,但畢竟是男子,身上陽剛之氣可以助她托毒。毒出了,自然就心怡了。心怡了,人也就會蘇醒。”
照水恍然大悟,謝過郎中,又說來得匆忙,忘帶銀兩,可否寬限幾日,以後再送來?
那郎中就悠悠而笑:“不用。念在你和不周道人有些淵源的份上,這藥資就免了。再說,你是一個心第仁慈的和尚,方才你剛進門時,我卻是誤會你了。”
十餘年時間過去,照水的模樣有所改變,老郎中乍一眼已然認不出了。
“阿彌陀佛,如此謝過了。”
照水雙手合十,深深鞠了一躬,欲背阿田離開。
“等等。”那郎中娘子卻從裏屋走出,對著照水和善地笑,“小和尚,我看你待這姑娘有情。要不,幹脆就還俗,去別處尋個營生。你已然與她肌膚相親,再當和尚有些不合適了。”
照水聽了,心微微慌張,但還是強作鎮定道:“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貧僧與她肌膚相親,那也是為救他。佛祖無處不在,無所不知,會原諒貧僧的。”
郎中娘子聽了就笑。
照水背著阿田就出去了。
郎中娘子就歎:“這小和尚,眉梢眼角分明對那姑娘已經動了情,是不敢承認呢,還是一點不知?”
也虧得照水體格好,一路狂奔,雖然氣喘,但腳下也平穩有力。待回到廟裏,和尚扶著阿田躺下,就依著方子給她煎藥。
“和尚,和尚……你怎地不跑呀?”就有淩亂的腳步從廟外走了進來。照水抬頭一看,皆是這附近居住的村民。他們神色倉皇,拖兒拽女的,似要逃命一般。
照水就不解了。
“哎呀,和尚,看來你什麽都不知道呀!那邙山,有山賊,昨晚上山賊已經來過一波,那頭目叫囂著明兒兒還要來掃**呢。我們都怕了,所以躲出去避一避。”
“山賊?”照水來此處修行,知道附近有山名邙,卻是有山賊。但十餘年下來,山賊偶爾從村裏經過,也常和村民打照麵,卻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彼此無事。
那些山賊的頭頭聽說以前也是一個義士,因犯了官司,後來幹脆落草,占山為王。這頭目照水也見過一次,對他印象竟是不壞。那頭目還感慨,說選錯了路子,他最該做的,也是出家當和尚,參禪念咒。
照水詫異,此人何以竟是改了性情,對手無寸鐵的村民開啟殺戮?
黃家阿叔就勸照水,不如跟著村民,速速去村外躲避,待山賊掃**完了,再回。
但照水不能走。
“你們去吧,貧僧留下。”
那趙婆和李婆就說這和尚傻了。山賊襲村,打家劫舍搶金奪銀不說,更要抓大姑娘去當壓寨夫人的。
“貧僧真不能走。”
“對了,和尚,那個跟著你的姑娘,叫阿田的,哪去了?”又有幾個小媳婦抱著哭鬧的娃兒問詢。
照水就如實告之:“實不相瞞,阿田正昏睡不醒,她出了天花了。”
“啊?天花?”趙婆和李婆更是一把拽住照水的胳膊肘兒,“你走你的,休要管她!既出天花,就算山賊來了,也不會捉她。”
照水哪裏肯?
好歹掙脫了開來,對著人群又道了一個喏:“就算有山賊,我坐鎮就是。貧僧不信,他們真的到了十惡不赦的地步。他們如來,貧僧必勸他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反正,不管村人好說歹說,照水就不走。
村民無法,因就囑咐照水:“和尚,若你能憑三寸不爛之舌嚇退那些賊人,我們也不拜你廟裏的菩薩了,反正菩薩也倒了。我們隻拜你。你就是一個活菩薩。”
說完,他們三五成群地或趕車或推車地走了。
山賊還是來了。
來的卻不是那頭目,卻是排行第二的頭目,俗稱的二當家。
賊人滿打滿數也就十來人。
這廂騎馬進村,打個呼哨,先吹幾聲嗩呐。沒錯,邙山的賊人都愛吹喜慶的嗩呐,吹的人的心刺兒刺兒的,揪揪地打鼓。
照水也聽見了。他想了想,將廟門的門栓插上了,回到廟後,升小爐專心給阿田熬藥。
阿田的痘毒還未發出,緊閉雙眼,整個人像斷了氣。
照水熬好了藥,一口一口喂阿田服下。起初,阿田嘴巴緊閉,湯藥盡從嘴角流出。照水急了,輕聲喚著她的名字。阿田似有反應,照水又再喂,方順暢多了。
這和尚既以慈悲為懷,自然不會對村民的稼穡牲畜不管。萬物皆有情,哪怕是石頭土塊。想了想,給阿田蓋上薄被,理了理僧袍,穿上袈裟,戴上佛珠,肅重走了出去。
照水不知,那一日,臥在廟門的醉漢,便是那邙山的而頭目。此賊人來村裏掃**,不是為了錢財物品,卻是為了一個人。
何人?阿田!
