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時回來的時候清若正好從小廚房出來,看到他依舊是那一身衣裳,不理會殷時討好的笑容,清若板著臉讓他洗幹淨才能靠近她。
因萬姨娘念佛,所以日常飲食都不與大廚房共用,隻是每日派人從大廚房領回一些果瓜蔬菜,然後自己在夏園裏開小灶。所以當清若知道夏園還有這麽一個地方時,別提有多開心。萬姨娘雖說是妾,又是庶女,可是到底也是萬家老太爺捧在手心養大的,吃穿用度一點都不差給正經小姐。
特別是對吃食,就算是吃素,也得十天半月不重複地換。而且還不能是單純的炒青菜,煮青菜,萬老太爺大概也是知道這個孫女被自己慣壞了,所以特意請了一房夫妻跟了過來,據說廚子是從少林寺偷師回來的。但為什麽偷師的是媳婦,而不是她男人,這就另當別論了。
平日清若他們的吃食多數是大廚房送來的,自從她掌過家後,特意把廚娘請了回來,自己在夏園開灶,偶爾也可以滿足清若親自下廚的手癮。
三菜一肉一湯擺上桌,清若有些得意。殷時從身後忽然竄出,雙臂將清若圈在懷裏,看著一桌子的飯菜,他感動地將頭埋進她的頸間,悶聲道:“我真是何德何能才能娶到你,真是太幸福了。”
清若餘驚未退,本來還想罵他一句,總是這麽悄無聲息地出現,早晚會把她嚇出病來。可聽到殷時在耳邊呢喃,不覺耳朵有些酥麻,別扭地掙開他的手,走到桌子的另一邊給他舀湯。抬頭正好看見他一身天青色的常服,發尾沾了水還有些濕漉漉,她無奈,隻得喚人取來幹淨的毛巾,嘴裏不忘叨叨念著。
“剛洗完澡,怎麽也不記得披個外套,還把頭發都弄濕了。”清若見他的發繩解開,一頭油亮烏黑的秀發披了下來,些許擋在臉旁,襯著他那雙勾魂的眼神,竟有幾分魅惑的色彩。殷時故意衝她拋了個媚眼,眼神似笑非笑,清若咽了咽口水,趕緊氣氛曖昧得有些詭異,一邊把他擦幹頭發,一邊轉移話題:“前兒夜裏,都不知道是誰一連打了三四個噴嚏的,這回要是著涼了,可別賴我。”
“不賴你賴誰?那好,我就賴那個半夜搶我被子的人好了。”殷時笑道。
清若頓時覺得臉上發燙,去年冬天,殷時沒少因為她睡覺時愛卷被子而著涼,好在他皮膚肉厚身體壯,起早喝了一碗薑湯倒也無事,可這卻成了殷時有事沒事拿來取笑她的把柄。
“你說同蓋一床被子時,你卷我被子也就算了。一人一床被子,你還能把自己的被子壓在身下,又跑來卷我被子。下回見著阿姆,我得問問你這壞習慣到底學了誰,以前小如該不會經常被你搶被子而著涼吧。”殷時看著清若困窘害羞的模樣,白皙的皮膚像是被染了胭脂,甚是嬌豔明媚。剛剛淋浴的熱氣已經褪去,如今又莫名地騰起。
清若怒瞪了他一眼,散開編到一半的頭發,氣呼呼地嚷道:“要不然以後咱們分床睡好了,我的床隻有我兒子能上來。”
殷時壞笑道:“沒有我,你哪來的兒子?”
清若想也沒想,伸腳就往他腿上踩,殷時眼明腳快避開了她的攻擊。清若也不示弱,往前一步,又去踩他的腳,殷時轉身躲開,兩人就這麽一個跑一個追,圍著八仙桌跑了好幾個來回。
最後清若哼了一聲,坐在椅子上,自顧拿起飯碗吃起來。殷時知道捅了馬蜂窩,立刻示弱地蹭在她身邊坐下,“好娘子別氣了,最多我以後備多一床被子。”
“哼!”清若依舊不肯理會。
“最多我以後不蓋被子睡覺好了。”殷時看她完全無視他的存在,連著兩三回伸手朝桌上那盆肘子下手,狠狠地啃了好幾口。“別不理我啊,你瞧我腳在這裏,你喜歡踩哪隻就踩哪隻,我絕對不躲!”
