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清若她們住的院子跟楊老爺子的大院也就隻有一巷之隔,但三餐還是各自用飯。楊茂昌和楊茂輝雖然不住一起,但都是宗族裏的屋子,也是兩三條巷子的距離,所以也是康六媳婦做完飯送一份過去。按順序,都是先送給楊老爺子,再沿著小路送去楊茂昌兄弟,等吃完他們自己再把碗筷盆碟送回來。

楊老爺子提過很多次,讓她們一起上桌吃飯,可康六媳婦和一起幫忙的肅三媳婦都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堅持留在廚房裏吃。拗不過她們,楊老爺子也隻好任她們去,隻是逢年過節都會讓添多些好菜。

康六媳婦對清若算是特別照料,楊茂禮一家的夥食算是豐富,對於能三餐吃上米飯就著各種時蔬和偶爾一些海鮮下飯,清若都十分感慨穿到衣食無憂的家庭來,至少還能吃上米飯。對於再窮也有米可以吃的現代都市人,根本不能理解古代窮人是怎樣一種生活方式。

不過康六媳婦的手藝還真的很不錯,雖然大部分是蔬菜,肉類也多數是醃製的魚幹,但味道確實不錯。比如這道鹹魚蒸茄子,將醃製的馬鮫魚幹剁碎,用魚油煸出香味來。再選用鮮嫩的茄子,削皮切成等大的段子鋪在盤子裏,再用剁碎的蒜蓉細細鋪上一層,最上麵再鋪上那過油後的魚蓉。不需要再用任何調味,隻需蓋上一張稀疏的白紗布後上鍋蒸上小半個時辰,再連同紗布一起端上桌。

待到掀開那紗布的時候,一股鹹鮮魚香撲鼻而來,鮮嫩的茄子吸飽了魚幹的鹹香,剁碎的蒜蓉又中和了魚的腥鹹口感,整得爛透嫩滑的茄子入口是濃濃的魚香,特別送飯。第一次吃到這道菜,清若生生多吃了一碗飯,可把康六媳婦高興的。

“知道怎麽走了吧,就在巷子口左轉,斜門那間屋子。”吃飯完,清若自告奮勇要把東西送回廚房,雖然隻有一條巷子的距離,楊媽媽還是再三叮囑,聲音都快可以從院子傳到廚房了。

方一轉角就聽到廚房裏傳出一個尖銳的童聲,走過去一看,一個戴著粉色簪花的少女站在門口,看見清若提著竹籃走進來,粉嫩的雙頰掛著微笑,看似和善親切,可不知怎麽地,清若第一眼就覺得虛假。

“如妹妹,你來啦?”聽到她那如湯匙劃過碗底那種尖銳而輕浮的聲音,清若忍不住打了個冷戰,瞬間覺得頭發發麻。早知道對手擁有殺傷力這麽大的技能,她就不會一個人來,仿佛電流熾過皮膚,寒毛都豎了起來。以她二十八高齡來看,這絕對是小時候裝老成長大後裝嫩的死小孩,除了那張臉和智商還勉強符合她的實際年齡,整個大半都是十六七歲的少女打扮。

雖然古代女子早熟了點,可清若敢肯定眼前這少女絕對是小學未畢業的年紀,可這說話口氣和打扮,實在讓她有些吃不消。

見清若站著不語,眨巴著眼睛,望向康六媳婦,她眼睛一睜,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不會是若妹妹吧?哎喲,你們姐妹長得可真像!聽說你撞到腦袋了,什麽都記不得了,那你還記不記得我?我是你二叔家的大姐姐,叫清曼。”

如果有背景,她身後應該是無數條黑線,看著清曼自來熟似的捉住楊清若肉呼呼的小爪子,嚇得她急忙縮回來,口氣和表情都像是十足的更年期的七大姑八大姨。

清若暗想,不知道清曼大姐是哪來的自信認為她什麽都不記得,唯獨還能記得她,莫不成是在她幼小的心靈曾留下過什麽不堪回首的陰暗麵。不過她還是誠實地搖搖頭,不管是她現在的身體狀況還是年齡身份,裝安靜乖巧總是沒錯的。

“本來應該早些來看望大伯的,隻是店裏忙,我阿爹要照看著,阿姆要照顧弟弟,家裏大小事我都得幫忙。等得空,我一定親自上門賠禮道歉。”清曼依舊用她那自以為長孫女的口氣自恃著,見清若低頭不語,不禁又追問了句:“妹妹莫是氣我了?”

氣?我連你是誰都還沒弄清楚,氣啥呢?清若癟著嘴,顯然不情願喚這個老母雞似的少女做姐姐,

“難道真的是撞壞腦子了,真是可憐,變成個傻子。”沒人接話,清曼一個勁的自導自演。

“呸呸呸,曼姐兒,說什麽呢,若姐兒隻是記不得事,什麽時候變傻了。”康六媳婦不滿地插話。

清曼瞄了她一眼,哼了一聲,“我說了那麽多話,連應個聲都不會,還不是傻子嗎?”

