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的跑來匯報的結果是發瘋的馬被下命殺掉了。

“動作真快!”殷時忿忿地捶了一下梨花木做的四方矮幾。

隻怪自己把一切料想得太好,卻忘記有些人做慣了陰暗事,這些枝末細屑的早就考慮得比他還周到。隨即,他又令人出去巡了一遍,這才發現殷奇早就不好了局,或者說秦氏早就布好了局。才除了他們身邊幾個知根知底的人外,夏園那些能用的早被秦氏打發出去,新進來的丫鬟雖然手腳幹淨但不頂事。而出了夏園,到處都是秦氏的人,他們想被囚禁似的,至多隻能二門處。

原本他們想著應該是有人對馬動了手腳,才致使馬兒發瘋,可如果馬被殺,就算有人前來查證,也隻能看到殷稷山腳上的箭傷。即便殷時解釋他是為了救殷稷山才出手,但殷奇若故意要陷害他,那便是有千萬種理由也能讓他欲辯不能。

而如今他們出又出不去,根本也不知道殷奇背著他們在外宣揚了什麽,這種坐以待斃的感覺讓殷時顯得極其暴躁。

“混帳,以為這兩個人就能困住我嗎!”再一次被攔截回來,殷時暴跳如雷。

“就算你衝出去又能怎麽樣,他布了陣擺了局,你出去說不定是自投羅網。”清若見殷時挫敗地坐在椅子上,低頭不語,心裏也知道他的難過。

想想若不是她自己一時情緒失控,大概殷時也不會回來著了這個局,但她心裏也憋屈。她心裏清楚兩個人的感情,婚前婚後總是不同樣,再加上殷家是蓮城大戶,生活方式也跟她習慣那麽多年的小鎮生活完全不同。

殷時少有的勤奮富家公子,他幾乎是殷稷山的翻版,不論是長相,性格甚至是對生意那種執著掌控力。所以殷稷山年過半百,子孫繞膝,他依舊每天到商行處理事情樂此不疲。殷時也一樣,隻不過他跟殷稷山的目的不同,殷稷山幾乎是了盡一力將殷家的產業慢慢掙回來,他自豪也依賴,而殷時卻是另有打算。

心雖不同,可那股奮勁跟執拗精神異曲同工,所以盡管在平時意見不同時父子也是大眼瞪小眼地大聲爭吵,可殷稷山打從心眼裏看好這個兒子。也正因為這樣,他才動容想要把殷家留給殷時接手,他心底很清楚,殷時不可能甘心在殷奇手下做事,而殷家落到殷奇手裏早晚會落敗。

隻是沒想到,他這個想法卻會讓他遭此一難。

要說殷時是少有的勤奮富家子,那清若也是少有的懶散貴婦人。但凡有點閑錢的大家太太最喜歡的便是三五成群,今天來個桃花會,明天來個詩會,再不然直接叫做茶話會。這聚會內容也是因人而異,夫家讀過書考過秀才的,便喜歡擺弄些文雅事情,比如曲水流觴之類的,盡管不是個個都會吟詩作賦,講故事也可以。慢慢地,曲水流觴就變成擊鼓傳花,清若好幾次想要簡易她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指不定可以挖出些某某與某某不為人知的秘密,或者是豪門深宅裏那些不得不說的故事。

可最這些都是比較少的,更多的是一群富家太太們互相攀比或者吹捧,從夫家財力實力聊到持家管事,從侍妾子女說到衣食住行。然而其中熱門的兩個話題就是哪家媳婦生孩子和哪家閨女要嫁人,放在殷家來說,直接代入就是清若和殷樂樂。

一次如此,兩次如此,事不過三,清若不話嘮不攀比不打扮的性子漸漸被人定義為木頭人。雖說不上討厭,但要想炒熱氣氛,基本沒人會想到她。清若也樂於如此,奈何殷時到時熱心,三番兩次幫她答應邀約,回來說起田產山林的事,他維持一貫的口吻便是讓清若別煩心太多,努力去享樂。

每天一早殷時便跟著殷稷山出門,有時碰上三兩客人,應酬陪酒自然是不在話下。如此一來每日相處的時間就少了,再加上彼此溝通不良,清若還沒想好要怎麽跟殷時說開就接到孔安寧的來信,自然氣不打一處來。

“對不起,我說過不會讓你受委屈的,結果還是讓你陪我受罪。”殷時低著頭,悶聲道。

心頭微微動容,看著眼前的大男人,從進了殷家以來,他確實做到了他所承諾,隻是他把她想得太過嬌柔脆弱。清若走到他身邊,蹲下來,伸手撫上他黝黑的臉龐,溫聲道:“說對不起是我,若不是我……我不該沒控製好自己的情緒。”

