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還是別哭了,人沒事,就是睡過頭了。”衛崢是見慣了這種場麵,故而顯得輕鬆許多。

對他來說,殷稷山的病情遠比他接手的許多情況要輕。隻不過因為這次的病人是他大姨子的公公,而他那妻子這輩子最在乎的就是這個孿生姐姐了,所以當黑龍趕到慈慰堂時,他剛剛從外頭出診回來。還沒顧上吃飯,清如破天荒地塞了幾個饅頭把他趕出門,還說如果清若出什麽事,唯他是問。

這一路上,衛崢都覺得很委屈,清若出事與他有什麽關係,又不是他害的。再說了,他是個大夫,又不是神仙,還能包治百病、長生不老?

心裏是這麽嘀咕著,可到了蓮城,聽著路人的閑言閑語,衛崢心裏也了然了大半。

“這是怎麽回事?”清若最先從情緒中走出來。

衛崢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歎了口氣,對他們說:“老實說,殷老爺根本就沒病,雖說那日中了箭傷,又被馬壓得吐血昏迷過去。可以殷老爺的身體狀況來看,不過半日便能轉醒,屆時休息幾日,吃幾帖補藥,很快就會好的。可有人就是沒料到殷老爺體質竟是這般地好,唯恐他醒來誤了大事,所以從中作梗。”

“我要是沒猜錯,殷老爺應該是醒過一次,正好被來看病的大夫發現,然後強行用針令其昏迷。”看見殷稷山微微地點了點頭,衛崢顯得更自信了,“然後不但不讓其他人接近,而且還在湯藥中加入一些令其昏迷的藥材。不過,因為殷老爺昏迷不醒,湯藥很難入口,所以大夫每天都會過來為他看診,好確保殷老爺不會醒來。”

衛崢說完,施姨娘目瞪口呆地點點頭,望向為衛崢的目光忽然變得崇敬起來。

“你怎麽會知道這麽清楚?”看他一副料事如神的樣子,清若有些納悶。這又不是柯南劇場,難道還能未卜先知?

衛崢被清若質疑的眼光打量得很不爽,氣得哇哇大叫,“我是個大夫!這點情況我要是不知道,那還算什麽大夫!”再看這張跟自家妻子一模一樣的臉孔,深深吞了一口氣,決定不與她一般計較,“我沒有未卜先知,隻是我很清楚,殷老爺這點傷病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麽。至於他為什麽會昏迷,很顯然是有人在事後動手腳!”

“一定是殷奇!”殷時跳起來,一副要跑出去跟人拚命的樣子。

清若急忙讓黑龍攔住,自己也起身過去,擋在他跟前,“你想做什麽?去找他打架麽?如今爹都醒了,這事就再由不得他說了算了。你要先動手,錯的就是你。”被清若這麽一說,殷時高聳的肩膀鬆了下來,有些不情願地轉開頭。

“二少爺,老爺說了,事情他都知道,您放心,等他好起來,一定會為您做主。”施姨娘趴在殷稷山耳邊,聽他微如細蚊的聲音,然後再轉告其他人。

殷時回頭看著父親仿佛蒼老了十歲的臉龐,不大情願在他麵前流露出自己的煽情和脆弱。想到剛剛的失態,忙轉開頭,默默扯清若的手,讓她回去答話。

清若眼神回敬他,讓他有話自己說。

明明互相關心的一對父子,自從萬姨娘過世後,就沒互看順眼過。雖說清若過門後,氣氛緩和了許多,也僅僅是在清若麵前表現得沒那麽多火藥味,一出了殷家大門,站在大街上爭執的情況也常有。

“我說你們眉來眼去夠久了,好歹出個聲吧。”衛崢見氣氛安靜得有些尷尬。

清若有些困窘,清了清嗓子,走過去給殷稷山行禮答話:“爹,您剛醒,本不該讓您煩心這些事的。但如今殷奇在外謠傳我夫君謀財害命,正聯合所有管事要把我們趕出家門。眼看這事估計過不了冬至,再不阻止,怕是他會鬧翻天。”

殷稷山一言不發,眼珠子一動也不動地盯著清若看,似乎想看到她的心底。清若心裏有些吃驚,不愧是在商場做大生意的人,即使臥病在床,那眼神依舊犀利得讓人有些心驚。她暗暗咬了牙,勇敢迎上眸子,反正心虛的人不是她。

果然,沒過一會兒,殷稷山忽然笑了。

清若這才鬆了一口氣,忽然聽到院子外人聲鼎沸,轉眼望去,竟然燈火通明,好不熱鬧。

消息可真快!清若心裏暗暗吐槽一句,看聲勢好像是早有預謀的。

“你們這是做什麽?難道還嫌害老爺不夠嗎?”秦氏被秋桂攙扶著走進來,一看到地上染滿血跡的白布,心頭一顫,指著殷時的鼻頭罵道:“那你這孽子,你害你爹一次還不夠,還想害他第二次不成!”