清若無力吐槽這個古代瑪麗蘇,她安靜不說話就能被等價於傻子,那八哥必須是清曼心目中的絕頂天才。正猶豫不知如何開口時,另一把聲音在門外響起,她喜出望外地轉過頭去。

呂氏身著一件天青色褙子,梳著百花反綰髻,原本挺有靈氣的打扮卻帶著不合時宜的大紅花,甚至還留了一小撮未出閣少女常用的燕尾。清若默默地收回視線,原以為遇到救星,結果不過也是一奇葩。一個是未及笄卻一味效仿大人弄得老成做作的少女,一個是年過三十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卻還梳著少女發型不倫不類的少婦,看來這楊家還真的是百花盛開,奇葩遍地。

“我還以為誰這麽吵,原來是大伯家的丫頭在啊,怎麽,被人欺負了嗎。”呂氏一開口就知道和楊茂昌家是死對頭。

清曼自然不滿,欲開口反駁,眼珠子一轉,又緩了口氣,還是那把抹不斷雞脖子的聲音輕笑道:“三嬸,你這什麽意思,誰欺負她了,我們姐妹倆正在聊天呢。”

“聊天?我怎麽覺得這丫頭低著頭像在哭的樣子。”呂氏揚眉嗤笑一聲。

“哪裏在哭,你看。欸,你、我......我又沒對你怎麽,你眼眶紅什麽?”清曼一把扯住清若的胳膊,卻被她眼底的淚意給嚇到了。

“看吧,趁大人不在,就欺負新來的妹妹,看我回去不跟阿爹說說,還是阿姆親自帶大的呢,一點都沒規矩。”呂氏對清若的反應很滿意。

“你倒是說話啊,我什麽時候欺負你了,康六嫂,你怎麽也不幫我說話,真真委屈死人了!”清曼扯得更用力,那細尖如青蔥的手指深深掐入清若的皮膚,疼得她不知怎麽開口,隻得伸手想把胳膊從她魔爪下救出來。

清若心裏吐槽道,我說大姐,我怎麽知道這具身體這麽怕疼,皮膚嫩得水豆腐似的,怎麽經受得住你這種整天需要操勞家務的爪子。心裏是這麽想,可清若沒膽吐槽出聲,隻能淚眼汪汪地眨著向康六媳婦求救,呂氏她就不指望了,省得她一開口清曼更變本加厲。“堂姐,疼。”

康六媳婦本來安安靜靜地在旁收拾東西,一回頭就看見清若委屈汪汪的大眼睛,心裏到底一軟,又想到自家男人在楊茂昌那受的委屈,也就硬著氣說道:“我說曼姐兒,若姐兒可不比你,你這手勁都快把她的細胳膊掐斷了。”說著還上前拉開清曼的手,關心地捋起清若的衣袖,秋天衣服都比較輕薄,再加上清若這白嫩的肌膚,清曼這一扯還真留下了不淺的紅痕。

清曼有些心虛,結巴道:“我、我不知道你胳膊竟這麽細。”等著那截白嫩如玉膚如凝脂的藕臂,清曼的眼睛都快瞪出來了,不由自主地將手往袖裏藏了藏。

“誒喲,真是可憐,都勒出痕來了,若丫頭回頭我給你帶點藥膏去,保證立刻消腫了。”呂氏急忙湊過去,拉著清若的手臂一陣唏噓,手觸到她光潔的皮膚竟流露出和清曼一致的表情來。

“沒事的,謝三嬸關心,堂姐平時操持家務難免力氣大了些,是我自己皮膚太薄,不怪她。”清若聲輕如鶯,還帶著少許奶聲奶氣,聽著特別可愛。她都有些情不自禁地自戀起來,不過她可不是開口扮聖母,隻是初來乍到總不能就這麽結仇,再說了若不給她們下台階,天知道她會不會又成炮灰。

“瞧瞧,嘴巴多會說話,誰說是傻子了。這要是傻子,別可那些聰明的好上一百倍。”呂氏說話還不忘朝清曼瞄一眼。

清曼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又埋怨地看著清若,“你明明會說話,剛剛我和你說那麽多,你怎麽不出聲。”

“堂姐說太快了。”清若老實回答,其實剛剛她根本沒機會開口,清曼就自顧自地接下一句。

“我說話哪裏快了,明明是你反應太慢。”清曼不悅地說。

“哦,好像是。”清若配合地點點頭,氣得清曼險些沒吐血。呂氏站在旁邊一直看笑話似的等待她們能吵起來,無奈跟清曼這種小丫頭,實在懶得開口,清若隻巴不得能馬上離開。“我出來很久了,再不回去,阿姆要生氣了。”

說著清若朝康六媳婦感激點點頭,然後快速退出廚房,仿佛多呆一刻都會有生命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