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亭那邊不是有幾座山頭嗎,反正空著也沒事,不如讓柏青去那邊看看還能不能種點什麽。阿爹說那裏原是種竹蔗和果林的,火燒山死了不少人才沒人留在那裏。”清若的想法是,古人晦氣死人所以能搬都搬走,搬不了的也是一些窮苦的人。但其實火燒山後的土地才是最肥沃的,再加上幾年的沉澱,那裏應該種啥都能豐收才對。用氣候環境來看,這裏冬天無雪幹冷,夏天溫熱多雨,大抵應該是亞熱帶季風氣候,那麽甘蔗就是最好的種植物。

南方甘蔗比北方甜菜的產糖量更高,如果能在這裏種植提煉白糖砂糖銷往中原或者北方,定然能打開銷路。其中難度應該是在運輸和銷售方麵,木雲距離綿縣不算遠,同在江邊,從綿縣順水而下大抵就是半個時辰左右,而綿縣逆水而上還有弼縣複州羅城,出了入海口一路再上便能到達江南一帶。雖然不知道這裏的江南和曆史上的江南差別多大,但人對糖的需求是不會因為朝代變更而變化的。

重點還有糖的保質期極為長久,隻要保證幹燥,不管儲存還是運輸都極為方便。

這些天,清若想了很久,也跑到鎮上各店鋪去看了很多次,越想越覺得製糖業在南方應該是最行得通的。若走水路,綿縣碼頭衛家是衛濛家,不管衛濛最終能不能和孔安寧走到一起,這生意的事總歸是兩回事。而產品銷路清若也想好了,楊茂禮算是個有福氣的人,同科生員中結交了不少朋友都是江南一帶小有名氣的人,若能找他們幫忙也不一定走不通,再退一步楊茂禮在黎員外家做了那麽多年的家塾先生,讓他幫忙也未嚐不可,隻是楊茂禮能不能放下文人的架子這是一回事。

而眼下最要緊的是著手處理那幾片山頭,要種什麽,怎麽種,人手,資金,這些就不是清若一個十歲小姑娘能夠考慮到的事了。

聽著清若的細細分析,楊媽媽眼睛越來越晶瑩鐙亮,臉上洋溢著不可思議和興奮。清如愈是聽著對清若的崇拜就愈上一層,但心裏也夾雜著莫名的恐怖,明明是雙胞胎的姐姐,怎麽才過多久,她強大聰明得讓她覺得陌生。

“若大姑姑知道這事,我想她一定會幫忙的,還有我阿爹說過阿公似有把海亭低價轉賣的意思,那幾塊山頭,別人都忌諱著,再便宜能賣給誰。”清若自己也說得起勁,不禁手舞足蹈起來。“阿姆,你想想,如果咱們能把海亭拿下來當自己的,到時就是知海堂分不到咱們也不會一無所有。”

“你這法子是怎麽想出來,若海亭真能用起來,那可是多少個知海堂都比不上的啊。”楊媽媽驚訝地擊掌道:“可是你這主意到好,不過那地現在還能不能種東西還就不大清楚。這事得找你阿爹商量商量,小若,你真是咱家的福星,走,咱們出門買點燒肉,今晚給你阿爹做頓好的,再打探打探他的口氣。”

楊媽媽一興奮起來,一手拉著一個女兒就出門。

……

“請三老爺責罰。”肅三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臉上滿是自責之色。

“阿爹,這事不怪肅三,是我沒注意,把好次看混了。”楊茂禮跟著在旁邊懺悔,“要不我跟他們說清楚,把貨要回來吧。”

楊老爺子一掌拍在桌子上,怒斥:“胡鬧!知道的當咱們是糊塗弄錯貨,不知道還以為咱們故意把壞的拿給他們。對方都是城裏的貴人,貨都給他們提走了,你還怎麽要回來。”

“可是,陸家說後天要來看貨,到時怎麽辦。”一想到把兩家的貨物給弄錯了,而且還是把質量好的當做一般質量地賤價出售,生生損了幾百兩銀子,楊茂禮想起來就心疼,這一年到頭才幾次這麽大的買賣。更重要的是陸家是知海堂的大客戶,卻是個脾氣不好的大客戶。

“哼,你也知道後天陸家要來,早知道我就不該放你出去那麽久,腦子都讓書本給讀懵了。”楊老爺子手中的玉石越轉越快,一個沒留神,掉了一顆在地,險些砸到自己的腳。玉石落地,咕嚕咕嚕地往外滾,直到被楊茂昌的腳步堵住。

楊茂昌彎腰撿起玉石,上前一步,恭敬地行揖將玉石交還給楊老爺子,“阿爹,大哥也是第一次經手,出錯也是難免的,你就別再怪他了。”又正了臉色對楊茂禮說,“大哥,你也別太在意,雖說這次損了不少錢,但還不至於鬧得這麽嚴重,瞧你跟肅三緊張成什麽樣了。所謂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多留神便是了。”