“娘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人還沒到,殷奇的聲音已經從門外傳來。話音剛落,一個身影搖搖晃晃地跑進來,順帶著一股子濃重的酒味,才一見著現場,臉色一變,似乎酒醒了幾分,立刻破口大罵:“你們這群喪盡天良的,到底對我爹做了什麽!”

“大郎,你快快去看你爹怎麽了,別是被他們給害了。”秦氏催促著殷奇去查看殷稷山的情況。

“太太,請慎言!”

清若啟聲肅言,餘光瞥見剛剛眼神犀利的殷稷山正緊閉雙目,立刻住了口,眉頭抖了一下。

心道:這難不成好戲要上場了?

於是,抬頭斜望了殷時一眼,見他一臉嚴肅憤慨,卻偷偷衝她眨眼表示知情,心裏不免為秦氏母子感到憐憫。這對父子什麽時候這麽有默契,連眼神都沒對一下,就開演了。

然而,殷奇根本沒理會到他們細微的神情,伸手粗魯地推開施姨娘,衝到殷稷山麵前,先是探了鼻息,見氣息均衡有力,又開始哭天搶地地幹嚎:“爹,你醒醒啊,爹!你可不能出事啊!”殷奇一個勁地吼了好幾聲,除了口水,硬是沒有流出一點眼淚,索性搖起殷稷山的身體來。

以殷奇的粗魯力道,就是普通人都得疼得皺眉,殷稷山卻是如同全無知覺一般,令清若不得不佩服,這演技可真好。

“你瘋了!”殷時看不下去,一把扯開殷奇,怒目而視。

殷奇連著好幾次都打輸殷時,這次終於聰明了一回,沒有與他正麵交鋒,則是退了一步,借著酒意對他嗷嗷大叫。

“你才瘋了,我告訴你,你別得意,再過幾日,你就得收拾東西從這裏給我滾出去!”

秦氏心裏一驚,眼神飛快掃了四周一眼,盡管殷稷山尚未蘇醒,可當著他的麵這般叫囂,還是有些心虛。故意咳了幾下,奈何殷奇根本不在意,見殷時眼神閃爍,更加得勢起來了。

“別以為從後門進來,我就不知道,打從黑龍帶著這不知來路的小子踏進殷家的那一刻起,我早就知道你們的動靜。本來還想著咱們好好相處這最後的一段日子,沒想到你竟然還想害爹,哼,我告訴你,爹被你騙了,我可不會!你整日在他身邊跑前跑後不就是為了這個家嗎?你不過是個庶子,還想跟我爭,真是不自量力!”

“大郎,你喝多了!”秦氏喝了兒子一聲,對兒子不知輕重地胡言亂語感到不滿。

“娘,我沒喝多,就兩杯而已。今兒我開心,我心裏太開心了。你知道嗎,前兩天該忍也就忍了,隻要明天把狀子一交,去官府跟祠堂走個形式,難道你以為那群老家夥還會為一個庶出的跟我們鬧嗎?”殷奇說著便開始癡笑起來,任誰都看得出他的醉意。

秦氏覺得情況不妙,深怕殷奇會忽然說漏什麽話,她也是接到消息說,殷時帶著個神醫急匆匆地趕往大院。情況不知真假,也容不得細想,才連忙跑過來,沒想到殷奇也接到消息,竟然還醉醺醺地跑來。

“大哥,話不要說得太滿,祠堂耆老可不比官府,不是你給錢就能了事的!”聽到殷時冷笑了一聲,清若自覺地退下一步。

這個場想來是沒有她的用武之地了,他們都還沒口呢,有人卻不知死地自挖墳墓。

她退到牆邊卻發現衛崢正在吹著不知名的熏香,眉頭一皺,顯得很不解,都這種時候了,衛崢怎麽還有閑情在做這種事情。然而,衛崢拚命示意她不要聲張,隻是很認真地把熏出來的香煙吹散。

“你想唬我還早得很,別以為你的名字進了族譜就當自己是殷家人。告訴你,這個家是我的,你再有能耐,賺再多錢,也是我的!還有你那個娘,所有的嫁妝都是我們殷家的,也都是我的!你一分都別想要,你帶著你那鄉下來的媳婦給我滾出這個家!”酒意上頭,殷奇有些迷迷糊糊,口氣也愈發猖狂起來。

“大郎,夠了!來人,扶大少爺回去休息!”秦氏越看越不對勁,連忙讓人將殷奇拉下去。

“娘,我沒醉,我不走!這個家是我的!他們都給我滾出去!”殷奇繼續胡言亂語。

“我看,該滾出去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