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照水看見阿田的同時,阿田也看見了他。
心有靈犀,
可卻又驚愕、慌亂。
想逃。
遁逃。
她不能見照水。怎麽一來雲都,偏偏就遇見了他!
冤孽!
照水當然不會讓阿田走。
這是他重生的希翼。
他牢牢地握住了阿田的手,如夢如幻。
如夢如幻。
“別走!”照水心痛大叫。“為什麽見了我,要走?”
是呀,為什麽要走?
因為你已經琵琶別抱。你已經和繡蓉在一起了。經曆了生死一遭,過去的都已過去。雖然,我還是一如既往地牽掛你、關心你、愛著你。
我們不能在一起了。
怨不得誰。
這是命運。
我的身軀,夠不著去攀附高高在上的你。否則,我會摔下來。
我,須有自知之明。
可照水的手,是那般的緊。
她的手腕都快捏碎了。阿田吃了痛,低聲道:“疼……”
一聲“疼”,便將照水的心徹底地融化了。他立馬鬆了手,想將阿田攬入懷中。
熟悉的氣息,竄進阿田的鼻翼。
這令她窒息。
真的要窒息。
看著照水寬厚的肩,她又想起那些溫柔的歲月。
那些在虞山的日子。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她種菜,照水澆水;她紡績,照水或誦經,或料理池塘。
以為這樣能過一生一世的。
她本就沒想過什麽名分。
可事與願違。
還是她太過單純。
反正,就是分開了。
一場生死,永遠的分離。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可沒想到,真的沒想到,照水的腳被阿田踩了,他吃了痛,手一鬆開。這個當口,阿田就跑了。
“阿田……阿田……”照水急切追趕。
阿田跑的比照水還快。
這條巷子,溝溝坎坎,曲曲折折的,她比照水熟悉。
三下兩下的,阿田也不知跑到哪處了,人不見了。
照水尋了一個又一個巷子口,總是空空如也。實在走不動了,他還是不放棄。不如,派人堵住巷子的各處出口。
不不,這樣對阿田不尊重。
阿田定是被自己嚇著了。她一定經曆了自己所不知曉的繁難痛苦之事,所以才變得這樣抗拒。
一定是這樣。
她是怪自己,怨自己,沒有好好照顧好她!
那麽,先等她消消氣,待會再找。
老管家過來了。
他搖著頭,問照水可尋到阿田姑娘沒?
“我看見她了,可她不理我,跑了。”照水低頭苦笑。
“跑了?怎麽……會這樣?”老管家不信,“府裏人都知,阿田姑娘待將軍您情深意重,怎麽會徑直走掉呢?”
“她總有她的理由。不過,既然她還活著,這與我而言,已然是最值得高興的事。餘下的時間,我要做的,便是以誠心打動她。”
照水的眼眸又變得晶亮。
他這一遲緩,就給阿田離開小巷的機會。
本則,在紫蘭未安全釋放前,阿田是想繼續在這裏租賃下去的。情況有變。這裏住不得了,得尋別的地方。幸好,雲都足夠大。
如果她有心躲避,總能尋到合適的地方。
阿田匆忙進屋子收拾東西,也不過一小包袱的緊要之物。被褥、桌凳,都是房東的。
咚咚咚……有人敲門。
阿田大驚。
照水尋得好快!
她住的地方是最偏僻的巷子內一處最幽深的地方。真的不易尋。
咚咚咚……
阿田不開,響聲就不停。
阿田的心也跟著咚咚咚地跳。
她皺著眉頭,將包袱抱在胸前,真的不知怎麽辦才好了。開還是不開?她不想驚擾了房東。怎麽辦?
雖然心裏萬般思念照水,可照水現下是有婦之夫啊!
雖然自己時刻不忘,顧繡蓉設的那些計謀,給自己帶來的痛苦。她說過,有一天定要報仇。天下沒有白受的苦難。
但這個仇怎麽報?
照水選擇和繡蓉成親,可見在他心裏,顧繡蓉是有長處的。說不定,就是喜歡的。
照水應對繡蓉日久生了情。
那麽要實施報仇,勢必傷害了照水。
到時候,他出來橫加阻攔,自己怎麽辦?
是不管不顧,還是退縮?
不不,冤有頭債有主。一碼歸一碼。她選擇報仇,不是出於對顧繡蓉的嫉妒,而是對她惡毒行為的懲罰。就算照水阻擋,也不會改變她複仇的決心。
罷了罷了,那就打開門。
方才,有些話,沒對照水說清楚。
君既再娶,多說何益,多說何益?
“阿田……是我,開門呀!”