“你大哥是個直性子的,滿腦子都是聖賢,眼睛裏揉不進一粒沙。咱們做生意的不是做善人,誠信是本,但不是無條件施舍,別見這個人說幾句好聽的話就把價錢給壓低了,誰都想便宜買好貨,隨便一句話糊弄你,你便想著把次的都丟掉。有錢人買好的,沒錢人買次的,再沒錢一文錢的豆漿二文錢的包子,也就照樣過去了。照你這麽做生意,知海堂改名叫慈善堂罷了。”楊老爺子一時憤起,細細數落著自長子接手以來知海堂或多或少虧損了各種條項,把楊茂禮說得臉上無光。

“還有做生意不講究君子小人,上門是客,他就是個賭徒逆子,若他有錢有心咱照樣要笑臉相迎,莫不然全天下的生意你都別做了,誰沒有個大錯小錯的。做生意這事,你還是老老實實跟著茂昌,學學他是怎麽為人處事的,收起你那聖賢書的心,我早說過了,讀書可以,但咱家畢竟不是當官的命,別整個人都陷進去了,回頭一場空。”楊老爺子說得有些過頭,一個跪著兩個站著都沒敢出聲反駁。

“阿爹,你喝口水先,別氣了,當時多大的事,大哥聖賢書讀得多,這大道理也懂得多,隻是過日子這些瑣碎小事估計聖賢沒教他們,以後慢慢學就是了。”趁楊老爺子話到一段落,楊茂昌急忙倒了杯茶遞過去。斜眼看著楊茂禮一臉沉默,但絕對說不上是好臉色,嘴角噙起一抹諷刺,“好在方員外和我媳婦還算攀得上親戚,陸家又是方員外是姻親,我讓方家幫忙一下便是了。”

“你也沒有事沒事去勞煩方員外,當初欠他的人情都還沒還清,再這麽麻煩下去,外頭人又要說三道四了。也別讓你媳婦整天往方家跑,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咱家過得不好,整日回娘家。”楊老爺子對楊茂昌的圓滑處世還是比較滿意的。

“是,阿爹說的是,我回頭定跟她說說。”楊茂昌忙點頭應諾。

“都下去吧,肅三,你也別跪了,這頭的事情要是弄好了,去趟海亭,看看那頭的山地還有沒有人要,趕緊盤出去,多少都收拾起來。茂禮,你以後還是跟著茂昌一起,感覺上手,我尋思著去縣城也盤塊地,木雲總歸是太小了。”楊老爺子一句話讓在場三人都愣了一下,楊茂禮尤為甚。

兄弟同向父親行了禮,轉身就走,剛出了門口,肅三快步上前扯了楊茂禮的衣袖,示意他借一步說話,楊茂昌隻是瞥了他們一眼,點了點頭便先行離去。

楊茂禮跟著肅三拐到另一個巷子,見他謹慎地四下打量,不禁好奇:“你有什麽事需要這般神秘?”

肅三沉吟一下,像是做了個極大的決定,低聲附語,“大爺,老實說,在這個家裏除了三老爺,我與您是最熟悉的了。我和康六幼時就來這裏陪你讀書幹活,算起來這情分恐怕比跟二爺三爺都多。”楊茂禮被肅三嚴肅的口氣給嚇到,欲開口,卻被阻止了。

“大爺,你且聽我說完。這些年,你跟大*奶奶和兩個姐兒在外,雖書信未斷,但始終沒在跟前,許多事不清楚。其實三老爺身子不好,食量一天比一天少,虧得他向來都有早晚外行的習慣,倒也不至於如何,但他自個兒是清楚的,年輕時落下不少病根,生怕自己在世不久所以怎麽都不肯讓您再出去,怕的就是臨走看不到您。”肅三歎了一口氣,表情肅穆。

“阿爹的身體已經差到這種程度了?為何你們從未對我提起!”楊茂禮顯得異常憤怒。

“大爺別著急,二姑爺幾乎三天就來一次,有他在旁跟著調理,倒也不會多嚴重,隻是上了年紀,又有病根在身,平日稍有不注意便容易發作。可我瞧打您回來以後,他身體好多了,笑容也多了。我想定然是平日裏家裏太過安靜,早年他在外打拚跟家裏不多親近,到現在子孫又不住一起,難免會孤獨冷清。”肅三像是在回憶,感慨良多。

楊茂禮雙唇抿緊,眉頭聳起出尖銳的山峰,沉默了半晌,“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麽?”他不覺得向來沉默少言的肅三就是為了感慨時間如白駒過隙,流沙穿指。

肅三依舊沉默,不安轉動的眼珠泄露了他內心的糾結和掙紮,“大爺,我勸你還是防著二爺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