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還因為殷時隱瞞了祖老太太過世事情而一肚子惱火,正準備收拾行囊回娘家,可下一刻聽到咱家男人被欺負,清若頓時跟護犢的老母雞似的,氣勢全開。平日走出夏園就嫌累的清若,一路從大院走到律暉堂,身後的夏初紅蕾都要小跑才能追得上。
氣歸氣,怨歸怨,事情一樁歸一樁。比起已經過去的舊賬,自然是眼前事更緊要些。
腳下步子愈急,腦子轉得愈快,一想到殷稷山這麽一倒,隨之而來的是一鍋漿糊的麻煩,清若心裏就更煩躁。當今之際,秦氏必然是要出來主事的,殷稷山又是因為殷時而受傷,難保向來與殷時不對頭的秦氏不會借機發難。
真是禍不單行!她千算萬算,想過無數種麵對秦氏刁難的辦法,可從沒想過若殷稷山倒下,這個家輪到秦氏主事的情況。殷稷山還昏迷不醒地躺在房間裏,左管家又不在,秦氏趁機開了律暉堂,不就擺明了是想欺負殷時孤立無援嘛。清若越想越不安,索性提起裙角,邁開步子,一路跑過去。
律暉堂一如既往地顯得肅穆而沉重,據說以前律暉堂也是繁花遍地,蟬蟲相鳴的院子。隻是殷老爺子過世以後,院子疏於打理,便冷清蕭條下來。昔日繁花已謝,隻有那成蔭的樹木已經亭亭蒼蒼,給靜謐的律暉堂增加了一抹沉重的陰涼。曾有一次,有下人犯錯,躲到律暉堂來,後被發現就地重罰後打發出去,自此律暉堂就成了行家法的地方。
殷時年少時沒少被殷稷山拖來這裏杖責、罰跪,可自從他中舉以後,經過左管家的勸說,殷稷山才有所顧忌。
一般情況下,沒到大錯是極少動用到律暉堂,也到底殷家上下所有人都有種潛意識,隻要開了律暉堂就一定會出大事。如今秦氏讓人開了律暉堂,底下的人也都自動理解為殷時害殷稷山受傷,有幸災樂禍的,也有隔岸觀火的。畢竟殷時再有能耐也隻是個庶子,主動站出來為他說話的人極少,往日的尊重也不外乎因為殷稷山的偏愛。
秦氏一身薑黃色的衣裳,身上沒有過多的裝飾,與她之前的雍容華貴格格不入。但整潔發間用一根絞金絲的漢白玉簪點綴著,看似樸素的妝扮卻整齊地像是剛剛打扮完才出來一樣。臉色雖有憔悴,但肅容怒目的樣子很顯威嚴,座下的戚氏都不如她一半氣勢。
看了看不苟言笑的秦氏,又看了看怒目圓睜,殺氣騰騰的殷時,不經意與他目光相對,戚氏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急忙收回目光。聽到丈夫一旁的冷哼,投視過去,半倚著靠背,一臉不屑紈絝的模樣,跟身材高大魁梧的殷時比起來,殷奇顯得痞性。忽聞秦氏輕咳,戚氏抿了抿唇,低頭不再張望。
“你給我跪下!”秦氏的聲音回蕩在靜謐的律暉堂裏,聞著都不由得挺直了脊背。隻有殷時嗤笑了一聲,雙手負背,走向一旁的椅子坐下。被殷時這般公然地藐視,秦氏氣得全身發抖,“好你個殷時,你當真以為我不敢你是吧!”
“太太,你要是不敢,就不會開這個律暉堂了。”殷時沉聲應道。若非剛剛被嚇了一跳,殷奇他們又趕到及時,殷時哪裏是那種任他們擺布吩咐的性子。
秦氏一掌擊在桌子上,咬牙切齒地說,對站在身邊的陪房管事使眼色,“脾氣倒挺硬,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脾氣硬還是家法的棍子硬。”
那管事正準備上前,被殷時拋一記眼光,不由得退了下去,“你一個婦道人家,有什麽資格行我們殷家的家法。”
秦氏暗惱一聲廢物,自從秦二管事被打發以後,殷時在秦氏這些陪房管事心裏的地位重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麽囂張輕蔑。
“廢物!”殷奇狠狠地啐了管事一口,拍桌而起,指著殷時的鼻子破口大罵:“哼哼,就憑我娘是殷家太太,不過教訓你一個庶出的綽綽有餘!枉爹平日那麽疼你,你膽大包天,竟然想謀害你父親性命,你是不是想趁機霸占殷家家產!”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謀害爹了!”被殷奇指鼻誣陷,殷時勃然大怒,大吼一聲。
相比之下,殷時不但外貌肖了殷稷山,連嗓門也肖了幾分,一聲怒喝把殷奇的氣焰給壓製住了。他連吞了兩口唾沫,才又開聲:“誰都看見爹身上的箭,難不成你還想抵賴!”