這時清若的動作才緩了一下,其實她倒也不是真的跟殷時生氣,隻是跑得累了,肚子也餓了,懶得跟他說話。她心裏清楚,有些時候點到為止就好,男人始終都是愛麵子的。特別是在這個必須依靠男人生活的世界裏,他喜歡寵你時,便是好脾氣地低聲下氣,保不準哪天就對別人如此了。
她朝窗外往了一眼,微微歎了口氣,放下碗筷,將桌對麵的竹笙雞湯端給他。
“趕緊吃吧,累了一天你不餓我都餓了。”看著他因跑動而散開的頭發,清若起身迅速將頭發編i好。
喜歡清若的細心體貼,所以對於她偶爾小性子,殷時全然不當回事。特別是麵對這麽一桌子的飯菜,明明一樣是遠渡歸來,她還堅持做了一桌子他最愛的菜在家裏等他。
“小若,你的手真巧了。”殷時發現在喝雞湯的時間裏,清若竟然已經熟練將他的頭發整理好,不禁滿口稱讚。
“我的手再巧你也不讓在你身邊幫忙。”清若故意哀聲道。
殷時立刻望了她一眼,腦子飛速轉了一圈,謹慎地回答:“那是兩碼事,你在我身邊我都無心做事,隻想粘著你。”
清若聞言,臉上有些紅暈,嬌嗔地罵道:“沒個正經。”
殷時摸清了她的情緒,立刻笑道:“我說的是實話,你不在身邊我隻能找事做,否則總是想著你。你要是在身邊,我哪裏還有心思做旁的事,就是換了個丫鬟,我還忍不住想著要是你在就更好了。所以,除了黑龍黑虎,我做事不愛讓人在旁跟著。”
見殷時說完,故意朝她眨眼邀功,清若撇了撇嘴道:“我怎麽聽說你以前是讓人伺候著,還教她讀書識字。”
“誰?怎麽可能,她自己……”殷時話到一半,立刻收口,看見清若臉上不怒不笑,心裏暗道被忽悠了。“以前是有個丫鬟在身邊伺候,那時我正忙著科考,看她識得幾個字,才讓她待著幫忙收拾書本而已。”
“哦,原來是這樣啊。”清若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然後低頭吃飯。
殷時的心完全不敢鬆懈,看著她連著吃了兩碗飯,作勢要添第三碗,小心翼翼道:“你、今晚好像特別能吃。”
清若頓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是嗎?可能是太累了吧,所以胃口也就跟著好了。”
難道不是因為吃飽才有力氣打人嗎?殷時心裏想著,臉上卻笑道:“能吃是福,你是該多吃些。”說罷,還特意幫清若夾了兩塊吸飽了濃香炸醬汁的野山菌。
清若毫不客氣解決了小半碗飯後,摸著充足圓滿的肚皮,心想著骨架小真好,上輩子拚死拚活去減肥也養不出現在這種身材。殷時雖然跟著吃飯,可心裏有些忐忑不安,吃得竟比清若還好。
望著她圓鼓鼓的小肚子,殷時不禁咋舌,這不會撐壞了吧。
又喝了一碗湯作為結尾後,清若擦了擦嘴,對殷時說道:“剛剛餓得慌,忘記告訴你一件事。柳煙回來了,現就在園子裏,說是被婆家欺負,無處可去,想回來伺候。”
殷時心裏一咯噔,心料果然還是碰見了,可清若的態度絲毫沒有不悅,他不禁有些納悶。
“你把她留下來了?”殷時問。
清若點點頭,“她說沒地方去,既然是以前伺候在你身邊的,要不還是讓她回來吧。”待殷時吃完,清若便出門喚小丫頭進來收拾餐桌,看著幾乎被清空的盤子,小丫頭眨了眨眼睛,臉上有些無奈。
“不必了!”殷時忽然覺得自己回答得太快,轉了口,“給她些錢,讓她安生就好。”
雖不知殷時這話有幾分真假,可清若聽著還是覺得很開心,待小丫頭把東西收拾幹淨以後,才道:“可她到底是伺候過你的老人,姨娘當年不是還把她留給你當通房丫頭嗎,隻可惜她的命不好。”
殷時轉過身,看著清若,正色道:“在這園子裏,女主人是你,以後搬了出去,家裏也歸你管。你若想買個丫頭,或者攆個人,自己主意就好,我相信你,但不必因為我去勉強自己接受你不喜歡的人。”
這一番話遠勝任何甜言蜜語,他把他的身後全留給了她一個人。
清若抿了抿唇,努力控製欲掉的淚水,嘴角卻不由自主地揚了起來,輕嗲一聲道:“我今晚又沒做油炸丸子,看你滿口油腔滑調的。”笑容早已從心裏一路笑到臉上,就為了他這番話,委屈也值得。
殷時沒再繼續調笑,反而更加一本正經,低聲道歉:“柳煙確實是我娘安排的通房丫鬟,還有碧草,我當初也隻是看她識字才允許她在旁邊磨墨伺候。要說我有多正人君子,我不敢承認,但我也不是殷奇,姬子戲子都不過是逢場作戲。那時我心裏隻有科考,自然不會做出這種自甘墮落的事,但,我也是男人。”
看他似乎做了極大掙紮,原想告訴他,她懂,可還是忍住了。有些事,還是早些說開的話,省得互相猜疑。
“我知道最近定然讓你憂心思慮了,可柳煙到底不是普通的丫鬟。自從碧草走了以後,我本以為柳煙也是落得同樣下場,沒想到。”清若有些吃驚,殷時竟然知曉碧草的事。把心裏話說出來,殷時頓時覺得輕鬆了許多,笑道:“所以柳煙的去留你決定就好了,我都隨你。”
聽殷時這麽說,清若反而覺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出去一下,左管家年事已高,我尋思著待我們離開之前,讓他回家安養天年。”清若聞言,連忙起身相送,走到門口殷時忽然停了下來,“你就不必去大院了,我剛剛在外麵遇見了爹,他讓你好生休養就好。”
清若點點頭,目送他離去。
好吧,一切都是由一個一廂情願和一個自作多情造成的,不過能聽殷時講這麽一翻話,清若覺得心裏還是很開心的。
“少奶奶,柳煙偷跑出來了,好似在院門口那裏候著。”紅蕾急急忙忙地跑進來打小報告。
“隨她去吧。”反正正主都已經表態,她明日尋個借口把她打發得遠遠就是了。“算了,你還是跟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