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出了宮門,隻覺得心裏有些感慨,想我竟然是在這宮門幾進幾出了,竟然沒有一次是光明正大地走的,又想素兒她們知道我又失蹤了不知會作何感想,是否也都已經習慣了。

牛車走了好遠也不見停下來,外麵老郝不停,嫩棒子也不說停。我隻覺得心裏更加憋悶,那嫩棒子就緊貼在我背後,雖然一路上手腳都還老實,可是我就是覺得別扭,又想起在宮裏時他還曾經吃過我的豆腐,心裏就更加不爽。

“到了沒有?”我終於忍不住冷聲說道。

“到了自然會停下來,不到急也沒有用。”嫩棒子慢悠悠說道。

我的脾氣早已經忍到了盡頭,也忘了生死還攥在他手裏,正要發作,卻發現車猛地停了。

背後一亮,老郝已經把車板卸了下來。嫩棒子手把著車板下去,剩我吊在那裏。我哪裏有那麽大的手勁,他這一下去,我也“啪”一聲掉在地上,冬天的地硬梆梆的,摔得我齜牙咧嘴、眼冒金星。

圍著厚厚的毯子在屋裏捂了好一會兒,我才覺得神經係統再次運轉起來,凍僵的手腳感到隱隱麻疼。嫩棒子已經出去老大一會兒了,也不知道在打什麽主意,我才不信他是一時大發善心,把我從宮裏捎出來,既然帶我出來,就是覺得我有可利用的價值。

房門被推開,嫩棒子換了一身墨色衣衫進來,隨著帶進一陣涼氣來,惹得我又是幾個大噴嚏,一時間淚涕齊流,相當的狼狽。嫩棒子看到如此狼狽的我,卻是笑了笑,身上的陰狠之氣盡去,又變回了那次壽筵上的一臉善良模樣,麵帶笑容地看了看我,讓侍女給我端了碗薑湯上來。我也不客氣,“咕咚咕咚”地一口氣喝完,這才覺得從胃裏升起一股暖意來。

嫩棒子看著我喝完,並不說話,隻是若有所思地看著我,臉上微微帶了些笑意。我心道你裝樣子,難道我不會裝麽?目前這個情形,像是在比拚人的耐力,先開口的那個自然就落了下風。

這樣過了一盞茶的工夫,那嫩棒子果然有些沉不住氣,未曾開口先笑了笑,說道:“日子可真快,公主唱曲的情景就像還在眼前似的,算一算才知道過去已是半年多了。”

我瞥了他一眼,冷冷地“嗯”了一聲,心想這高麗棒子就是記仇,屁大點的事,也至於讓他們這麽記在心上。

嫩棒子又和我絮叨了幾句,臉上顏色極好,我卻沒有心情和他閑扯,隻哼啊哈地和他應付,心中想他帶我到此不知有什麽打算。他看我如此,終於沒了耐性,臉色漸漸轉冷,冷哼了一聲,說道:“不知道公主既然學了道,為何又出現在皇帝的床上呢?”

我心中冷笑一聲,暗道你總算開始說正題了,我臉上掛了最無辜的表情,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呢,就被人劫到了那裏。可是使臣大人呢?怎麽好好的也鑽到了皇帝的床底下?難道也是和我一樣被人劫了去,從床上爬到床底下的麽?可是看使臣大人的衣服穿得倒也整齊啊,不像是被人動過手腳的樣子。”

嫩棒子聽我在這裏裝傻,臉色有些變了,兩條劍眉擰了擰,似想要發作,可最終忍了下去,說道:“公主不必裝傻,我既然肯帶了公主出來,自然是沒有想為難公主。”

我嗬嗬幹笑兩聲,忙說道:“不為難就好,那您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在這裏放了我得了,怎麽樣?”

嫩棒子明顯跟不上我態度轉變的速度,怔了片刻才說道:“我自然會放了你。”

我一聽他如此說,立刻拍拍屁股,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就往外走去。嫩棒子一愣,忙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急道:“你幹什麽去?”

我故意一臉驚奇地看著他,奇道:“走人啊,你剛說了要放我走的啊,難不成話還沒涼就反悔?”

“我說放你,卻不是現在。”嫩棒子說道。

我一聽這樣,又大大咧咧地坐回到椅子上去,笑著問道:“那要什麽時候?還要翻翻皇曆,挑個好日子?用不用我再齋戒沐浴幾天?”

