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夏園的女主人難得的早起,卻沒想到有人比她更早。
才剛剛熟悉完,正準備用膳,忽然聽到紅蕾在院子裏急切的呼喚,她凝眉,想訓斥紅蕾越來越不懂規矩。起身還沒跨出房門,遠遠就看見夏初和紅蕾圍著夏末,姐妹長姐妹短的,幾乎是相擁而泣。她也是一驚,沒想到夏末會會在這種情況下出現,心裏不免也有些激動。
“少奶奶!少爺!我回來了。”夏末一聲呼喚仿佛是曆經千山萬水般,喊得讓人心酸。
殷時也從屋子裏出來,看到盤起頭發,作婦人裝扮的夏末,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還沒開口,夏末把包袱塞給夏初,獨自已經快步走過來,見著他們就下跪,頓時聲泣淚下。
“你這是做什麽,趕緊起來。”清若雖沒有那種與下人稱姐道妹的聖母情結,但還是見不慣隨便就下跪,特別是身邊的人。
“黑龍呢,他怎麽沒跟你一起?”殷時一針見血。
夏末眼神有些閃爍,猶豫地朝大門望了一眼,清若立刻明白,便惱了殷時一聲,扶起夏末道,“這人回來就好,你這生偏多話。夏末大概還沒吃吧,先進來再說。紅蕾,還愣著作甚,還不快去幫夏末整理個房間出來。”清若一邊嘮叨著,一邊帶著夏末進了裏屋。
殷時對她神秘兮兮的樣子覺得好笑,又見向來情緒不外露的夏末一臉擔憂緊張,心情也有些微微觸動。“不是給你們一個月嗎,怎麽就跑回來了。”
“少爺,要不是我們早些回來,都不知道家裏發生這事。”夏末這才穩住了情緒。
“知道又如何?”殷時諷刺了笑了一下。
“少爺,我這次回來是商老板讓我回來的,原本昨日早上我跟黑、夫君已經到了城裏,碰到了年紹,他把我們領去商老板那。”夏末望了他們倆一眼,確定他們好好地站在眼前,心中大石才落下來。“商老板說黑虎既然出不來,怕是你們行動也不方便,不讓夫君貿然進來,打草驚蛇。昨兒夜裏,商老板讓我進來探探虛實,若你們有難,讓我給他信號,他就是硬闖也會把你們救出去。”夏末說得有些激動,小臉都微微漲紅。
“他是這麽說的?”殷時頓了一下。
夏末點頭如搗蒜,“這兩日,外頭到處都在傳少爺射傷老爺的事,商老板一直篤定您是被誣陷的。”夏末看著殷時陷入沉思,收了聲,卻聽清若感慨,“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患難見真情。”夏末肯定地點頭道:“嗯,商老板為了讓那些管事不簽名,不停地在外跑。”
“簽名?簽什麽名?”殷時抬起眉頭。
“聽說,大少爺讓所有的管事聯名,要老爺把大權交給他。”夏末說。
清若眉頭一抖,冷冷道:“真是又當婊子又想立牌坊,有臉做這種事,居然還想著用公選這一招。唬得了下麵一群人,這事看著就名正言順了。”
夏末點點頭,“商老板說了,怕是老爺這邊也被控製著,否則老爺絕不會讓大少爺這樣胡來的。”說完就聽到兩聲高低不一的歎息,她心頭一悸,緊張地問:“老爺是不是出事了?”該不會被商碧料中了吧。
殷時瞥了她一眼,輕聲道:“性命無憂,至今未醒。”
“果然。”夏末稍稍鬆了一口氣。
“怎麽?商碧連這個也猜到了?”殷時眼角輕揚,口氣有些驚訝。
夏末複點頭,見殷時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愉悅,口氣也稍稍放鬆一點,望了清若一眼,“商老板還說,若這件事辦妥了,他欠您的人情就算兩清了。”雖然她也不知道商碧跟殷時之前還有什麽人情要算。
殷時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這家夥還跟我死計較這些。”可是想到還有商碧在外照應,這些天抑鬱的情緒總算消匿一些,按殷奇的想法,至多也就是聯合了那一些牆頭草的管事,那些跟隨殷稷山多年的老管事未必肯答應,但怕是有秦氏在,堅持不久。唯有少數一些從萬姨娘的莊子出來的,可能還會頑固抵抗。
“再有兩日就要冬至了,俗話說冬至大過年,過了冬至怕是沒人願意再沾手起這事,又得拖到來年開春。”清若覺得自己在這裏活了這些年,最大的收獲就是能準確熟悉各種節氣風俗。“所以,他才這麽急切吧。”
清若越想越覺得有理,望了殷時一眼,看他又斂起眉峰,“恐怕不止這些,他顧及的還有爹的身體。”說著,殷時重重吐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為何殷稷山會到現在仍昏迷不醒,想著他萬一有什麽三長兩短,心裏便覺得憋屈難受。就算是從小都反抗鬥嘴的人,可終究是他的生身父親,怨也好,恨也好,活著的人才有資格說這些。
