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當地的習俗,笄禮舉行完畢,宴請的隻有親戚好友的孩子,以笄者為首跟自幼一起玩耍的兄弟姐妹和好友一起做宴,作為告別童稚時代的最後儀式。所以孔家妯娌二人,一人返家給家裏的長輩做飯,一人就留在李家照顧幾個孩子。清若不知最後還有吃飯這一環節,聽孔安寧提起,頓時心中亮起紅燈。
本來以她的身份沒有去觀禮已經很失禮,居然連宴席都逃開了,清若感覺自己想要被上頭條般惴惴不安。
“小姨,不如我們回去吧?”要是被傳了回去,估計楊茂禮太疼她,也保不了楊老爺子的責罰。
孔安寧見她惶恐不安的模樣,安慰道:“沒事的啦,荷月一定會告訴小嫂她們。”
“不是這個。”清若有些心煩氣躁,忽然後悔自己玩性太大,經不住孔安寧的誘惑,可是現在後悔太晚了。“我都沒給大姨、大姨丈請安就這麽跑出來,這要是被我阿母知道了,一定會生氣的。”
“我還以為什麽事呢,有清如在,你怕什麽,到時你就說本來你是不肯的,可我堅持要帶你出來就好了。”孔安寧表示此項業務熟能生巧。
“可是.....”清若不覺得理由能說服人。
“沒有什麽可是的,你現在跑回去就叫欲蓋彌彰了。”也不管清若的垂頭喪氣,興衝衝地拉著她的手,朝前麵的小攤走去,“反正都出來了,咱玩夠本再回去。”
清若這才發現,孔安寧慫恿她出來根本不是為了討好她或者彌補昨夜踢被子的過錯,單純就是自己想玩順便拖一個絕對不會被罵的擋箭牌。如她所言,這時候回去勢必會被人問東問西,還不如不回去。
放下憂慮後,心情也輕鬆不少。綿縣跟木雲比大些,人多些,房子漂亮些,更重要的是小吃也不少。意外沒有發現想象中的冰糖葫蘆和各種攤餅,連小籠包都沒有。可是卻有不少糖製品,就像一旁的老大爺,坐在小攤前畫著糖畫,身邊放著一個小炭爐上麵熬著一鍋正冒著蟹目糖泡的糖漿。手腕傾斜,滾燙的糖漿落在冰涼的鐵板上迅速冷卻收縮,隨著手勢推磨往轉,各種動物栩栩如生出現在眼前。壓上一根竹簽,用鏟子挑起,二到十文錢不等。
“你挑一個圖案。”孔安寧示意道。
“我吃不了那麽多,太甜了。”清若笑著搖頭。
“大爺,我要兩個掛糖米棒,一個掛多點。”孔安寧從荷包數了幾個銅板遞給老大爺,他遞了一個竹簍過去,也不看投多少。轉身打開地上一個二尺見長的竹箱子了,掀開一層細紗布,取了兩根直徑如銅錢大小的米棒,用兩根竹簽挖了一塊糖漿,掛上米棒,然後遞給她們。
頭一回見到這麽新奇的零嘴,清若眼睛都亮了。舔了一口,糖漿還沒有完全冷卻,咬下去軟軟的,有點黏牙。就著糖漿咬了一口米棒,鬆脆香甜,入口綿軟。吃著有些像酥脆版的沙琪瑪,但是不是沙琪瑪的蛋香,而是米香味。
盡管不是特別喜歡甜食,清若還是很給麵子地把整個掛糖米棒給吃完了,孔安寧立刻拉著她跑下一個小吃攤。
長長的隊伍前,一張桌子,一個鍋,一桶麵糊,一個砧板,遠遠看著那人天女散花般不停地朝鍋裏撒東西,沒過一會兒,一陣焦糖般香甜的味道隨風飄散,十米之外都能聞到這陣香味。
“老板,我要一個。”
“老板,我也要一個!”
“老板,我要兩個!”
“我全要了!”
“啊,沒啦?!”