嫩棒子被我一噎,神色反而冷靜下來,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不用,一會兒有人來了,我自會把你交給他。”

我聽了心裏一驚,不知道他說的來人會是誰,難道他想把我交給高麗的人來要挾周國和瓦勒麽?可一想我好像也沒有那麽大的作用,不論是周國還是瓦勒,這兩國的皇帝都不是什麽好對付的角色,用人來要挾他們,好像都不怎麽明智。掃一眼嫩棒子,看他一副正等我問的樣子,強忍住心中的疑惑,你不是等我問麽,我就偏不問,我噎死你!我暗道。

兩人靜靜地坐了一會兒,誰也沒有開口,嫩棒子好像也有些掃興,說道:“公主好像對什麽也不好奇,我以為你會問我為何躲在皇帝的書房裏。”

“我不問。”我把毯子又裹了裹,輕聲說道,“事情知道得多了有害無益。”

嫩棒子見我如此,更有些不知道說些什麽,兩人又靜了下來。我心裏暗暗著急,他總這麽陪我坐著如何是好,想跑也得趁沒人的時候不是?

正煩躁著,外麵有下人來,湊在嫩棒子耳邊低聲說了兩句,我豎起耳朵也隻聽到幾個字,什麽人來了之類的。嫩棒子臉上掛上了笑容,可眼裏卻跟存了冰似的帶出絲絲涼意。

“還不趕緊請客人進來!”嫩棒子笑道,忙起身和那下人一起到院中迎客。我這裏心裏正嘀咕著,嫩棒子熱絡的聲音已從屋外傳來,“南宮兄,小弟候您多時了。”

南宮越?嫩棒子說的來人竟然是南宮越?我心中大驚,想不到嫩棒子竟和南宮越認識。

“有人一直在屋裏等南宮兄,南宮兄可是來晚了哦。”嫩棒子笑道。

房門猛地被推開,南宮越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我還保持著剛才裹著毯子蜷在椅子上的姿勢,猛然間看到他,愣住了。

昨夜他冒險到深宮救我,我正被點了穴道藏在床下,如今再見到他,看他臉上帶了明顯的疲憊,堅毅的下巴上隱隱透出些青色的胡楂,目光中驚喜、疼惜、懊惱……種種感情一一閃過,到最後隻剩下了滿滿的痛楚在眼底。

我張了張嘴,囁嚅了幾下,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好。

南宮越上前團著毯子把我抱起,啞著嗓子低低地說了句:“怎麽總是不肯讓人放心!”

他簡單的一句話,聽到我耳裏,隻覺得心裏酸得難受,想到他幾次為我冒險,可每次過後我都拋下他巴巴地跑到承德身邊,絲毫沒有顧及過他的感受。他卻還是這樣待我,隻讓我覺得心中更加有愧,想著想著眼中已氤氳了起來,終歸是我欠了他一份情。

原本想抵在他胸口的雙手,不知不覺中緊抓住他的衣襟。

嫩棒子也跟在南宮越身後進來,看南宮越已把我抱起,笑道:“公主可千萬別哭,不然還讓南宮兄誤會在下為難了你。”

我忙抹了抹眼角的眼淚,衝著嫩棒子狠狠地瞪了一眼,嫩棒子卻裝作沒有看見的樣子,笑了笑,又衝著南宮越笑道:“上次承蒙南宮兄出手相救,小弟感激不盡,這次無意間把公主從宮裏帶了出來,全當是還了南宮兄的人情了。”

南宮越寒聲說道:“你不必如此,這次我自會記得你的人情,既然我答應了,便不會反悔,你大可放心。”

“既然南宮兄如此說,小弟也不多說了。”嫩棒子笑道,然後又衝我長揖到地,說道,“昨夜對公主多有冒犯,還望公主體諒在下也是中了那‘千嬌引’之毒,不敬之處多多包涵。”

我驚怒地瞪了嫩棒子一眼,心道他提這個幹嗎,我自然明白昨夜殿中之人均是中了媚藥,他雖說吃了我點豆腐,可在那個情勢之下最後還能克製住欲念守之以禮,說明他這個人定力不錯,不算是個輕薄之人,我倒也沒怎麽記恨他,再說他即便是真的心存歉意,也用不著當著南宮越的麵和我解釋這個吧?

