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您可別說您不知情。”殷時的話猶如一根刺,在秦氏心中痛處狠狠一紮,再擰多一下。
她愣在原地,雙眼驚恐地看向殷稷山,殷稷山卻沒空看她,反而有心情跟施姨娘低語。看著施姨娘一臉嬌羞的模樣,秦氏暗暗咬緊牙關,掩在袖子下拳頭攢得緊緊的。
清若低頭抿唇,漫不經心地玩弄指甲,這場會議裏,她僅僅是與會者,不是發言人,更不是主持人。就連身為次主角的戚氏,也跟著陪在丈夫身旁默默拭淚,一個字都不出聲。以清若對戚氏的了解,這眼淚怕是也有摻假。
主持人不專業,與會者也不認真,清若忽然覺得好笑,不知道這場戲到底演得是什麽,演給誰看。
然而,有人賣力演戲,也有人賣力地走神,清若發現一個比她更不敬業的旁觀者。
殷樂樂雖說沒有陪哭、求情,但至少她默默低頭,露出一臉難過的表情。可是作為同胞的殷琛,臉上的表情輕鬆地好像他隻是在戲園子裏看戲,比她這個隔房的人還要顯得見外。
敬業的人除了努力嚎哭的秦女士,還有殷二郎同學。他起身緩緩踱步到秦氏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臉上露出愉快的微笑。
“太太?怎麽說不出話了?”任誰都聽得出殷時的口氣。有著無法言喻的輕快。“您是早有預謀,還是知情不報?反正我非嫡非長,若爹有個三長兩短,這黑鍋我來背,殷家的家業,甚至我娘的陪嫁最終還是會落到殷奇身上,您是這樣想的吧。所以不管您參不參與,您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到底兒子要比同床異夢的丈夫靠得住啊。”
殷時的聲音低沉略有磁性,聲音輕柔得好像情人之間的呢喃。
清若一邊搓著雞皮疙瘩,一邊歎氣,這個男人要是用嗓音去說情話,怕是沒幾個女人受得住。
忽然很慶幸殷時是個潔身自好的男人,至少在成親以後,就是談生意去了脂粉地也會讓人提前回來打報告,踏進房間之前絕對會脫了滿是酒氣的外衣。
“殷時,你放肆!”殷奇被關了一晚,酒意早就散去,回憶起昨夜的一切,心裏又慌又亂,可聽到殷時這些話,腦子頓然清醒過來,憤而望向殷稷山。“爹,你有什麽火衝著我來,你就這麽狠心,容許一個庶子當您的麵這般羞辱您明媒正娶的太太?!”
清若聽了,眼前一亮,這殷奇不醉的時候說話還挺有邏輯的嘛。
這時,殷稷山終於正眼瞧了一下殷奇,這個他原意要將家業囑托的繼承人,如今看來他慶幸自己沒有這麽做。
“口舌、妒忌、弑子、殺夫,其罪其心,天地可誅!”殷稷山一字一頓,咬字清晰用力,每一個字都讓秦氏臉上的血色褪減一分。
清若也被殷稷山的咬字用詞嚇了一跳,她不知道殷稷山對秦氏到底是有多少怨,才會用這麽惡毒的字眼來形容一個跟自己同床共枕、生兒育女的結發妻子。
“老爺,我沒有,我沒有!”秦氏喊得有些撕心裂肺,若說她剛剛的眼淚都是用嚎哭出來的,那現在的眼淚絕對百分之百真情流露。
“大郎會有今天這樣子,敢做出這樣的事,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殷稷山神色淡漠,一雙劍眉顯得格外淩厲,眼神落在秦氏的瞳眸裏,緩緩說道:“我當日娶你便是見你寬宏大度,知你理家有道,所以我才把整個殷家都交給你。放眼整個蓮城,你可曾想過有多少人家的太太在眼紅你的一切,我從不過問你的做事,哪怕整個殷家人事調度用量,我分毫不曾幹預。”
所有人都自動啟動隱身模式,整個舞台,是殷稷山夫妻的對手戲,若不是怕起身打擾了氣氛,清若都覺得這種情況下應該閑人退散。
殷稷山幽幽吐了一口氣,“是,我一開始就告訴你,我不愛你,但我尊你敬你,我能給你所有一切。我說過我受到多少人尊重,你就會受嫉妒。可是你太令我失望了,你太令我失望了!”
