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三整個人非常震驚,他聽說過同性戀,也見過同性戀,比如蘇袖清。

但他還是第一次這麽直觀地看見一個男人吻另一個男人。

他連自己從包房出來是幹什麽的都忘了。

這在他老家是個特別不能被接受的事情,在城市裏應該也不能太被接受,因為他聽說過蘇袖清的事情。

但是為什麽,就可以這麽光明正大?

他不知道為什麽,在內心末端,嗅到了一絲恐懼的氣息。

但那恐懼的根源並非來源於喬盛和李凡,也並非來源於蘇袖清。

那份恐懼或許來源於他自己。

他覺得自己不應該打擾他倆的興致,但又想去廁所。

所以他觀察了一圈,整個KTV的大部分包房都是空的,他回過身隨便找了個空包房,見裏麵廁所是幹淨的,然後清理幹淨了。

他在心裏麵忍不住誇了自己一下,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聰明了。

他又覺得自己有一些倒黴,為什麽挑包房都能挑一個沒被打掃過的?

算了。

喬盛和李凡這事在他心裏麵留了個印記。

他在想,他到底要不要問一嘴?

其實不問最好,這種事都關上房門,人家愛怎麽搞怎麽搞,任憑你怎麽膈應怎麽嫌棄都沒用,那是人家私事。

但他心裏麵就是癢癢,不知道為什麽,他以前對這些事情都特別難以啟齒甚至不好意思過問的,但自從遇見了蘇袖清,他就總想打聽打聽。

可又不能明著打聽。

想著問問李紫芯,但人家還有可能不知道,把這事戳穿了,李凡在自己家裏還怎麽過啊。

三個人幾乎是同一時間回包房的,沈意三也感慨他倆親熱之迅速。

“小沈師父,你這......怎麽從對麵包間出來的?”李凡正了正自己的領子問道。

“我上廁所,咱包間的洗手間壞了。”沈意三說。

“姑,還有水果了嗎?”蘇袖清坐在許易和身邊,向著住在隔壁的姑姑喊道。

“還有個蟠桃,我給你洗洗!”姑姑在隔壁向著這邊兒喊道。

“行!”蘇袖清轉頭對著還是時而冷陌時而似笑非笑像是有自主思考能力的許易和說,“正好吃了能成仙。”

不知道現在的許易和到底能不能聽懂玩笑,但蘇袖清就是覺得,不能用哄傻子的語氣去哄他,他堅信許易和還是有希望回到過去的。

“我問你,上次我臨走,你說我擼多了,是什麽啊?”蘇袖清在床邊手支著床頭櫃笑道。

許易和沒說話。

“行,愛說不說,大爺自便。”

像姑姑這樣的療養院誌願者還有很多,包三餐,平時都住在療養院,姑姑更是因為是這裏曾經的患者,所以有住在病房的資格,還是陽光房。

姑姑送來蟠桃的時候,就直接出去了,醫生說許易和不喜歡人多,喜歡安靜。

蘇袖清肯定比秀容姑姑要了解許易和多一點,所以陪著聊天說話的都是蘇袖清。

“馬上要高考了,”蘇袖清把蟠桃遞給他,然後笑著歎了口氣,“本來你也能參加的......沒事兒,以後也能參加,有的是機會,以後哥們兒免費輔導你!”

許易和看了看他,沒有說任何話,接過了蟠桃,慢慢地吃了起來。

“謝謝。”許易和叮鈴冒出這麽一句。

給蘇袖清都嚇一跳。

“哥們兒,不客氣。”蘇袖清鎮定地回答他。

看來還是有思考能力的。

可能是受了什麽打擊。

他並沒有成為什麽大小便不能自理的病人,他也會注意不要讓蟠桃汁掉在衣服上,還會用塑料袋兜著,蘇袖清注意到了這些。

所以他每多一些小細節,蘇袖清都很開心,這不光是細節,還是希望。

但他成為了機器人,一種失去了大部分語言溝通,隻會活著的機器人,甚至還有求死的時候。

不知道他現在心裏麵在想什麽。

蘇袖清特意背了個書包,裏麵裝了一些他還留著的題集。

有一本五三,蘇袖清記得特別清楚。

這本五三,是許易和高一的時候沒寫作業,蘇袖清罰他做的,裏麵全都是高考題。

蘇袖清想起當時的情景。

“這都高考題,高二高三的知識你都沒教呢!”許易和著急道。

“沒事兒,我相信你的聰明才智,畢竟你可以不寫作業,慢慢做,我不急,”蘇袖清記得他當時還去飲水機接了杯水,“寫不出來就別上課了,也別回家了。”

“你狠!真不夠意思!”