“‘千嬌引’?”南宮越身上一震,臉上的神色突然變了。

嫩棒子臉上一副懊惱的樣子,自己拍了腦門一下,說道:“小弟差點忘了說了,昨夜情形實在凶險,不知什麽人在皇帝殿中的燭火裏加入了‘千嬌引’。小弟怕損害公主名節,隻得封了公主和小弟身上的穴道,暫時抵擋住了那‘千嬌引’之毒,本想等脫離險境之後用內力替公主把毒逼出來,無奈功力淺薄,隻逼出了自己身上的毒素,卻再無力替公主逼毒了。”

嫩棒子一番話說得我有些稀裏糊塗,“千嬌引”指的是昨夜的媚藥麽?藥勁不是已經過了麽?我暗道,也不覺得心裏燥熱了啊,又想起昨夜嫩棒子吐血的事情,那就是在運功逼毒?

“如今公主穴道被封也有幾個時辰了,據說這‘千嬌引’在體內存的時間越長危害越大,逼出來也更為費力,南宮兄還是早做打算吧。”嫩棒子關切地說道,別有深意地看了我兩眼,又笑道,“不過也好說,南宮兄和公主兩情相悅,也許用不著耗費內力逼毒,南宮兄也不是迂腐之人,嗬嗬,嗬嗬。”嫩棒子又幹笑了兩聲。

我有些隱約明白嫩棒子的意思,隻覺得南宮越抱我的雙手在隱隱發抖,抬頭看去,見他眼中似燃了兩簇火苗,映得眼睛都紅了似的。

南宮越一直把我抱到馬車上也沒開口,我看他臉色陰沉得嚇人,憋了一肚子的話也不敢問出聲來。馬車走得不慢,車晃蕩得有些厲害,我坐在車裏都有些像不倒翁了,卻發現南宮越像屁股上長了釘子般絲毫不動,不由得心裏也是一陣佩服。

我想總這麽沉默下去也不是辦法,隻得幹咳一聲,吸引南宮越的注意。

“你昨夜……怎麽會到宮裏去?”我輕聲問道,心裏一直納悶呢,南宮越怎麽會來得這麽巧?

南宮越看了看我,低下頭去躲過我的視線,說道:“葉帆給我傳的消息。”

“葉帆?你和他有聯係?”我奇道。

南宮越輕輕點頭,解釋道:“因為江家的事情,我一直在找葉帆,後來得知他在宮裏,便聯係上了。”他正說著,碰巧馬車輪子不知道壓到了什麽,車身一下子顛得厲害,我身體一下子失去平衡,向後栽了過去,本以為又會撞到車廂上,卻沒想到撞入到一個結實的懷裏,扭頭正好看見南宮越的臉,他似有些尷尬,別過臉去。

我忙直起身來,知道這個時候越是不說話越是尷尬,忙傻笑了兩聲,大方地說道:“多謝扶了一把,這車也太顛了,骨頭都要散架了。”

南宮越一直默默地注視著車外,沒有理我,我隻覺得有些無趣,一時又找不到什麽話題,也沉默了下來。冬天的街道上人並不多,隻有外麵的車輪聲和車夫時不時揮動馬鞭的聲音傳來,顯得格外的清晰。

有些話,明知道說出來會傷人,可是卻不得不說,我張了張嘴,努力了幾次,一咬牙,終於把話問出了口。

“可不可以送我去承德那裏?”我輕聲說道。

南宮越臉色一變,臉部的線條更加堅硬,“不行。”聲音雖低,卻明顯帶了些怒氣,“我不會再把你送給他,他隻會害了你。”

看他如此,我更不知道要說些什麽,隻得岔開話題,問道:“剛才那嫩棒子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你怎麽會和他認識?又答應了他什麽?”

“嫩棒子?”南宮越一怔,我才想起來這裏的人可沒有“高麗棒子”這個稱呼,想給他解釋解釋為什麽要叫棒子,可是自己也糊塗這個外號的來曆,幹脆就笑了笑,說道:“就剛才那高麗人,我給他起的外號,你不覺得他像棒子麽?”

南宮越似也想了想嫩棒子的模樣,搖了搖頭,回答道:“不像。”

我看他回答得一本正經,不由得笑了起來。南宮越看我笑得開心,臉上的神色終於緩和了些,露出些疲憊的笑意。我趁他心情稍好,便把昨夜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他,包括在床底下撞見嫩棒子並被他點穴的事情,還有他自己運功吐血的情形。

“剛才嫩棒子說的‘千嬌引’是什麽東西?”

