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老太太本就有些疲倦,被孔二姨這麽一鬧,更是沒了心情,由媳婦扶著回屋,順帶捎上孔安寧,生怕她再一個心直嘴快惹惱了孔二姨又是一番沒玩沒了。孔大姨因著要回去打包東西,便先離開一步,留下交情如水的姐妹二人,好在孔家不大,省了兩人相對無言的尷尬。
就在大人們還在大廳裏叫叫嚷嚷的時候,天井裏的小姑娘也開始嘰嘰喳喳議論起來。此時,目標一致,桐月葭月到沒再計較什麽家孫外孫,蹭著清若清如姐妹,親昵地分享自己的見解。
“幸虧你們沒有把好東西戴出來,否則你就別想再要回來了。”葭月撇了撇嘴道。
清若眉頭抖了一下,未曾想過她家也會有這種極品親戚,聽著桐月補充道:“二姑姑最討厭了,上次還拿走了我的小荷包說要給春兒表姐未出世的孩子。我聽阿姆說,那時春兒表姐肚子都還沒起來!”
“你這有什麽,好過她把我那套如意壓花棉襖給拿走吧,表姐們個個都比我大,拿走了她們也穿不下,可她一個勁說蘭兒表姐一定能穿!”葭月咬牙切齒地說,她不信一個十三歲的姑娘能穿得下六歲小丫頭的衣服。
“還有我的檀木尺!”桐月不甘認輸道。
清若聽了跟清如默默相視,她們極少跟孔二姨見麵,對她印象不深的同時,也沒什麽東西被拿走過,聽著兩個月憤憤不平的痛訴,兀自慶幸楊媽媽有先見之明沒把好東西一個勁往她們身上打扮,這心甘情願的饋贈跟強買強賣是兩回事。
“若姐姐你們可也要小心哦,我聽阿姆說,二姑姑最討厭三姑姑了,因為老嬤當年送走她卻留三姑姑在家。”桐月像是在說一個天大的秘密,神色嚴肅認真地說,葭月也忙不迭點頭,“她好幾次都說三姑姑壞話,說要不是因為三姑姑,嫁給姑丈的就是他了。”
“我阿爹才不會這麽沒眼光!”清如反駁,兩個月愣了一下,也跟著點頭讚同。
清若則表示吐槽無力,即便當初是楊媽媽去當了童養媳,孔二姨也不可能會嫁給楊茂禮,這本來就是命中注定的事,跟對方是誰無關。楊媽媽他們之間的姻緣又不是靠媒人說來的,縱然有相親這麽回事,要是不樂意也就沒然後了。
毛毛的到來讓小姐妹幾個噓聲了一下子,他有些彷徨地站在原地,看著三五成群的表兄妹們,遲疑著不知要加入哪個小集體。最後是李隸開了聲,主動將所有的男孩子聚集起來。不知誰的慫恿下,孟陽搬來了一張紅酸枝木桌,荷月也主動取來筆墨紙硯,幾個大孩子文字接龍遊戲。輪到毛毛,他遲疑了一下,搖搖頭,退了一步把順序讓給了李璘,自己則安靜地站著旁觀。
看著他們玩得不亦樂乎,四個小姑娘又繼續咬耳朵,依舊是葭月開的頭,“那個毛毛表哥,聽說今年都十五歲了,還整天跟在二姑姑身邊,像個傻子似的。”
清若被人當傻子好一段時間,對葭月的取笑有些不舒服,望了毛毛一眼,見他反應遲緩,寡言少語,確實有點智商殘缺的樣子。柏青發策十五歲時,再怎麽地都讓人覺得青春陽光,“毛毛是他的小名嗎?”
“不知道,我阿姆說過二姑丈姓毛。”葭月搖搖頭。
清若眉頭又是一抽,大抵慶幸孔二姨喊的不是“阿毛”,要不就成了祥林嫂了。這邊小八卦還沒落幕,荷月便招手喊來清若,要她也參加遊戲,沒等清若拒絕,楊媽媽和孔二姨便走了過來。
“這個是清若吧?”孔二姨的火眼金睛讓清若深感意外,聽她笑道:“幾年不見,都成大姑娘了。果然是三姑爺教的好,才學樣貌都是頂頂的好,我們村裏都好幾個向我打聽了,說是楊舉人家的姑娘又聰明又能幹。”
“二姐上哪聽來的流言。”楊媽媽訕笑道,木雲距離孔二姨在的村子可至少得翻五座山才到,她實在不清楚孔二姨上哪聽說了清若的流言。
“我們村裏二丫的四姨婆的侄女的表哥的小舅子就是你們木雲的人,東家就是木雲的方員外,我可是聽他親口說的。聽說方家少爺還追著清若回家,要娶回去當少奶奶呢,誒呀,怎麽最後沒嫁成?”孔二姨繞口令似的關係鏈讓清若想起曾有人說過,世界上任意兩個人之間最多不超過六個人就能相識。她想說天朝任意兩個人不超過六個人就能找到他們之間的親屬關係。
楊媽媽被她最後一句話給問倒了,心想兩個女兒當時不過十歲,就是定親也得等她們及笄後,哪有說嫁就嫁的份。
“我還聽說清若又會寫字又會畫畫,要不畫幾個給二姨回家貼牆去?”孔二姨瞄了旁邊的書桌一樣,興奮道。
一聽清若會畫畫,一旁寫字的大孩子也都投來好奇的目光。清若求救地朝楊媽媽眨了眨眼,楊媽媽微歎口氣,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在外人麵前說不會那叫謙虛,在家裏人麵前說不會卻是虛偽了,但在孔二姨眼裏你說不會就是看不起她這個“鄉下婦人”。
清若無奈,隻得走過去,接過筆,抽出一張白紙,遲疑了好一會才下筆。圍觀的人有的好奇,有的驚訝,有的霧裏看花,有的暗自稱讚。好在清若擅長都是速寫,哪怕是水墨畫也是追求意境的簡單速寫,但為了遷就孔二姨的“文化素養”,清若沒敢往抽象方麵畫。隻花了一棵壓滿積雪的青鬆,一時腦殘寫下了“大雪壓青鬆,青鬆挺且直。要知鬆高潔,待到雪化時。”
等寫完李隸情不自禁地拍手稱妙,清若這才意識到自己超前寫出來陳大元帥的詩,“清若妹妹,這詩是你寫的嗎?”
