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袖清回家吃完飯了,辦了些事也沒有繼續留在家裏。
媽媽本來以為他想回家住,還特意把他的臥室打掃了一下。
他心裏清楚,自己對沈意三是有好感的,不光是喜歡,還有一種源於內心的責任感。
就像他對許易和那樣,隻是他與沈意三更加一見如故。
或者說,這隻是他單方麵一見鍾情,從一年前那個晚上就開始了。
“傻狗......”
他在街口,朝著一輛路過的出租車招手。
出租車停了下來,他心裏沉著一顆石頭,坐在副駕駛上才慢慢平複。
“去市郊監獄。”他說。
沈意三和他說過,自己當時和宋祿就是在市郊監獄服刑。
他自己也是從市區一路被押到了這兒,七年監獄時光讓這個世界變化的太多。
沈意三說從進去到出來,這一路上,隻有郊區兩側的樹林依然茂盛。
蘇袖清是相信這句話的。
一年前他報警,將李明的女朋友送到這的時候,他在李明不知道的時候探望過她。
她比李明強,是個明事理的人,要不然怎麽說李明把她當精神支柱。
“你怎麽來了?”女人在玻璃牆內說,她看著有些虛弱。
“夏月,我問你,”蘇袖清坐在外麵,似經曆許多事情平靜道,“你是不是真的從頭到尾,都沒怪過我。”
夏月笑了,依然是那種捉摸不透的感情,隻是這回多了一分更顯而易見的釋然。
“我說了,你這樣等於救了我,也等於救了李明,”她微笑道,“而且你答應過我,不管李明做了什麽,都不要傷害他。”
風透過監獄裏那個小小的窗戶,吹了進來。
蘇袖清用右手手指敲打著石英桌。
“我也說過,他如果傷害了除我之外的人,我也不會繼續縱容他。”蘇袖清挑了挑眼皮,冷淡地說道。
“他根本就不認識那群人,我說了多少次了,他根本就沒有參與那些買賣!”夏月說。
“你怎麽就敢這麽斷定?”蘇袖清從自己的口袋掏出了一張黃色煙殼紙,“這個東西,你不會不認識吧?”
“怎麽到你手上的?!”夏月見蘇袖清手裏握著的黃色煙殼紙,驚訝萬分。
“看來李明是拿這個找過你了啊,”蘇袖清冷冷地瞪著她說,“我還以為你是個聰明人,看來我看錯了。”
“你起碼應該給我打個電話告訴我的。”他說。
夏月後悔莫及地閉上了雙眼說:“我也不知道他怎麽拿到這個的,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那群人給的他,他有他自己的目的......”
“那他之前借二十萬貸款的事情你知道嗎?”蘇袖清繼續看著她,目光比刀還銳利。
“......二十萬?怎麽可能?”夏月一次又一次被蘇袖清說的這些東西震驚著。
蘇袖清繼續敲著石英桌子:“對啊,我家不缺錢,也沒虧待過他,他自己還有一份工作,為什麽會借貸款呢?”
“看來你也不知道,我就不問你了,”蘇袖清最後一次直視她的眼睛,“你之前那夥人叫什麽名字?”