南宮越靜靜地看了看我,過來握住我的手,我一怔,想把手抽回去,卻發現他攥得是那樣的緊。

“你不用擔心,不管怎樣我都會護你周全,沒人再能傷了你。”南宮越低聲說道。

我心中更加酸楚,隻覺得他的情這輩子我都還不清了,越是覺得還不清,也就越不想欠他的情。

“剛才那人叫李元炙,表麵上的身份是高麗國在瓦勒的副使,實際上卻是高麗國監國大將李正的兒子,是高麗在瓦勒的細作首領。”南宮越說道。

難怪他會在宮裏出現,我暗道,隻是不知道他深夜潛入皇帝的書房有什麽打算,如果不是昨夜親眼看到他行事的狠辣,我還會被他那日在晚宴上的表象所騙,以為他不過是個愛拽文的高麗使臣,誰曾想李元炙會是高麗的間諜首領!

“你救過他?”我問道,想起李元炙剛才說南宮越對他的救命之恩。

南宮越冷冷一笑,輕聲說道:“有次他被瓦勒人追殺,被我遇到,無意間救過他一命。”

我心中更是疑惑,不禁問道:“既然你對他有救命之恩,那這次他又要你答應什麽?我怎麽聽著他沒說好事呢。”

南宮越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似有些猶豫,沉默了片刻,這才突然問道:“你還記得江家武林大會麽?”

我點了點頭,武林大會的事情過去不到一年,很多事情都似發生在昨天,在破廟中和葉帆的結識,與孟安陽的不打不相識,和南宮越水中的重逢,四人一起搭伴去江家看熱鬧……

那晚柔柔吹過的風,和南宮越一樣拽的黑馬,高高的城牆,水中鋪散的璀璨星光,順著南宮越發梢低落的水滴,一起都是那麽清晰,閉上眼仿佛還能嗅到水汽中野草的香氣。

可是終歸是錯過了,如同江家牆外那飄飄揚揚的海棠花瓣,隨風吹去,飄落甚遠。

南宮越看我低頭不語,還以為我是困乏了,替我裹了裹毯子,低聲說道:“累了?一會兒就到了。”

我一下子醒了過來,抬頭看了看他,忙笑道:“沒事,我正想著江家那一摞摞的藏寶圖呢,也不知道後來怎樣了。”

“豐陵寶藏確有其事,”南宮越說道,“不過卻不是江安邦給的那圖。”

我聽了很是驚訝,當初在武林大會上遇見承德,還以為江安邦是和瓦勒串通好了來殺害大周武林豪傑。記得當時我還取笑瓦勒的做事是放屁脫褲子,好好地弄那麽多的假地圖,把人騙了過去再一個一個地滅,還不如一包藥下在江家的水井裏,一盤端了簡單,如今聽來好像事情並不是那麽簡單。

“在瓦勒建國之前,北方曾有過一個很強盛的國家叫做殷,在傳到其第四個皇帝武皇帝手上時,國力達到頂峰,武皇帝曾幾次親率大軍掃蕩四周不肯降服的國家,掠奪了大量的金銀、武器和奴隸,各國均來朝拜,自請為殷國藩屬。”南宮越緩緩說道,“後來武皇帝怕周圍藩國叛亂,便把從各國掠奪來的金銀和武器都埋入一隱秘之地,人稱豐陵寶藏。”

“那江家搞個假圖是怎麽回事?”我奇道。

“為了引出真的寶藏地圖。”南宮越說道。

我這回更加不明白,誰要是有真的寶藏地圖還會去偷那假的啊?用假的還能把真的引來?

南宮越看我一臉的迷惑,揚眉笑了笑,又恢複了些以前的那副拽樣,解釋道:“因為這寶藏中埋了大量的金銀和武器,金銀自不必說,隻那些兵器就足以讓各個國家動心了的。曾有過傳言說‘得豐陵者得天下’,你說各國的皇帝們能不想要麽?後來這地圖還真被瓦勒人尋到了,可惜還沒有等他們有機會尋到這寶藏,瓦勒朝內便發生了政變,當時的齊王寒昭,奪了先太子寒荊的太子之位,把□□一派幾乎斬殺幹淨,連太子寒荊也失蹤了,原本在寒荊手中的半張地圖也下落不明了。”

“半張?”