“我是為了救爹!”想到自己射出的箭確實落到殷稷山腿上,殷時心裏有些煩躁,他自幼跟著左牧池學騎射,雖不能百發百中,但也從未像現在這般出錯。
殷奇見他聲音不若剛剛那般擲地有力,輕蔑地笑起來,“你是想救人還是傷人,這人可是躺在床上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之前就跟那個黃毛鬼子混在一起,跟爹叫板,看商行做不下去,又叫他裝孫子給給爹請罪。哄得爹開心,把事情都丟給你,難道你不是想趁機把我們殷家的家產都奪了去!”
“你給住口!”殷時聽著怒不可遏。
“我偏不,還有你那媳婦,成親也跟黃毛鬼子混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黃花……”殷奇話沒說話,殷時一拳已經揮過去,隨著秦氏和戚氏兩聲高低不一的尖叫,殷奇被打飛在地。
“相公,你沒事吧。”戚氏緊張地湊過去為殷奇擦去嘴角的鮮血,心疼地問。
殷奇嫌棄地推開戚氏,紛紛不悅地站起來,衝殷時叫囂:“你打我?是不是被我踩中心思,心虛了?啊!”原本聽著殷奇挑釁商碧的事,殷時已然大怒,一提到清若,他恨不得立刻把殷奇打得開不了聲。戚氏看殷時雙眼冒火,連忙扯丈夫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挑釁,哪知殷奇並不領情,像是故意要挑撥殷時的怒火一樣,“走開!你別看那丫頭柔柔弱弱的,誰說是舅公的遠親侄女,哼,誰知道是不是,指不定是哪個窯子裏爬出來而已。”
“混蛋!”殷時又是一拳,力道極大,就是殷奇做了防備依舊被震得退了幾步。殷時哪肯罷手,一個箭步,提拳就上,殷奇雖不如殷時高大,但倔起來力氣也不小,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
“你們還不趕緊拉開!”秦氏氣得跳腳,四五個家丁同時撲上去,才勉強把兩人拉開。“殷時你太放肆了,來人啊!”
秦氏怒聲高揚,旁邊的家仆正要上前,忽見一個嬌小的身影快步走進,“請等一下!”清麗婉轉的聲音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殷時忙回了神,轉過頭正好看見紅蕾夏初跟在清若跨步進來,臉頰因奔跑而變得微微漲紅。隻見她做了個深呼吸,輕移蓮步,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徑直走到秦氏麵前,行了禮。
“清若見過太太,大哥大嫂。”清若不緊不徐地給眾人行禮,除了戚氏朝她點點頭外,殷奇和秦氏都冷哼一哼。清若不甚在意,咬字清晰地問道:“不知太太何故非得在爹臥病在床之際要我夫君來律暉堂。”
秦氏正要開口,可聽到清若故意將“臥病在床之際”這六個字咬得很重,她轉過頭看了清若一眼。見她笑容恬淡,從容不迫的模樣,哼聲道:“二媳婦,你來得正好!二郎出手射傷了老爺,如今老爺臥病在床,昏迷不醒。如今兄長教訓他,他又出手打傷長兄!”見清若臉露微訝,忍不住又嘲諷道:“這要說起來,你這做媳婦也有責任!”
清若雖來得晚,可她到門口時,正好聽到殷奇在詆毀她的聲音。若在這種情況下,殷時還不出手,清若都想休夫了。
“恐怕期間有什麽誤會吧。”清若輕聲道。
“誤會?我臉上的傷,還有爹身上的傷,嗬嗬,這誤會還真不小啊!”殷奇指著臉上的紅腫,譏諷地對清若說道:“一個鄉下丫頭,又是庶出的媳婦,也不看看這個家有沒有輪到你說話的份。”
“大哥,就算是庶出,我也是明媒正娶進的殷家,怎麽會沒有我說話的份,要不然爹也不會讓我幫忙理家吧。”清若皮笑不肉不笑地回答。
見兒子被清若的話給問住了,秦氏懶得給清若麵子,厲聲道:“真是沒大沒小,這是你跟你大哥說的話,我看你是得意過頭了。老爺把理家大權交與施姨娘、樂樂和你三人共同處理,你倒好,不但一人把持,平日也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還經常東竄西跑。哼,依我看,如今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十有八九是你在背後攛唆的!”
清若見秦氏如此,也不客氣地說道:“太太,說話做事,咱們得講道理吧。爹是體諒太太身體不好,大嫂有孕在身,才讓我和樂樂幫忙施姨娘理家。我做事可都是問過樂樂和姨娘的意思,爹也是知道的,這怎麽就我一個人把持了。再說了,我夫君剛剛才和我在夏園裏說話,怎麽這麽巧一出門就碰到這事。話說回來,若不是夫君及時趕到,爹如今情況如何誰也不好說。太太不先責問養馬的下人和爹的隨從,反而來怪罪我夫君,不知太太是何用意!”
殷時在旁聽得忍不住想為妻子鼓掌,一字一頓說得眾人啞口無言。他也很鬱悶,怎麽一出門就碰到這事,而且好死不死幾乎第一時間其他人都到了。看著發瘋的馬忽然倒下壓在殷稷山身上,而原本中箭的殷稷山從馬背上摔下已經撞傷了腦袋,如此一壓,立刻口吐鮮血。
他還沒來得及回想,立刻就有人跑出來大叫,緊跟著大夫也來了,而他被殷奇他們半推半拖地帶到律暉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