“我認識這夥人有五六年了,這夥人一開始的老大姓宋,但我也隻是知道,後來姓宋的被執行了槍斃,那夥人就換了人來組織,當時我爸得了癌症,我為了錢不得不......”夏月低著頭,頗為愧疚。
“後來那夥老大叫什麽?”蘇袖清問。
“韓忠。”
蘇袖清出來的時候,又看了看那張黃色煙殼紙,外麵是一堆英文,他知道這個煙的確是國外正版煙,隻是那夥人用這個包裝幹著傷天害理的事情。
他再次拆開裏麵,看了看裏麵的手寫內容。
這就是宋祿寫的。
你肯定認識這個東西,你要願意來就來,不願意也不逼你。
如果我電話打不通,就別再打了,我就是為了清楚點和你說。
時間太急,我隻能把這些東西塞到紅寶裏,
他們就在附近等著我。
我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和沈意三住哪。
他們不知道你和那個叫夏月的有關係。
我如果告訴沈意三,他一定會報警,我不想他犯傻。
銀行卡裏有他存的錢,密碼我拿筆寫在了卡上,你一定要給他。
我不能親自給他,他容易疑心。
讓他好好找一份工作,好好生活,別等我。
你別動手腳,老老實實按我這麽做,你和夏月肯定平安。
你最好不要報警,我不敢對沈意三下手
你可未必。
這字跡比沈意三的還要好看,蘇袖清不禁感慨,這幫混混流氓寫的字真的是比自己那狗爪扒拉的幾筆要好太多了。
蘇袖清很確定,李明的的確確按這上麵的做了,
但他不確定李明有沒有鬼迷心竅參與這些。
不過李明一定是把宋祿給沈意三的銀行卡私吞了。
這小崽子就這麽缺錢嗎?蘇袖清心裏非常納悶。
總之,宋祿和韓忠那幫人,現在一定非常隱蔽,非常不好找。
但這也說明沈意三非常安全。
這個傻狗,明明就可以叫他來幫忙的,偏偏要玩失蹤,真他媽的以為這是江湖啊!
蘇袖清心裏憋著火。
“傻狗!玩你媽失蹤!”監獄旁的小垃圾箱被踹了個底朝天。
“誒!幹什麽呢!”旁邊巡邏的警察嗬斥道。
“我,我不小心踹著了,對不起,我收拾,我收拾......”蘇袖清慫道。
醫院永遠是城市裏麵人最多的地方,人山人海大排長龍,大病小病都往這裏來,來慣了這裏,對生死都會升起幾分冷漠。
沒有人想死在這個地方,但又有許多人隻能死在這個地方。
在家裏看著夕陽緩慢合上雙眼,或者是躺在草地望著藍天白雲漸漸失去意識,終究是少數人的幻想。
“咳咳咳,小相好,這個給你吃。”一個頭頂光禿禿的老奶奶,在床邊隨手拿了一個糯米糕遞給旁邊的男人。
“您別這麽叫我,叫我李明就行。”李明坐在另一張空床位,捂著硬邦邦的雪糕笑道,“這間房我花錢給您騰出來了,現在您住單間也好養病。”
“你花這個冤枉錢做什麽,我閑來沒事兒還能跟他們說說話兒。”奶奶慈祥地看著李明,想伸手拍拍他,卻也沒有了力氣。
“他們一個個話都說不了了,哪能跟您比啊?”李明說,“雪糕剛才凍得太硬了,不好吃,現在剛剛好。”
奶奶接過雪糕苦澀地搖了搖頭說:“算啦,你可就別安慰我了。”
李明笑笑沒說話。
“你可真夠有情有義的,夏月進了監獄,你還肯照顧我這個快死了的老婆子,光藥費就讓你破費這麽多......”奶奶說。
“我和夏月她爸爸老來得女,所以格外重視她,不敢有任何疏忽。”
“好好一個家庭,就是讓她爸的癌症拖垮了,不然她也不會瞞著大家去販毒。”
“現在我也得了癌症。”
“我之前還不看好你們兩個,畢竟夏月比你大幾歲,我怕你不成熟。”
“結果她現在進了監獄,反而是你一直在照顧我。”
“我也知道我活不長了,如果不是你這一年幫我湊錢治病,我在一年前早就死了。”
“要是有來生,我真希望能親眼看見有你這麽個女婿或者是親兒子。”
李明苦笑道:“親孫子行不行啊?”