清若還沒開口,卻已明顯感覺到荷月灼熱且怨恨的目光,忙道:“這是天朝開國元帥的詩,我覺得好記,就寫下來了。”
“天朝是什麽朝代,我怎麽沒聽過?”孟陽好奇地問。
“大抵是其他地方的朝代吧,我也不清楚。”清若打著哈哈,糊弄過去,卻糊弄不了孔二姨亮晶晶的眼神,她看著清若落筆成詩成畫,又有先前的傳言,不禁大喜,忙換了種口氣,“清若這麽乖巧的姑娘,不知哪家好福氣才能娶到,要是我們家毛毛有這福氣就好了。”心裏早想著既然毛毛沒讀書,要是能取個讀書識字的妻子,以後孩子上學的費用都能省下了。可惜她沒想到的是,讀書識字的姑娘一般都不喜歡胸無文墨的男子。
聽到自己的名字,毛毛抬頭正好和清若四目相對,臉上陡然一陣羞臊,忙轉開臉。然而對於早不知羞臊為何物的清若,隻能用裝傻來掩飾她心中呼之欲出的狂躁咆哮。
楊媽媽淡定地回答:“小若這丫頭優點倒是不少,最大的毛病是好吃懶做。”
知姐莫若妹,哪怕是關係不親密的妹妹,楊媽媽一句話戳中孔二姨的禁忌,她皺了眉道:“這可不是什麽好習慣,我們家養不起大小姐。”遂又將目光裝轉向清如。
清如立刻醒悟,不慌不忙地說:“我比我阿姐還懶,做飯能燒廚房。”
孔二姨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好好的媳婦人選竟然一個好吃懶做,一個能燒廚房,這在農村可是很嚴重的忌諱。於是,眼光掠過兩個年紀小的,投向比毛毛年紀相仿的荷月李璘。
“璘兒表姐已經有訂親了。”葭月急忙將李璘拉離水深火熱。隻見孔二姨既遺憾又無奈地將目光定在荷月身上,荷月沒由來打了個冷戰,麵對孔二姨赤裸裸的打量,有種羞憤的恥辱感。
“荷月不會也有親家了吧?”孔二姨問了一聲,把荷月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
康氏見孔二姨的視線在荷月身上打轉,緊張地把女兒拉過來,護在身邊。“我們家荷月還小,二姑還是找別人家的吧。”康氏的一番話惹得孔二姨心頭不悅,又見康氏戒備地擋在女兒身前,頓時覺得十分氣憤。
楊媽媽急忙打圓場,“二姐,毛毛才多大,你這也太著急了吧,隻怕過陣子春兒生了胖小子,你都沒空搭理毛毛了。”又對毛毛笑道:“毛毛也十五了啊,往後要是看中哪家姑娘了,回頭告訴三姨,要是好人家的姑娘,三姨幫你求去。”
毛毛聽到楊媽媽要幫他求媳婦,不覺有些難為情,急忙搖頭。
“瞧你這傻小子,說到娶媳婦倒害羞起來了。”楊媽媽走過去,將毛毛拉到身邊,竭盡全力各種美好的字眼把毛毛那微乎極微的優點都無限放大,聽得孔二姨心裏也樂滋滋的。
楊媽媽的強大之處就是她誇人從不隨口掰,而是把原本屬於你的某個小優點放大數倍乃至數十倍,然後用各種美好字眼來稱讚,令再自信的聽者也會懷疑這麽優秀的人會是自己嗎?孔二姨極少和楊媽媽交流,如今聽她麵不改色滔滔不絕地誇獎自己的兒子,心想也好奇自己的兒子什麽時候這麽優秀了。又覺得像楊媽媽這麽一個和他們見麵屈指可數的人都說得出的優點,必然是她沒有發現的閃光點,一時對楊媽媽增加了不少好感。
除了兀自歡喜和心存僥幸,在場還有一類人對楊媽媽的口才表示震驚得無話可說,這類人代表如下:葭月、桐月、孟陽。
而雙胞胎都隻是偷偷鬆口氣——危機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