“嗯,寒荊手中隻有半張,當時瓦勒尋到地圖,生怕被周國弄去,便把地圖分作了兩半,聖德皇帝手中半張,太子寒荊手中半張。”南宮越沉聲說道。

“你等會兒,我自己順一順!”我叫道。南宮越一下子往我腦子裏灌了這麽多東西,我隻覺得一下子轉不過彎來,弄半天還真的有豐陵寶藏這個東西,而各國對這個東西又是虎視眈眈的。地圖被分作了兩半,一半被先太子寒荊帶走,另一半自然是應該落到皇帝手中了啊。皇帝有了這一半地圖,自然會想把它湊全了,起出寶藏,然後實現他得天下的夢想吧。

“我明白了。”我興奮地叫道,“江安邦就是想用假的地圖引出那真的半張地圖來,想誰有了太子寒荊手中的半張地圖都不會甘心,一定想得到另外半張,這樣才能尋到寶藏!”

南宮越含笑地點了點頭,我忽又覺得有點不對,說道:“也不對啊,江安邦既然知道地圖是半張,做假也得做得像些啊,那日我們看到的地圖分明是整張啊!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來了。”

“豐陵地圖本就那樣,一半繪有地圖,一半說的是進入豐陵之法,當初武皇帝設計的風陵寶藏甚是機巧,如無進入之法,即便知道豐陵寶藏在哪裏也尋而不得!”南宮越說道。

“這麽說江安邦隻是為皇帝賣命的了?”我問道,“後來引出那半張地圖沒有?”

南宮越嘴唇抿起,搖了搖頭。

“沒有?”我一看他搖頭,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竟然隱約有些失望,弄了半天沒有引出來,那承德不是白忙活了麽?

“引出來了,可是卻又沒了下落。”南宮越說道,神色又黯淡下來。

我心中雖是好奇,可看南宮越似不願再說下去,也不好再問,突然想到剛才我問他答應李元炙什麽條件,他還沒有回答我,於是又問道:“你還沒說你答應李元炙什麽呢。”

南宮越微皺眉頭,說道:“還能有什麽?可能也是打豐陵寶藏的主意罷了,曾被我撞見過,他這次就是要我不要再插手了。”

原來也是為了豐陵寶藏!我暗道。這麽說昨夜李元炙潛入皇帝的書房,恐怕也是為了這個去的吧,卻無意間撞見了那麽一場鬧劇。

腦子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皇帝哥哥恐怕也惦記著這個寶藏呢,他派誰來奪呢?是芷桑麽?

忽又想起葉帆來,問道:“葉帆呢?他怎麽和江家扯到了一起?”

南宮越看了看我,問道:“你可知道葉帆並不是個小姑娘?”看我點頭,他又接道,“他原叫範野,是前瓦勒將領範子諸的兒子,寒昭發動政變後,範子諸受到牽連,沒了蹤跡。寒昭一直派人追殺他,年前終於被江安邦尋到,一夜之間全家被殺,隻葉帆一個孩子逃了出來,葉帆去江家,應該就是為了去給家人報仇的吧。”

聽到這裏我不禁打了個冷戰,難怪葉帆要扮成女孩子的模樣棲身在破廟裏,才十多歲的年紀就如此冷漠,原來他身上竟然負了這麽深的家仇,想他一個孩子,還不知道當時是怎麽熬過來的呢。

葉帆家人雖然是被江安邦所殺,可也算是皇帝的命令,這殺父仇人算到頭也會算到皇帝頭上去,怎麽葉帆又會被承德送入宮中,跟在賀蘭貴妃身邊呢?這不等於放了把刀子在皇帝身邊麽?

正想再問南宮越,卻發現車已經停了。南宮越先躍下車去,回身又伸手過來抱我,我略有些尷尬,避開他的手隻想自己跳下車去,可是身上卻因怕冷一直緊裹著那張毯子,行動起來甚是不便,還沒有爬到車口處便自己踩了毯子角,一下子往前滾去,被南宮越接個正著。

南宮越也沒說話,隻一下子打橫抱起我,轉身就往門裏走,剛走了沒兩步,就聽見裏麵一個清脆的聲音喊:“南宮大哥!”

