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因為高血壓的緣故,徐建恒喝酒受到了限製。昨晚慶功會已破了戒,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還是叫阿姨開了酒,白的。宋可如瞧見了要阻止,被傅毓寧攔住了。

“今天大哥是老大,就讓他喝點酒吧。“

徐建恒聞言道:“還是寧寧疼我。”

宋可如冷眼看他:“那到時候血壓飆上去了,你可別跟我說難受。”

徐建恒聽若未聞,他端起杯子晃了幾晃,湊到徐沂麵前,對他說:“怎麽樣,喝幾杯?”

徐沂神色平淡:“喝就喝。”

徐建恒拿起酒瓶就把小兒子麵前的酒杯注滿了。徐沂也端起杯子,視線在他和徐建恒之間掃視一番,笑了下:“您的半杯,我的滿杯,這不太公平吧?”

此言一出,在座的三位女人都驚著了。宋可如斂眉就要訓他,傅毓寧也忍不住跳腳罵死孩子,褚恬不好說話,但還是偷偷伸手扯了下徐沂的衣角。

卻不料徐建恒大手一揮:“男人喝酒,你們女人少插嘴。”他拍了下桌子,說,“好,那我就倒滿。”

滿滿的兩杯酒碰到了一起,兩個男人都一飲而盡,徐建恒麵色如常,可徐沂放下杯子卻突然咳嗽了起來,臉色也迅速漲紅。褚恬覷了眼在座的人,輕輕拍了拍徐沂的背,低聲囑咐他:“你慢點喝。”

徐沂握了下她的手,費力咽下滿口的辛辣,啞著聲音對徐建恒道:“再來。”

徐建恒眼角一挑,又給他添滿酒:“不都說部隊裏的人能喝,我瞧你這麽幾年也沒把這酒量練出來。”

徐沂眼睛因咳嗽而微紅,但語氣卻是有些漫不經心的:“練沒練出來,試試不就知道了?”

徐建恒輕笑:“行,你有種。”

兩人這一試,很快就將一瓶一斤的酒給喝光了。徐建恒招手叫來阿姨還要再開,被宋可如給嗬斥住了。用眼神示意阿姨回廚房,宋可如夾起一筷子菜重重地放到了他麵前的盤子裏,說:“吃點菜,別喝醉了。”

她這話明顯是壓著火氣說的,徐建恒聽出來了,他跟她僵持片刻,敵不過那犀利的眼神,敗下陣來。他拿起筷子,連聲說:“吃菜,吃菜!”

宋可如滿意了,抬頭看向徐沂的時候,卻發現他嘴角抿得很緊。對他,她也沒什麽好氣:“小半年不回來,一露麵就得把你爸喝撂倒才滿意是吧?怎麽,顯擺你酒量來了?”

徐沂沒說話,宋可如也壓根兒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她頗有氣勢地說:“都趕緊給我吃飯!”

一頓飯,吃的褚恬有些心驚膽顫。放下筷子,就溜到廚房去幫傅毓寧和宋可如收拾碗筷。宋可如不讓她插手,讓她上外麵歇著去。可褚恬哪敢應啊,她現在看那父子兩都感覺頭疼。

猶記得她第一次來徐家的時候,那時他們已經做好領證結婚的準備了,見一下父母,不過是個儀式。徐建恒和宋可如從未聽徐沂說過要結婚,突然領回家個媳婦,有多驚訝自不必說。而徐沂呢,除了介紹褚恬的基本情況外,其他父母問什麽問題都不多說一個字。

徐建恒就問他:“那你回來是什麽意思?”

隻聽徐沂輕描淡寫道:“就是通知你們一聲,我要結婚了。雖然很倉促,但我是認真的。”

一句話,氣得徐建恒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對於褚恬來說,那一巴掌仿佛就像是打在了自己臉上一樣,她感覺腦子被抽空了,等她定下心神來,已經跟著徐沂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徐家。

因為這個,再次見到徐建恒和宋可如夫妻兩時,褚恬還有些惴惴不安,怕他們不喜歡自己。而兩人卻表現地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待她也像自家人。慢慢地,褚恬也就明白了,徐建恒之所以打那一巴掌,多半是由於徐沂在結婚這件事上對待他們的態度,而非結婚本身。也因為此,她算是明白他跟父母之間的隔閡是有多深了,想當初在四川的時候,她因為結婚這件事還跟褚屹山坐在一張飯桌上吃過飯呢。而徐沂,卻似乎絲毫沒有希望父母參與進來的意思。

傅毓寧也明白她為何如此糾結,她洗了個蘋果遞給褚恬,笑道:“有意思吧?看這爺倆跟看戲似的。”

褚恬不敢發表意見,咬了口蘋果,嘎嘣脆。

宋可如聽了可就有些不高興了:“你是當看戲了?敢情不是你家老顧跟小顧!”