“你呀你,還是笑話我年紀大不是?蔫壞!”奶奶依靠著枕頭,開心地笑道。
“我是挺壞的。”李明低聲說。
這一年以來,李明一直在照顧夏月的媽媽,就連夏月都不知道她媽媽得了癌症。
夏月的媽媽,也不知道李明和夏月早就分手了。
因為夏月的入獄。
他口頭上十分討厭夏月這種行為,因為他覺得他被拋棄了。
報複完蘇袖清之後,他本來想就此了結這段關係,不要給自己惹一身騷。
但當得知了夏月媽媽的病症時,他還是於心不忍。
一開始就是單純的幫忙收拾收拾家裏,再後來就是幫著湊錢買藥,住院,做化療。
掏光了夏月家的家底,也掏光了李明自己的錢包。
包括貸款。
一開始認識韓忠的時候,李明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就是一個放貸款的道上老大哥,大不了還他就完事了。
為了能和韓忠搞好關係,李明就總是主動湊上去,和韓忠他們一起混。
當然人家也不待見他,他一個小心翼翼又特別謹慎的人,很難和這幫道上的人混熟。
那幾次農家樂的時候,他就隻能和沈意三一起躲在角落裏不出聲。
可是當沈意三向他伸出友誼之手的時候,他也退縮了,因為他的小心謹慎。
上高中時候蘇袖清調侃他調侃的特別到位。
“你呀,就是太不真誠了,誰都不信。”
是的,李明誰都不信,隻信自己。
所以當韓忠把自己拽到農家樂一個小屋裏,說個大生意的時候,他也退縮了。
畢竟他是聰明人,韓忠這種人說的大買賣,一定不是好事兒。
之後,李明借了二十萬,就再也沒和韓忠他們聯係,但夏月媽媽的病情越來越嚴重,錢越來越不夠用,他很難一次性還上那二十萬。
哪怕韓忠給的利息並不高。
所以那次他瘋了一樣地向舅舅求情,讓他幫幫忙,也不惜把主意打在了蘇袖清那些昂貴的破銅爛鐵身上。
好在最後化險為夷。
以後還是不和韓忠他們來往了,這是李明的打算。
但宋祿托沈意三那個傻子送來的兩百塊錢紅包,還是讓李明猶豫了幾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應不應該幫他,他怕宋祿報複自己,所以還是決定幫一幫他。
隻是那張銀行卡......
沈意三在銀行查了查,足足有四萬塊錢。
雖然說不是特別多,但也夠讓夏月媽媽用了。
醫生說她最多還能活一個月。
李明沒有告訴她,也沒有告訴夏月。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李明拿起手機到走廊接起了電話。
“宋祿?你怎麽......”李明驚訝宋祿回了電話。
“沈意三怎麽到處打聽我消息?!”宋祿吼道。
“他拿我以前的手機,到處聯係認識的人,幸虧裏麵沒有忠哥的人!”
李明一臉無奈,因為他也不知道宋祿到底在幹什麽。
“你讓我幹的我可全幹了,咱們以後沒關係了,至於他找你那是他的事兒,”宋祿冷漠道,“你先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宋祿像是在一個很封閉的地方,沒有雜音。
“你肯定知道我們在幹什麽,我不想讓沈意三和這些有任何瓜葛!”宋祿不敢放聲怒吼,隻能壓著自己的聲音。
“你跟我急什麽?我是你什麽人?當初你費盡心思想拉我和沈意三跳火坑,現在你又反悔裝好人了,你圖什麽啊?”李明嘲諷道。
“要不是我聰明,我現在沒準真的跟韓忠在你們那個窩點販毒呢!”
“沈意三那麽聽你話,都快成你兒子了!”
“我不知道你到底怎麽想的,但我還真想問一問。”
“你和沈意三為什麽幫著韓忠放了一年貸款?你又為什麽這麽躲著沈意三?”
這個問題,把宋祿問住了。
為什麽。
宋祿心裏自有答案,有他當時愚蠢的決定,也有他現在已經來不及的悔悟。
“忠哥現在缺人手,你不是缺錢嗎,要不......”宋祿還沒說話,就被李明叫罵著打斷。
“我可去你媽了個逼的吧宋祿!真以為我傻逼好欺負啊!現在人手不夠了?你他媽的坑沈意三去啊。坑我?”
“你媽的......”沒等宋祿說完,李明直接掛斷了電話。
李明沒繼續操心宋祿和沈意三的事,而是在心裏麵數著自己還有多少錢。
最多隻能活一個月,他一直記得這句話。
他在心裏數著自己還有多少錢。
望著其他病房裏一聲聲的哭泣,他決定遵照夏月媽媽的願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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