清若想為殷稷山直白而殘忍的話鼓掌,果然真英雄,這種誅心的話一般人想想也就罷了,他竟然說出口。忽然間,清若有些同情和理解秦氏為什麽那麽仇恨殷稷山的妾,甚至每一個都要機關算盡地把她們趕盡殺絕。
因為她以為,那些女人得到的恰是她這輩子最渴望,然而是永遠得不到的東西。
既然如此,她得不到,別人也別想得到。
或許連殷稷山自己都不知道,他從來都不是喜歡一個女人而去寵愛她,僅僅是他需要一種依賴和體貼。而這種人文關懷是作為子當家主母的秦氏永遠無法做到的,如果她真的做到了,那她隻能算是個失敗的女主人,這樣的話殷稷山也就不需要她了。在這種婚姻裏,最混帳的應該是殷稷山,而秦氏是那個可憐的受害者,無論她身處哪個位置,永遠少一塊。
“大郎會有今日,我一點都不感到奇怪,因為他是你的兒子。你一手養大了他,也是一手毀了他。”殷稷山再次看向殷奇的時候,眼神已經從嚴厲變成憐憫。
“不,不會的!我怎麽可能會害他,他是我兒子,我最愛的兒子,我怎麽可能會毀了他!”此時此刻的秦氏已經不能用憔悴落魄來形容,而是一種近乎癲狂的模樣。
“沒錯!就是因為你愛他,所以你把他給毀了!”殷稷山忽然鏗鏘有力地說道,“你看看三郎,一樣是你兒子,為什麽他跟大郎完全不一樣,就因為他沒被你帶壞了!”
這句話終於殷琛的表情有了變化,他抬起頭,與殷稷山四目相對,心中有些受寵若驚,他從沒想到自己也會被父親關注到。
“是,我是覺得我虧欠你,所以就算他是個不學無術、不務正業、遊手好閑的廢物,我也從沒想過遺落了他,我一直把他當做我的嫡長子,我未來的繼承人,我甚至不寄望他能支撐整個家業,因為我相信會有二郎替他撐住整個家!”
清若聞言,好奇地望了殷時一眼,用眼神詢問他可會如此偉大。
殷時接收到她的眼光,一言不發地走過來,伸手彈了她的額頭一眼,翻了個白眼表示他從沒打算替別人賺錢養家。
但這種情況下,誰都不好意思打斷殷稷山的激情發揮:“可是我告訴你!他如今敢做出這種謀財害命,殘害手足的事,我就敢廢了他。我要讓他知道,他是我殷稷山的兒子,但我殷稷山不止他一個兒子,我就當從來都沒生過他!”殷稷山的話徹底把秦氏最後一絲希望給打破了。
“爹……爹,您、您開玩笑的吧?您一定是說氣話對吧?”殷奇聲音有些顫抖,跪爬過去扯殷稷山的褲腿,“爹、您別嚇我,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錯了,以後、以後絕對不會犯了,爹您就原諒我吧。”
“原諒?你問問你弟弟可會原諒你。”殷稷山冷笑一聲。
殷奇打了個冷顫,轉過頭看著一臉嫌棄的殷時,咬了咬牙,爬過去,“殷時,不,二郎,是大哥錯了,你原諒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清若暗暗吐槽這隻老狐狸,居然把燙手山芋丟到他們身上來。
“談不上原不原諒。”殷時的話惹來清若的側目,和殷奇的僥幸,忽然他又笑道:“我恨你都來不及,怎麽可能隻是原諒這麽簡單。就算我肯原諒,別忘了,我娘還沒原諒你呢。”
清若暗暗給殷時豎了個拇指,這一招真高,若說每個受殷奇欺負傷害的人都要原諒,殷奇才能解脫的話,那恐怕這輩子他都無法自由,因為有些人已經無法開口說原諒了。
殷稷山閉上眼睛,喝了一聲,“來人啊,把大少爺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待養好傷以後,即日搬出府去,分兩處莊子田產與他,從此殷家家業不許再由他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