“這可冤枉啊。而且,在我們家可一向是我唱白臉,老顧□□臉的,不像你們夫妻倆這麽團結,一致對外,瞧把孩子都逼成什麽了。”傅毓寧說著,又笑了。

宋可如拿眼一橫這嘴皮子功夫十分了得的小姑子,拿她沒辦法。

客廳裏,原本鬥牛一般地父子倆已經不在了,轉移戰場到了書房。

徐建恒到底是到了年紀,加之昨晚就喝了不少,在書房的沙發上坐久了,就開始犯困了。徐沂見他實在是疲憊,便說道:“您要是累了,就休息,有什麽話以後再說。”

徐建恒唰地掀開眼皮看他,凝視許久,才又慢慢開口道:“不著急,我有話問你。”

徐沂在他對麵坐下,長年的內務條令熏陶使他下意識地保持著脊背挺直,隻是酒酣耳熱,難免感到一絲焦躁,他鬆了鬆衣扣,才感覺舒爽了些許。

徐建恒微眯著眼,將兒子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雖然非他所願,但不得不承認,在那個大熔爐裏,雖然他的棱角盡數被磨去,卻也快淬煉成鋼了。那份氣質,亦或是說精氣神兒,絕不是隨便就可以鍛煉出來的。

“前段時間,你媽去了一趟老房子,發現你跟小褚都沒在。後來給小褚打了個電話才知道,她隨軍搬到你們師屬大院去了。這事兒,怎麽沒聽你跟家裏提起過?”他睜眼看著徐沂的表情,又問,“是不想我們常去打擾?”

徐沂隨手把玩著茶杯,“您要是老拿自己的想法來揣測我,這話就沒法談。”他說著,抬起頭看向徐建恒,“沒什麽,我就是忙忘了。”

徐建恒看他這坦蕩的神情不像是在撒謊,輕哼一聲,說:“那就把地址給我留下來,你媽有時候喜歡給小褚送點補身體的東西。”

徐沂微微沉吟了片刻,在想大院的詳細地址。

徐建恒卻以為他不願意,沒好聲氣道:“怎麽,擔心你媽給褚恬吹耳邊風,讓她鼓勵你轉業?要是這樣的話,你這顆心就放肚子裏吧,你媳婦沒那麽容易被她說動。”

徐沂被他這話氣笑了,他清咳兩聲:“現在知道為什麽我每次跟您談話都超不過十分鍾了吧?有什麽問題你根本不用問我,你自己就把答案給猜出來了。”

徐建恒想反駁他兩句,結果卻發現還真是這樣。父子兩之間,他似乎是更容易被激怒的一方。語塞了十幾秒,徐建恒端起茶壺給自己倒茶。

一口氣喝光,他問徐沂:“前陣子,你嶽父家裏是不是出了點什麽事?”

徐沂微怔。

“怎麽,好奇我是怎麽知道的?”徐建恒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慢悠悠地說,“有空就上本地的新聞網站上看看,上麵就有小褚打人的照片,她和那女的兩個人都拍的清清楚楚。”當然,還有後來趕過來的徐沂,值得慶幸的是那天他穿的是便裝。

“您調查過褚恬家裏?”徐沂皺著眉問徐建恒。

“要想息事寧人,我怎麽也得把事情的緣由搞清楚。”

徐沂薄唇緊抿:“那件事已經平息了,您不要再管了。”

平息?如果不是他找人把那帖子刪了,又給網站那邊的主管打了個招呼,指不定還要作為hot熱貼在首頁飄多少天!

“我當然不會再管,免得讓你以為我是在插手你們兩人之間的事。”徐建恒冷笑了聲,“怎麽?在你心裏是不是無論你什麽事我們都想要插一腳?徐沂,別忘了自己剛剛說的話,別老拿自己的想法來揣測別人,我和你媽還沒那麽不堪!”