原本還整齊的隊伍,忽然都躁動起來,一下子用到桌子前,隻聽店主滿是歉意地說:“對不住,這鍋完了,等下一鍋,很快的。”有人歡喜地捧著熱乎乎的油紙包離去,有人嘴裏嘀咕著賭氣轉身,也有人摸摸地排隊等候。
孔安寧數了數人頭,轉身對清若說:“要不這個等下回吧,這鍋我們又是輪不上的,至少還得等兩柱香時間。”清若點點頭,跟著孔安寧繼續尋找下一個攤位。正是晌午時間,臨街的各個店鋪都坐滿了人,孔安寧左顧右盼,最後選了一個小攤落腳。挑了個桌子坐下,孔安寧忙不迭朝屋裏大喊,“大娘,一碗仙草一碗豆花,仙草加黑糖。”
“好的,馬上就來。”屋子傳來一個洪亮的女聲,聽著讓人覺得豁達舒爽。
“小姨,仙草是什麽?”清若扯了扯孔安寧的衣袖,低聲問。
“仙草就是......”孔安寧沒來得及解釋,就被另一個聲音給蓋過去了。
“大娘,豆花仙草芝麻糊花生茶各來一碗。”一個中氣十足的男聲響起,隨後又有另一個溫潤的男子輕聲說道:“阿時,你今天吃得夠多了,再吃下去,又得去看大夫了。”
“你少咒我,我肚子還空著呢,都怪你,手腳那麽慢,又趕不上了吧。”男子嘀咕道。
“明明是你沒耐心好不好,讓你排隊你又不肯,說讓阿福給你帶回去,你又說不燙口不好吃。殷大爺,你真難伺候。”衛濛歎了口氣,轉過臉,看見孔安寧和清若正回頭看著他們,笑著打了聲招呼,“孔四小姐,沒想到又遇見你們了,真有巧。”
好爛俗的搭訕方式,清若暗歎一聲,打量了衛濛一眼,在心裏又默默加上一句,隻要是帥哥,多狗血的方式都覺得浪漫有趣。
果然,孔安寧有些難為情地低頭微笑,支吾道:“是啊,真巧,我外甥女纏著要出來吃東西,我沒辦法隻好帶她出來了。”清若鄙視地瞄了孔安寧一眼,頓時感慨果然和請如是正牌的姨甥倆,說謊都不怕舌頭打結。“清若,還不叫人。”
眨巴著眼睛看著一臉沒好氣的殷時和笑容可掬的衛濛,猶豫了一會,行禮喚道:“叔叔好,衛叔叔好。”
殷時聞言,猛地起身走過來,黑壓壓的身影擋住了清若的視線,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叫我什麽?叔叔?”聲音微揚,毫不掩飾語氣中的威脅。
清若被他盯著有些發毛,不安地拉住孔安寧的手,心裏納悶自己沒叫錯啊。衛濛是衛崢的表叔,她管衛崢叫哥哥,那叫衛濛做叔叔也完全是理所當然的事,既然如此,那他是衛濛的朋友,跟著長輩份也是正常的吧。何況,他一沉下臉時那生人勿近的表情,她實在叫不出哥哥這種稱呼。
“阿時,別胡鬧!”衛濛急忙喝止。
誰料,殷時彎下腰,一把把清若抱起來,正對著他的臉。清若忽然感覺全身一輕,雙腳騰空,眼見跟殷時的距離不過就是半臂之差,突然覺得自己有種嚇得想要大哭的感覺,咬了咬嘴唇,眼淚已經在眼眶中打轉,隨時就能跌落。
殷時卻雨過天晴般衝她咧嘴一笑,“來,再叫一聲。”
“嘎?”清若愣了一下,淚水忽然從眼眶跌落。
殷時見狀,忽然有些被嚇到,急忙把她放下來,手忙腳亂地安慰:“你、你別哭,我就是想聽你再叫一聲,我、我沒別、別的意思,算了,算了,你要不樂意就算了。”
清若低頭拭淚,聽著殷時結巴似的解釋,忍不住噗呲一聲笑出來。孔安寧卻以為清若被嚇哭了,也不管自己剛剛其實也被殷時嚇到,立刻把殷時推開,母雞護犢地姿態擋在清若麵前。“你想幹什麽?!”
“沒幹什麽。”殷時自覺理虧在前,麵對孔安寧的責問也弱勢了不少。
“那你把我外甥女弄哭了是什麽意思。”孔安寧臉色沉下臉,頗有幾分氣勢。
衛濛見氣氛不對,忙出聲解圍,剛好大娘從裏屋端了糖水走出來,笑盈盈地說道:“不好意思,薑糖剛熬好,讓幾位久等了,趕緊趁熱吃吧,這種天氣,吃糖水最潤了。”
總共六個碗,雪白的豆花淋著熬好的糖水,還有股淡淡的薑味,聞著暖人心肺。黑色的如同豆花狀的是仙草,上麵散了一層厚厚的如沙狀的黑糖。花生茶和芝麻糊相較於另外兩種而言比較粘稠,看著滿滿的一碗花生瓣,清若忽然覺得大學畢業旅遊時在某島上兩元一小碗的花生湯簡直是搶*劫。
“大娘,總共多少錢,我給。”衛濛從錢袋裏摸出一些錢,也沒數就塞給了糖水鋪大娘。大娘接過錢,掂了掂,知道遇見了有錢公子哥,也沒細數笑著臉忙道多謝。
“算了,我們不吃了。”孔安寧轉身,牽起清若的手就要走,衛濛忙上前攔住道歉,“孔四小姐,方才是我朋友不對,我替他向你們賠禮。既然小姐是陪外甥女出來吃東西,那總不能讓她空著肚子回去,吃完再走吧。”
“不用了,多謝好意,我們該回去了。”孔安寧冷言道。
清若偷偷抬起頭,見衛濛被拒絕臉色有些尷尬,覺得是自己讓整個氣氛變低沉很不好意思,拉了拉孔安寧的手,說道:“小姨,我沒事。”
“清若乖,小姨帶你去吃別的東西,去沒有壞人的地方。”說完掃了殷時一眼,殷時自覺將視線轉開,假裝沒聽見。
“阿時,這次是你不對,趕緊給兩位姑娘賠禮道歉。”見孔安寧轉身就走,衛濛忙不迭扯著殷時上前。
殷時本就比衛濛高了半個頭,再加上衛濛是個包子臉顯得年輕,兩人站一起活像叔侄倆。被拖著走到姨甥倆麵前,本來還硬著脾氣不想開口,目光接觸到清若膽怯地想要躲到孔安寧身後的樣子,殷時有些心虛。蹲下身子,從腰間取下一個玉佩,竟是一條通身碧透的丹頂紅白錦鯉,遞給清若,“這個給你,算是我給你的賠禮。”
“太貴重了,我不能要。”清若搖頭道,其實她想說的是,我很想要,但我不好回家交代。
殷時皺了皺眉頭,從桌子上的紙包裏拿出來一串冰糖葫蘆,“叔叔給你糖葫蘆,這下不氣了可以吧?”
“我不要。”萬用道具糖葫蘆總算還是登場了,可是清若一點都不稀罕。
“那你怎麽才能不氣。”殷時覺得自己快哭了,從來都沒跟小孩子接觸過,根本不知要如何哄孩子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