我抬眼望去,見一個身量苗條的白衣少女從院裏往這邊跑來,正是十六七歲的嬌俏年紀,略顯瘦削的瓜子臉上一雙含水的杏核大眼甚是引人注目,因為天寒,白瓷般的雙頰上已帶了些紅暈,沒想到正是在江家時認識的少女林依依。

我一怔,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林依依。

林依依也顯然沒有想到南宮越會抱了一個大活人回來,更沒有想到這個大活人會是我,看到我窩在南宮越懷裏表情也是一僵,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然後不好意思地衝我笑笑,低低地叫了聲:“小姑姑。”

她這一聲出口,不僅我的笑容僵在臉上,連南宮越表情也是一怔,有些納悶地看著林依依,不明白林依依怎麽會如此稱呼我。

嘿!這傻孩子還真是誠實,我信口開河騙她的話,她竟然還都信了!我有些哭笑不得,生怕那日假冒南宮越姑姑的事情被林依依說穿,忙嘿嘿幹笑兩聲,對林依依說道:“傻丫頭,你怎麽在這裏?”一邊說著還一邊衝著林依依使眼色,希望她能記起那日我和她說的話,我騙她說南宮越並不想讓人知道我是她的小姑姑。

南宮越看了看我,眼中有些疑惑,又帶了些戒備,我忙又衝他幹笑了兩聲。

南宮越卻沒有受我迷惑,看了林依依一眼,問道:“你叫她什麽?”

林依依更加扭捏起來,不好意思地看了南宮越一眼,然後又心虛地看了看我,雙手幾乎都要把衣襟擰成繩了,低著頭囁嚅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個字來。我一看這孩子都這樣了,生怕她再把自己給憋壞了,忙接過話頭,對南宮越笑道:“行了,你這小子別為難依依了,她能叫我什麽啊,人家叫我姑娘呢,見到你一緊張磕巴嘴了,是不是啊,依依?”

我又衝林依依挑挑眉毛,給她做了個眼色。一抬頭,發現自己正被南宮越看入眼裏,他眯了眯眼睛,抱我的手緊了緊,勒得我直咧嘴。

林依依看我被南宮越抱在懷裏,還以為我受了傷,忙問道:“你怎麽了?楚——楚楊。”

好麽,這孩子還真成了磕巴嘴了!

我怎麽了?我也不知道我怎麽了,起碼目前來說一點症狀沒有,鬼才知道那“千嬌引”是什麽東西。

南宮越聽林依依問,臉色沉了下來,也不理會林依依,隻抱了我進屋。我心裏老大地不自在,又不是不會走路,總是讓他這麽抱著也不好,所以一到屋裏忙掙著下來,南宮越見我如此,突然低聲說了句:“江家父子被殺了,她沒了去處。”

我一怔,才明白南宮越是在和我解釋林依依為什麽會在這裏,想是他怕我誤會,忙說道:“我見到她挺高興的,真的。”

南宮越斜著眼看了我一眼,那表情好像是說我在說謊似的,這讓我很鬱悶,我心道南宮越啊南宮越,你臭拽的脾氣還真是根裏帶來的,改不了了!也知道這事是越描越黑,忙岔開話題,問道:“江家父子死了?怎麽死的?”

“你們剛從草原回來後,他們就被人滅了口,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承德做的。”南宮越說道。

我手一抖,毯子一下子沒抓住,掉到了地上。

“不可能,承德那時一直和我在一起,怎麽可能去殺江家父子?”我說道,心裏卻輕輕地顫抖起來,已是信了南宮越的話。承德從來沒有和我提過江家的事情,是覺得不必讓我知道,還是根本就不想讓我知道?

“他殺人,還需要自己去動手麽?”南宮越冷冷說道。

林依依正好給我拿了衣服進來,我看她比起在武林大會上時的確是消瘦了不少,也不禁替她有些心酸。林依依看我還光著腳站在地上,忙叫我到床上去。我暗道這做了長輩待遇就是不一樣啊,想我在江家的時候什麽時候受過她這待遇啊,想到這裏又偷瞄了一眼南宮越,沒想到他也正在看我。

“依依,你去守在外麵,別讓任何人進來。”南宮越突然說道,還扔給了林依依一把劍。

林依依先是一愣,不過到底也是聰慧,隨即便也明白了過來,輕聲問道:“楚楊受內傷了?”