說完這句話,徐建恒就起身離開了。

徐沂靜坐在沙發裏,不知在想些什麽,等到手邊的茶都涼透,才微不可聞地歎了一聲:“老頭子。”

吃過午飯,又逗留了些許,兩人告辭回家了。徐建恒已睡下,宋可如也沒有多做挽留,隻是囑咐他們路上開車小心。

回去的路上,雨下得大了。褚恬開著車行駛在雨中,前進緩慢。徐沂自上車始就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窗外瓢潑的雨勢。等褚恬抽空看他一眼的時候,他已經睡著了。

這一覺,一下子睡了大半個下午。等他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徐沂睜開眼,看著雪白的天花板,隻覺得頭疼欲裂。清醒了會兒,才意識到這是在自家的臥室裏。聽著雨敲窗戶的噠噠聲,他完全醒了過來,卻有些犯懶地不想起。

“醒啦?”

褚恬的聲音自身邊傳來,他側目一看,發現她穿著一身居家服,斜靠在床頭,手裏拿著一個手機在玩,模樣十分悠閑。他隨即又閉上了眼睛,用鼻音發出一個嗯字。

褚恬可不是這麽好被敷衍的,她放下手機,用手指夾住徐沂的耳廓,往上提了提:“醒了就不要裝睡了,快點起來!”

徐沂握住她的手,放在身側:“我頭疼,再躺會兒。”

“誰讓你中午喝那麽多酒!”褚恬也是憋了一肚子氣的,因為褚屹山喝完酒回家就愛亂發脾氣,所以她一向不喜歡男人喝酒,“頭疼也是你活該!”她換另一隻手戳他,孰料徐沂突然翻了個身,將她攔腰給抱住了。

“是,我活該。”他悶著聲說,“所以不鬧了,乖。”

褚恬就像是奓了毛的小動物被輕輕安撫了一樣,瞬間脾氣就發不出來了。她低頭,用手撫過他精短地有些紮手的頭發,從頭頂到後脖頸,動作輕柔地徐沂感覺渾身過電一般。意外地,他沒有伸手製止。

褚恬輕聲問他:“徐沂,你今天是不是不高興?”

“沒有。”他答。

褚恬撇撇嘴:“你別想騙我了,一遇到跟爸媽有關的事,你整個人都會不一樣了。”

徐沂不說話,某種程度上相當於默認。良久,他翻回身,看著頭頂上方褚恬那雙烏黑清明的大眼睛。

“說呀。”她心急地催促他。

“我沒有不高興。就是覺得,心裏有些難受。”他說著,極輕地笑了下,“以往我回家,老頭子不會這樣。”

“不會哪樣?”

“不會跟我拚酒,不會這麽耐不住性子地衝我發火,不會話這麽多,也不會這麽用力地證明自己還沒變老。”他的聲音幾近低喃,“我覺得意外,心想他怎麽會是這樣。可轉念又一想,是啊,我都快要三十歲了,他還能有多年輕。”

“徐沂。”褚恬反握住他的手,“你們之間的矛盾就這麽不可調和嗎?曾經的事,你就不能原諒他們?”

她指的是他當兵這件事,在她看來,這麽些年都過去了,爸媽即便是再不甘心,恐怕也難以再替他做決定,或者加以幹涉。

“沒有什麽不可原諒。”徐沂輕聲說,“隻不過是不想就這麽服軟罷了,好像自己曾經堅持的都是錯的。”

他想,徐建恒或許也是這麽想的,他們太像,連這種近乎可笑的堅持的理由都一樣。

也是因為此,這一次才讓他感覺心裏難受。父母已經開始向他示弱了,而且是無意識地,絕非出於他們本意的。是時間給他開的一個玩笑,向他透露父母的一個小小的破綻,告訴他,他們真的老了。

然而他卻並非感到勝利的喜悅,反倒是一種兩敗俱傷的難過。

——

大概是自己知道徐沂曾經的所有經曆,所以寫到這一段還是蠻傷感的。徐沂這一刻的心情其實十分複雜,上午先是見到了孟玉和,後又見到了父母,很難不想起過去的事。所以突然這麽感慨,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ps:這個月真的很忙,因為有會議要開,所以一直在忙相關瑣碎的事,晚上回到宿舍累到根本沒精力碼字。然後還有個項目報告要改,9月真的是一個tough month,希望快點過去吧tat

pps:有個好消息,《鶴群》選題已過,可以出版了。編輯是我曾經合作過的一位編編,很靠譜。我跟她商量了下,會把文裏被和諧的army部分在實體裏加出來。讓想收藏的姑娘可以原汁原味地收藏。

ppps:祝大家中秋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