按情理來說,若殷家不讓她去給祖老太太守喪送葬也是情理之中,隻是想著嫁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除了丈夫,便是完全跟娘家人再無瓜葛。想著祖老太太說過不忍心她遠嫁是怕她受委屈時娘家人無法站出來撐腰,清若心裏便難受起來,生怕再與多年前以後,再無緣見到今生至親。

那隱藏了多年的噩夢,如今想起來,清若依舊記憶猶新,眼淚跟著跌落,把殷時嚇了一跳。急忙將她扶起,萬般柔情地哄道:“你別哭啊,怎麽好端端哭起來了,是是,我不對,我不該瞞著你。隻是想著那時你身子那般弱,怕你再受不起打擊才瞞著。好了,別哭了,我以後絕對不會再瞞你任何事,我保證!”

清若一個勁地搖頭,她無法告訴殷時其實她的眼淚是因另一件事而掉。

當她抬頭,看著他可憐兮兮地模樣,最終還是破涕而笑。心裏微微悸動,這個她將要廝守終身的男人到底是心疼她才沒說出這事,“這可是你說的,你要是再瞞我,你就慘了。”

“好。”殷時見她笑開,心裏的大石也落下,眉頭微挑,有些不自在地說道:“我保證以後不瞞,之前要是瞞過的,你就順便一塊原諒了吧。”

清若才擦幹眼淚,聽到他這麽一說,立刻皺眉,“你還瞞了什麽?”

隨著尾音揚起,殷時忙道:“本來打算分家後再說的,爹想把殷家的生意交給我,但是讓我給推了。我打算還是跟商碧一起做回香料那一塊,你之前問過我的那些莊子田產我沒答應,是我打算在搬到城東,那裏依山近水,離殷家也遠。我買了幾處宅子,待阿姆他們守完孝,若是願意,便可搬來小住,屆時你想見他們也就方便許多。本想給你驚喜,所以才說,卻沒料弄成現在這樣。”

殷時說得有些無奈,可清若卻聽得目瞪口呆。

“你是說我阿姆他們……同意了?”清若好半天都合不攏嘴。

“阿爹說要再考慮考慮,阿公年歲大,不好走動,但聽他的意思他是心動的。要是能到蓮城,往後昭哥兒讀書做生意都比在縣城好多了。”殷時看著清若不可思議地樣子,不禁好笑,“到時你也就不會每天都惦念著,阿姆說了,小如懷孕時有她大家,但你沒有,所以等你有了身子,她一定過來陪你。”

“阿、阿姆。”話沒說完,眼淚又要掉,嚇得殷時以為又說錯話,她一邊拭淚一邊罵道:“我才不會原諒你,居然不跟我說,和阿姆阿爹合夥起來欺負我。”

殷時看著她梨花帶淚卻控住不住嘴角上揚,一把將她抱起,感覺她掙紮了一下,然後乖巧地貼在他胸前,忍不住輕聲歎息,“可惜,現在被殷奇這混帳困著,我什麽都做不了。”

“誰說什麽都做不了!”清若不滿地抗議道。

殷時低頭,看著清若一臉堅決,好奇道:“你有什麽想法。”

“你說,為什麽你大哥敢做這麽冒險的事。”清若想了想,抿唇道。

“他知道舅公不會來,舅舅也插不了手,左管家被接去莊子。如今爹臥床不起,又把事責推到我身上,這個家就是由他做主。可換句話說,他是算計好的了。”殷時居然覺得自己有些低估了殷奇的智商。

“也不完全,你當那些管事都是吃幹飯的啊。平日你的為人跟他的為人都擺在那裏,他們又豈會不知道,隻是看爹的臉色而已。可是爹倒下了,他們自然會多顧及到太太的臉色,可要是爹好了呢。”清若冷靜分析。

殷時還以為清若有什麽高見,不由得歎氣,“我自然知道,隻要爹能醒過來,他不過就是一條死魚而已。可是,誒。”

“沒什麽可是,大夫不過說爹是撞傷腦袋昏迷過去。”清若安慰道,忽然,一個念頭閃過,自己也被嚇了一跳,斟酌了一番然後道:“不過,我怕的是,他們既然敢下手做這個局,恐怕他們早就狠下心了吧,要是這樣的話,那、爹不是很危險?”清若越說越覺得細思極恐,若不是下了狠心,隻要殷稷山醒來遲早會跟他們算這筆賬的。

殷時沉默了一下,表情變得十分凝重,終於按捺不住地站起來,“走,咱們去大院瞧瞧。”

雖然他自幼都跟殷稷山鬥氣,甚至怨恨他隱瞞萬姨娘過世的事,可若有人想傷他,他也絕對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