南宮越點了點頭,林依依看了我一眼,看得我有些心虛,心道我看起來這麽活蹦亂跳的,怎麽看都不像是深受重傷的樣子啊!就聽見林依依對南宮越說道:“南宮大哥,你放心吧,我給你們護著。”

我不禁咂舌,那嬌小姐怎麽突然間變得如此懂事了呢?

看南宮越一臉嚴肅地往我床邊走來,我突然想起李元炙那略帶陰險的笑容,忙叫住了正要執劍出門的林依依,問道:“‘千嬌引’是什麽毒?”

林依依聞言一震,回頭震驚地看著我,又看了看南宮越,一雙杏仁眸子瞪得老大,我看到她如此反應也是一驚,猜到這“千嬌引”絕對不是那麽簡單的東西。

“楚楊,你中了‘千嬌引’?”林依依愕然問道。

“依依,你出去。”南宮越突然冷漠地說道。

我心裏驚疑更大,一把拍過南宮越的腦袋,不讓他再瞪著林依依,“少來嚇唬小孩子,”我說,又轉頭衝林依依道,“別走,依依,你告訴我‘千嬌引’是什麽?我是中了那個,還被人把毒封在穴道裏。”

林依依膽怯地看了一眼南宮越,咬了咬牙說道:“那是極霸道的媚藥,中毒之人除非用內力把毒逼出來,不然就非得,非得……”她滿臉暈紅,就再也說不下去了,我一看她這神情就知道她是不好意思說出口了,想起昨天晚上皇帝的表現,知道她所言非虛。

我掃了一眼南宮越,看他臉色很是陰沉,心裏有些慌,不知道他是想替我逼毒還是想……

南宮越看我神色,眼中閃過一絲痛色,冷聲說道:“你放心,我自然是幫你運功逼毒。”

“不可以!”林依依急道,“南宮大哥,現在形勢這麽危險,你不能這麽冒險!”

看到林依依情急的樣子,我也想起李元炙逼毒吐血的模樣,心裏疑惑更大,隻靜靜地看著南宮越。南宮越衝我淺淺一笑,把我的手從他的脖頸處拿開,回身對著林依依淡淡說道:“我知道,你出去吧,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大哥,就幫我守著門口別讓閑人進來,如果不認,你就請自便吧。”

林依依聽南宮越如此說,眼圈已是紅了,幽怨地看了一眼南宮越,一跺腳就出去了。

我一看林依依這小兒女姿態,身上立馬又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汗一個啊,好好的,跺什麽腳啊!

這邊南宮越已經盤腿坐在床上,伸手把我也拉坐在床上,我忙擋住他往我身上點來的手,問道:“你替我逼毒是得消耗內力吧?”

南宮越默默地看著我,點了點頭。

“是不是得耗費很多內力?替我逼完了毒你自己恐怕連自保的能力也沒有了吧?”我又問道,想起金庸爺爺筆下的南帝,他用“一陽指”替人療傷之後不就是會變成個小綿羊麽!

南宮越抿了抿嘴唇,說道:“不至於,隻會耗費我七成的功力而已。”

七成?我皺了皺眉頭,“那要幾年才能恢複?”

“三個月。”南宮越輕聲答道。

我不禁翻了個白眼,心道這位哥哥倒也誠實,和外麵的林依依倒是不錯的一對,我問什麽他就答什麽了,這不是誠心讓我內疚麽?“我們就不能換種解毒的方式麽?”我問。

南宮越麵上一紅,掃了我一眼就立刻避開了視線,半天才低聲道:“我不想勉強你。”

我一愣,勉強我?放著小胡姐姐那麽個毒仙不用,難道非要耗用他的內力來替我逼毒麽?我詫異地看著南宮越,發現他一張俊臉竟然憋得通紅,突然間明白他是誤解了我的意思,自己臉上也有些冒火,忙解釋道:“我認識一個神醫,她什麽毒都可以解的!”隨後就簡單和他說了胡姐姐的事情。

南宮越聽我如此說,臉上的表情滯了一下,沉默了片刻,便又一把把我抱起,大步往門外走去。我倒,我又不是不會走路,怎麽他總是想把我當做奶娃娃呢?我忙喊南宮越把我放下來走路,可惜南宮越卻對我不理不睬,麵無表情。

剛出門口,就看到林依依正執劍守在那裏,看著我們出來,臉上又驚又喜。南宮越沒有理會她,隻徑直抱了我出門,讓我更加不好意思,忙回頭對著林依依喊道:“他帶我去看大夫,你放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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