那賊人是真醉。但在酣醉中,一眼就記住了阿田的容貌,卻也是真。
阿田不知。那一日她進去後,照水就施展功夫,點了他的睡穴,將那賊人拎了一裏多的路,拎到那紫竹林內。
照水習過武功,也會點穴。這些都是他十二歲之前跟師父學的。
後來,因母舅家遭了變故,他和爹爹徹底地翻了臉,有老死不相往來之勢。師父也走了。但這功夫卻是沒落下。他練習的隱蔽。一般都是早上起來,去後山悄悄地練,不讓任何一人看見。
要問和尚為甚要這樣?照水也答不上來。
反正他更願意以一個文弱和尚的形象,出現在村民的麵前。
話說,這二頭目醒了來,發現自己竟是睡在了毒蛇叢生的紫竹林,也是詫異。
此賊回到邙山,一閉眼,又想起了阿田。他又覺得那破廟、那和尚詭異。明明醉倒的是廟門口,何以又會移了地方?但想得到阿田的心卻是更烈了。
照水走到村口的小道兒上,看的各家各戶散養的雞鴨鵝嘎嘣嘎嘣地撲騰,豬羊驢滿村口地亂竄,狼藉滿路,心裏已然在歎息了。
那二頭目見了照水,就將花槍一丟,擋住他的去路:“和尚,這村裏的人呢?”
照水被他們圍聚著,如實道:“這個麽,是被你嚇著了。”
“嗯哼?”二頭目一摸胡子,皺著眉頭,“我什麽都沒做,憑什麽要怕我?我長得像魔鬼嗎?哼哼,老子可是邙山第一花美男!”
照水依舊回:“是不是花美男,貧僧不知。貧僧隻知,你該將這些雞鴨鵝的都放了。好歹,他、它們沒得罪你。”
“哈哈……你這和尚,定然是嫉妒我美貌。不過,我為何要放了這些阿物兒。它們本就是給人吃的。村民也吃,何以爺爺吃不得?”
當著照水的麵,二頭目便命手下,趕緊地,將雞鴨鵝都宰殺了,烤了,大家吃個幹淨。當然了,也給和尚吃。
“你吃!吃了,我們立刻就回去!”這二頭目名喚顧三,更是塞了個雞腿給照水。
照水哪裏肯吃。
“不吃?哼哼,就是不給爺爺麵子!兄弟們,綁了他,綁在樹上脫掉衣服,待我捉住了那美嬌娘,教教你們怎麽閹割卵蛋!”顧三一邊嘴裏瞎掰掰,一邊掉轉馬頭,欲往廟裏跑。“和尚,爺爺我早知道,你廟裏藏著個姑娘!”
“停下,停下!”
照水隻想攔住他。
那頭目哪裏肯聽?躍馬揚鞭地,一徑往廟裏去了。
照水跺腳,沒奈何使出功夫,挽起袖子對付。
不想,這幾個賊人就笑。其中一個還打趣:“和尚,你不是念經的嗎?怎麽,這是去了嵩山回來了?哈哈,這幾遭花拳繡腿的,嚇得住爺爺嗎?”
他們以為,和尚不過是裝樣子。
沒想到照水一個螳螂腿,掀得地皮顫動,幾個賊人不妨,應聲而倒。
“和尚我也是打爺爺過來的!爺爺打的就是你們這幾個龜孫兒!”照水也學著來了一句。
其實照水無心打,他隻想速速趕回廟裏。
若去晚了,隻怕阿田真要被顧三擄走了。
但詭異的是,這幾個賊人互相使了個眼色,不怕死地又圍了個圈子,妄圖箍住和尚,來個甕中捉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