或許他還是無法原諒當初母親的死,但他也決不能容忍別人傷害他的父親。
“你別太擔心了,爹一定會好起來的。”清若的小手拍撫著殷時寬厚的肩膀,她對殷稷山沒太多的感情在這裏,更不會殷時這般愛、恨、敬、怨各種糾結情感。可是畢竟是她丈夫的父親,對她也算照顧,私心還是希望殷稷山能早點好起來,否則不說殷時會自責內疚,恐怕對他們也不利。
“這事,不大好說,如今給爹看病的是戚家的大夫,具體什麽情況誰也不知道。”殷時半眯著眼睛,目光有些淩厲。
“難道他們?”清若的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不會,在管事們聯名之前,應該不會有太大動作。”因為若殷稷山有什麽不測,這按理來說守孝期間是不能分家的,不但兒子得守在家中,未出門的女兒也不得婚嫁,所以秦氏不會冒這麽大的險,畢竟殷樂樂年紀不算小了。殷時拍了大腿一下,“要是能另尋個大夫來就好了。”
“你不是跟王府關係不錯嘛,給個信號讓商碧去王府碰碰運氣?”清若問。
“王府才沒空踩這渾水。”殷時嗤笑一聲,“雖說王府這些年都是靠著殷家幫忙賺錢拋貨,可現如今,怕是隔岸觀火,最終勝利的那個才是他最終選擇的。”殷時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也知道秦氏打的如意算盤,所以才會插手讓清若跟王妃搭上線,好的斷了秦氏的計劃。哪知人算不如天算,終究還是算少了一步,結果白讓王府坐享漁翁之利了。
“那不如……”清若剛開口,聽到門外又是一陣吵雜聲,心裏真納悶,今日到底是什麽日子,夏園竟然這生熱鬧。
“你不能進去!欸,你這人怎麽這樣!”紅蕾急切地喊道。
清若一惱,起身出去看看到底是誰這麽沒規矩,一大清早就在院子裏吵鬧。這前腳才剛一出門,就聽到一聲驚叫,一個人影在她跟前撲倒,清若眼尖看到偷偷收回腳的夏初,又看了看用極不雅的動作趴在地上的人。
“你是誰,來夏園作甚?”清若瞥見她一臉陌生,被摔得鼻頭紅紅,一身狼狽。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我是春杏,芳姨娘身邊的丫頭。”春杏忙爬起來,淚眼婆娑地喊道:“求二少奶奶趕緊去救我家姨娘吧,她快死了!”
清若表情一愣,心裏有些驚慌,但努力維持臉上的鎮定,“起來說話。”
春杏唯唯諾諾地爬起來,來不及整理身上的狼狽,便哭著道:“昨兒夜裏,大少爺回來心情不好,又受了傷。蘇姨娘故意撩撥事端,誣陷我家姨娘,大少爺一生氣就打了她。姨娘傷心過度,半夜就燒起來,今兒早上都燒糊塗了,大少奶奶說不給找大夫,要是死了就丟了。”
聽著春杏的哭訴,清若心裏有些不是舒服,但當初是苑芳自己的選擇,她勸也勸過了,如今是福是禍她都得自己去受過。“回去吧,這是春華軒的事,我管不著。”
如今她也不是自由身,要是插手春華軒的事,指不定還會被說什麽閑話。
到底苑芳還是殷奇的新歡,總不可能就放任不管,戚氏跟蘇七娘子又不對頭,還想要利用苑芳跟她打對手。隻是,苑芳算起來跟她是遠親,如果因為這個而連累她。清若做了個深呼吸,定眼看著春杏,紅蕾卻在一旁急得滿頭大汗。
“二少奶奶,芳姨娘在昏迷中還喊著您的名字了,求您過去看看她吧。”春杏哭得撕心裂肺,連夏初都有些動容。
“與我何幹,春杏別忘了,你是春華軒的丫頭,這裏是夏園。”清若欲轉身回屋,她不打算也沒資格去插手大房的事。
“若姑姑!”紅蕾一聲疾呼,清若定下腳步,頭也不回就斷了她的話頭,“紅蕾,你不許去,我也不會去。今日的下場是苑芳自找的,怨不得人。夏初送客!”語罷,跨步進屋,沒理會身後的哭鬧。
殷時看著一臉煩躁的妻子,好笑地將她拉至身邊,“不過就是丫頭,至於這麽動氣嗎?放心吧,殷奇那人我還算了解,他不會放任苑芳不顧的。”
清若不耐煩地說道:“我才不是擔心這個,當初是她要死要活地想爬上去,如今就是摔死我最多貼副棺材錢。隻是心煩這禍不單行,都已經做了姨娘,還淨給夏園惹事。這會兒讓個丫鬟來這邊哭,我不去說我絕情,去了說我插手隔房屋裏事,我現在想起來,悔到腸子都綠了,當初怎麽就給自己攬上這麽個包袱!”清若狠狠吐了口惡氣。
殷時看了夏末一眼,她點了點頭,對清若福身道:“二少奶奶,不如讓我去吧。如今我配了人,身份不高不低,芳姨娘又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去見她總不會鬧出其他事。”
清若想了一下,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