阿田再次一驚。這說話的人,不是照水,卻是……清岫。
“阿田,我是清岫。牛黃和你到了雲都,我不放心,也就跟著來了。阿田,我給你送銀子來了,我知道你短錢。”
一提銀子,清岫的底氣仿佛更足了些。
阿田不缺銀子。有紅玉的一包碎銀,打點衙門的差役,暫且算夠了。
她是不想見清岫。
可若是一直不開。房東出來問詢,見是一個陌生的男子,非她的幹哥哥牛黃,產生猜疑,又與她的名聲不利。
阿田隻得將門打開了。
清岫一臉的喜悅,二話不說,將手中銀子遞給阿田。
阿田不收。
也是怪了。要說這清岫也是英俊男子,可因他生了覬覦之心,心術變得不正了,眉眼就顯得歪斜。阿田看著他,心裏十分討厭。
“為甚不要?銀子是幹淨的,我辛苦掙來的,不是偷不是搶的。”
“我不缺銀子。”
“我不信。”
說完這話,清岫便在她屋子裏打量起來。
“這地方不能住人。我在雲都還有認識的舊友,我帶你去尋他們。”清岫想拉住阿田的手。
阿田更是抗拒。
“謝謝你的好意。我去哪裏,我自己作決定。”
阿田隻希望清岫快快走了。
“別逞能。雖然現在的我不能和以前相比。但和你比,還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敢說,你一直沒尋到紫蘭關在什麽地方,可是不是?我告訴你,像她這種涉及人命的嫌疑犯,一般都是關在衙門的統牢裏。”
統牢?
“我幫你。我來雲都,便是來幫你的。”
清岫更是在屋裏唯一的一張凳子上坐下。又問阿田,可有水?他渴的慌。
“你自己倒吧,水在茶壺裏。”
房租早付過了,就算不告而別,房東也不會說什麽。她沒偷沒竊,東西都還好好的。她又拿起包袱,走出門去。
“阿田,你要走?”
清岫攔住她。
“是啊。”
“我才來,怎麽你就要走呢?坐下,我有好些話要問你。對了,牛黃呢?你在江心灘,對我總是不理不睬的,你可知我心裏有多難受?咱們現在可好好說話了。”
清岫自己倒了水,又來精神了。
“我走我的,與你無幹。”
“阿田,你也太記仇了。就那一回,我把持不住自己,你就記憶上我了。何必呢?如今你我都在患難之中,理當互幫互助。”
清岫趕來雲都,還有一個不能說出口的原因。
阿田來雲都,興許就會遇上照水。
他絕不能讓二人見麵,不能。
一則,他的詭計被戳穿,從此徹底在阿田麵前失去信任。
二則,照水一旦知道,定然憤怒。照水脾氣雖好,但一旦動怒,下場必然不好。何況,他這是詆毀,離間了照水和阿田的感情。照水不能饒恕的。
清岫不得不來。他害怕。
“我不需要你的幫助。”
清岫的幫助,其實都附帶了條件。在江心灘,阿田冷眼觀觀察,發現清岫心胸狹窄,幫了人,都要回報的。付出得不到回報,他心理失衡,惱羞成怒了,會做出更狹隘的事。
“你不要,我偏要幫你。誰叫我喜歡你呢?真正我都要吃醋了。牛黃哪兒及我半點?又粗莽又沒腦子。你與他稱兄稱妹的,就和一家人似的。咱們都住江心灘,你很該和我親近。”
說著說著,清岫見屋內無人,膽兒又打起來。攔住阿田,摸著她的肩膀,將她一步步逼近屋內。
“你要幹什麽?”阿田非常憤怒。
“你說我要幹什麽?無非……想和你聊聊天,說說話兒。”清岫壓低了嗓子,眼裏露出一絲邪惡。
“我不想和你說話!你把手拿開!”
“不拿!我喜歡你已久。好不容易有了獨處的機會,如何會放過?聽我說,你趕緊回去。紫蘭的事兒,有我。我保管她什麽事都沒有。我也打聽了,紫蘭是冤枉的。那賴石頭夫妻該死,簡直將腦袋吊在城門上,橫豎不當一回事兒!府衙裏的人,也都不瞎,他們有眼睛。紫蘭不過關押幾天,受些小苦,如此而已。”
清岫非但不走,更苦勸阿田早點回江心灘。
不,今天就回。
“就算你有這本事,我也不想欠你的人情!”
清岫嘿嘿笑:“咱們之間,不用講人情。”
阿田實在不想與他羅嗦下去了。想了一想,便提起嗓子,對著房門,高喊了一聲:“牛黃,是你麽?”
清岫起疑,放下阿田,規規矩矩地又坐在凳子上。
趁這功夫,阿田就卷起包袱,飛一樣地奔出去,朝東一氣兒走了老遠。
清岫方知上當,氣急敗壞地叫道:“回來,給我回來!”也拔腿兒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