這本題後來被許易和塗塗畫畫,全都是小人兒。

不得不說,許易和畫畫是真醜。

蘇袖清一直沒扔,留到了現在,他想著等許易和高考結束之後再給他。

“好好的高考題,不做就不做唄,你睜開眼瞧瞧你都給畫成什麽樣了,”蘇袖清把題遞給他,“畫畫可真醜,我高中時候可會畫了。”

許易和盯著他,好像在特別認真地挺他講話。

他好像看見了許易和嘴角了有了一絲弧度,但那也隻是錯覺。

如果像往常一樣,許易和一定會露出不正經又流裏流氣的笑。

“你......”蘇袖清要拿走那本題,卻被許易和死死地攥住,“你想留著?”

許易和沒說話,但他居然長呼了一口氣。

那是一種無力的,麵無表情的歎息。

其實這比笑更讓蘇袖清安慰,因為電視劇裏那些病人,要麽是大笑要麽是大悲,又或者是蘇袖清剛得知許易和生病時,許易和搶走薯片的瘋狂。

可許易和居然在歎息?

隻有擁有靈魂的人,才會感覺到疼。

“送你了,”蘇袖清起身笑了笑,“哥們兒該回去了,我也有我自己的日子得過啊。”

走到門口,他轉身說:“要是有能力,你就把那題做了吧。”

這話說出來蘇袖清感覺自己才像精神病。

他就是覺得這句話挺帥的。

蘇袖清臨走前又到隔壁姑姑的房間裏聊了幾句。

“還和那個什麽什麽三住著呢?”姑姑投來了目光。

“嗯,沈意三,”蘇袖清穿著風衣背著個書包,有一種不和諧的怪異,像去接孩子放學一樣,“有時候挺生分,有時候又挺親的。”

“你還對人家有意思呢?”姑姑說。

“嗯,那天發火的事也跟你說了,”蘇袖清還是把包放了下來,“本來想和他聊聊他家裏的事的,但感覺他好像興趣不大。”

他有些不解:“出走那幾天他也回了老家,我去他老家的時候,他除了表現的震驚一點,好像也沒有特別有興趣。”

“這孩子現在手裏還有錢?”姑姑問。

“應該早就沒了,”蘇袖清擰了擰脖子,“他逃跑那個朋友留他的那張卡,被你兒子順走了,按理說應該已經沒錢了,但他好像還有點錢的感覺,而且還不少,他這段時間沒收入,但交房租卻綽綽有餘。”

“你兒......”沒等蘇袖清問完,姑姑就樂著搶先道,“我兒子到底要那麽多錢幹什麽,你是要問這個吧?”

蘇袖清倚在牆邊樂嗬了一會兒:“就差一個字兒。”

“你記得夏月吧?”姑姑問。

“能不記得嗎,我給送進監獄去的。”蘇袖清說。

“她爸爸前腳剛走,媽媽也得了病,”姑姑歎了一口氣,“也是癌症,人最近已經走了。”

蘇袖清還是挺震驚的,雖然他猜到了會是癌症。

“李明借錢,是為了給她治病?。”蘇袖清看了看窗外,他感覺他這些年還是低估了李明,這樣陰險又小心眼的李明,居然這麽......

“嗯,他跟我說了。”姑姑說。

“他什麽意思?”

“那天他過來,第一次沒有嫌棄我埋怨我,低著頭問我借錢,我看著特別心疼,那是我自己的兒子啊......那天他來找我就是為了治病錢,我給了,十萬。”

蘇袖清聽著還是挺難受的。

姑姑說:“我一直活在他爸爸打我的陰影裏,懷孕打我,生完李明還打我,我就從來沒有管過李明,如果不是你爸媽,估計他都要餓死了,我跟他沒培養出感情,實在沒辦法才躲到這兒的,而且我母子倆都住在你爸媽家也不像話,更何況他並不願意和我生活在一起。”

“大侄兒,姑再跟你嘮幾句。”姑姑挽著蘇袖清問。

“一分鍾一百。”沈意三笑了笑。

姑姑往他胳膊上打一巴掌:“我扇你一百下!”

“別再生你弟的氣了,算姑求你的。”姑姑說。

蘇袖清心裏五味雜陳,其實他早就沒怪李明了,誰都能看得出來,但很明顯,姑姑說的不怪,是希望他能在生活上幫幫李明,能繼續給李明一些關懷。

“......我盡量。”

姑姑沒說什麽,緊緊握著他的手。

“下回把你那個小朋友帶來吧,那個三。”

“你別總三三三的,聽著多奇怪啊,”蘇袖清笑了笑,“行,下回帶過來,給你瞧瞧。”

“還喝不喝點了!”喬盛握著啤酒瓶笑道,“就這最後一瓶最後一口了啊,你們不要我可一口悶了!”

“快喝了吧,我都看見你口水掉裏麵了!”沈意三起哄道。

“合著你這是讓我們喝你漱口水呢這是?”李凡說。

“漱口酒,”喬盛一口悶了進去,“嚴謹點!”

幾個人都喝得似多非多,沈意三也跟著放肆了很多。

他好久沒有感覺到,自己和這座城市的人是平等的了,今天的平等讓他感覺很難得。

不管是在監獄,還是出獄,他其實一直希望自己能被平等看待。

但很多時候都不被允許,因為這些高中生,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這份平等。

或許和蘇袖清相處的時候也很舒服,甚至是感動,是感激,但他欠了蘇袖清太多。

無論是除夕那雙粉紅色襪子和那件米白色毛衣、宋祿消失這段時間的陪伴、自己出走的等待,還是特意去自己老家打聽自己過往的行為,他都很感恩。

但也正是因為這一份感恩,他還是感覺到了和蘇袖清的距離。

一直到蘇袖清開超市,說這是一起合夥的時候,他才感受到了那份真正的被需要,而不是被可憐。

他需要被人真正的需要。

和喬盛他們是輕鬆平淡的平等,但他也沒有感覺自己很被需要。

他有一種無處發揮的“責任感”和“表現欲”。

但這些被他壓在心裏太長時間了。

或許曾經擁有。

李紫芯和李凡去給家裏麵打電話了,估計是因為出來玩被說了。

酒桌上就剩沈意三和喬盛。

沈意三感覺自己像喝多了,喬盛也像多了。

那就借著酒勁問點什麽吧。

“徒弟。”他說。

“怎麽了啊,師父!”喬盛說。

他這勁怎麽傻了吧唧的,沈意三在心裏笑了笑,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居然在心裏說別人傻裏吧唧了,他居然在心裏麵會吐槽了!

“剛才在KTV,就,就那個,那個......我見著你和李凡......”蘇袖清還是沒張開口。

“親嘴兒是吧,”喬盛嘿嘿笑還使勁拍桌子,“我還上手了呢!”

他繼續笑,用著很大的聲音說著悄悄話:“別看他挺瘦,其實可好摸了,他也喜歡摸我。”

我操......

太他媽的直接了吧。

沈意三還是感覺挺怪的。

“你們家裏人不知道吧?”沈意三問。

“不知道啊,要知道了不得殺了我倆啊,雖然倆男的談戀愛也沒啥,但畢竟......”喬盛有些糊裏糊塗,“反正不能告訴他們,要告訴也得我們工作了。”

蘇袖清以前也是這種想法嗎?

“你倆誰先......”沈意三沒問完,喬盛就不要臉地說,“我先喜歡的他,他一開始還不喜歡我呢,他喜歡女的!”

“那你還......”沈意三又被叫停了,喬盛繼續說,“沒說完呢,李凡不光喜歡女的,他也喜歡男的,我隻是幫他發現了!”

沈意三沒再繼續說話,他打算認真聽喬盛講。

“我倆初中就認識了,我倆還當過一陣兒學霸呢,初一初二的時候我倆學校嘎嘎好!”

“初一初二那時候都沒長開呢,初三感覺大家都長開了,李凡以前長得跟瘦猴一樣,現在看著就特......白白淨淨的,但還有點兒逗!”

“高一跟他表白的時候,他說沒什麽,但還是慢慢疏遠了。”

“後來啊,他家裏出了一堆事兒,李紫芯也特鬧心。”

“我家裏就我和我奶奶,他就住我家一段時間。”

“然後......”

他沒繼續說,沈意三歪了歪頭,懟了一下他胳膊問:“然後啥啊,睡著啦?”

“日久生情了唄!”喬盛醒了醒繼續說。

“但他還是有點心理障礙,不好意思那啥我,但我好意思,然後到現在都是......我幹的他。”

沈意三懵了。

他有點聽不懂了。

他知道同性戀,也幻想過同性戀應該幹什麽。

但是......

喬盛幹李凡?

李凡被喬盛幹?

“不是,倆男的......咋還分主動被動呢?”沈意三把雙手擺在喬盛麵前,不好意思地,用兩根大拇指互相頂了頂,“不應該是倆棍兒互相拚嗎?”

喬盛傻了眼,然後哈哈大笑。

作者有話要說:

沈意三:我到底在打聽些什麽啊!!!!!!

(作者:結尾那段,是宣揚傳統刀劍文化,後續會寫,編輯給我過審,就是幫助宣揚傳統文化。

ps:我真的對古建築有點研究,沒準以後寫文真的會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