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若“病愈”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帶著兩個夏和兩朵花去逛園子,先是去了春華軒,戚氏基本隻夠力氣躺在貴妃榻上。看見清若過來,想起身卻讓清若拒絕了。
“大嫂與我客套什麽,又不是外人。”清若笑著瞄著她大得有些過分的肚皮,原本特意給她做的衣服都有些緊,眼神有些失落,輕笑道,“看樣子應該就是這兩日的光景了吧。”其實戚氏的預產期早過了,可肚子一直都沒動向,大夫也瞧不出所以然,開了許多催產的藥也不見起色。看著肚皮撐得圓滾滾的,坐立不安,睡覺也輾轉,如今的戚氏早就沒什麽閑心去打理其他事。
戚氏聞言,表情微變,知道戳中了清若的痛處,笑著安慰:“你還年輕,慢慢養身子,很快也會有的。我當姑娘時聽老人家說過,年紀太小,生孩子反而危險。如今誰不知道二郎心尖上的人是你,事事都緊著你,你瞧你這小身板,萬一有個差池你讓二郎怎麽辦。”戚氏這也算是自損來博取清若歡心,在她養胎這段日子裏,殷奇雖說沒與她鬧,但關係也融洽不到哪裏去。特別是先有殷時為了清若險些掐死邱大娘,後有聽說殷琛為了迎娶三王爺的庶女而特意上門逗她開心,相比之下戚氏變得無比淒涼。“你瞧著我這肚子都十個月足了,偏偏沒動靜,這都要急死人了。”
“哪吒三年才落地,大嫂肚子裏的孩子將來定然是敏睿聰慧。”清若不緊不徐地說了句好話。
戚氏的臉色稍霽,如今催產藥在吃,她再急也沒用,隻好苦笑:“承你好話,希望不要……折騰人就好。”戚氏險些說成“不要肖了他父親才好”,急急收回尾音,見清若並無在意,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清若淡淡地笑著,也不接她的話,眼神掃過戚氏身後的春梨,轉而問道:“春桃呢,今日怎麽沒見她。”
站在一旁的春梨輕聲道:“大清早,二門來報,春桃的老子娘得了急症,怕是撐不久,春桃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也不知今晚能回來不。”清若聽春梨的話,輕輕“啊”了一聲,表情全數落到戚氏眼底。
“怎麽會這麽不巧,這春桃也真是的,明知道大少奶奶日子在即,既然還跑出去!”清若有些氣憤。
戚氏搖了搖頭,喘著氣說道:“春桃她老子娘就她一個閨女,自來都寶貝著,這會兒老子娘得了急症,眼看著要不行,我難道還能攔著她不成。就算留得住人,這心不在,做事也是丟三落四。”戚氏也覺得蹊蹺,春桃的老子娘是出了名的壯實,怎麽忽然就得急症了。
清若歎了歎氣:“話雖這麽說,這要是挺過去還好,萬一……這樣吧,我讓夏初夏末留下來,她們年紀大,做事也周全,就算不能幫忙大事,洗衣打水什麽的還是可以做的。”清若說著,夏初夏末便出列答應。
戚氏一驚,連忙道:“這可使不得,夏初夏末可是夏園的大丫鬟,跑來我這裏做粗活算什麽,我又不是缺丫鬟。再說了,你身子也才大好,身邊沒個人怎麽行。”夏初夏末比春梨有魄力多了,若她們過來,恐怕就不是洗衣打水這麽簡單了。
“那可怎麽辦?”清若做出一副很著急的樣子,“要不,讓苑芳留下,反正她一有空就常跑來找春梨,讓她給春梨打下手吧。”
“這不好,苑芳又不是隨便的丫鬟。”戚氏看清若一臉真誠,有些拿不定她的心思。
清若搖頭道:“雖說苑芳是我苑芳侄女,可進了這殷家,她的身份是什麽她心裏清楚。大嫂也不必介懷這個,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她去做好了。先前我身子不好,處處都受大嫂照顧,如今我不過是撥了個丫鬟過來打雜,大嫂就不要推辭了,待春桃料理完事再打發苑芳回來就是了。”說著,清若不等戚氏答應,她轉頭看了一臉驚詫的苑芳,沉聲道:“苑芳,等會兒你便留下跟著春梨照顧大少奶奶,不過你得記住,這可不比夏園。大少奶奶身子重,你做事須得細心再細心,不可莽撞胡來。要是落了錯,我可不管你,直管讓大少奶奶處置。”
“是,二少奶奶,我記住了。”苑芳誠惶誠恐地回答。
苑芳沒想到清若會讓她過來伺候戚氏,想著每次來春華軒不管是春梨還是戚氏,對她都十分親切,有好吃好用也都偷偷塞給她。給戚氏行過禮,主動站到春梨身邊去,跟苑芳的歡欣鼓舞不同,春梨笑容僵了一下,便低下頭去。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大嫂休息了。”清若起身告辭,戚氏讓苑芳送清若她們出去。
待她們一走,春梨急忙向戚氏匯報:“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到底打的事什麽主意,她怎麽會讓苑芳留下。是不是她知道了什麽?”春梨緊張地看著戚氏一臉嚴肅。
“她能知道什麽,就算查得出那香膏,到底也不全是那香味惹的。我早說過,她絕不像她外表看著那麽溫柔無害,罷了,留下苑芳也好過留下夏初夏末。這丫頭就是眼光高了些,手腳倒不至於不幹淨。但也不能不防,我的東西少讓她碰,隨便吩咐些外屋的雜事給她做,要不就打發到外頭去。”戚氏想了想,又補充道:“別虧著她,到底是夏園的人,別讓人閑話說她好心撥個丫鬟過來幫忙卻在咱們這裏受委屈。”
春梨略作思索,點頭應是。
清若一行人從春華軒轉去大院隻不過是繞個池塘,再過了涼亭的距離。大院可以不經二門直接通到外院,所以清若特意避開大門,從施姨娘小院的偏門進去,順便也省了跟萱園的人碰麵的幾率。
殷朵朵大老遠就看到清若她們走來,急急忙忙地迎出來,給清若見了禮後,興奮地說:“二嫂,你身子大好了,我娘還想去看你呢!”一旁的丫頭一直偷偷扯殷朵朵的衣袖,示意她舉止別太輕佻,殷朵朵顯然不甚樂意,甩開丫鬟的手追上清若的步伐。清若雖然對殷朵朵沒什麽反感,但因著前車之鑒,縱使殷朵朵對她再熱情,她也隻是淡淡笑著。然而殷朵朵似乎不在意清若這種含蓄的距離感,一樣是跟在她身邊嘰嘰喳喳。
“二少奶奶,您怎麽來了。”施姨娘從內屋出來,一身略顯老舊的衣衫不若平日到夏園那般鮮亮,她有些局促不安,給清若見了禮,就站在一旁。
“施姨娘無須見外,先前多得姨娘關心,如今身子輕便了,便過來謝過姨娘。”清若讓紅蕾捧上一個盒子,當著施姨娘的麵打開,隻見她眼睛一亮。那些都是萬氏曾送給她的首飾,隻不過後來施姨娘為博殷稷山歡心,主動退還給殷時。
“這可使不得,這些都是二少爺的。”施姨娘急忙合上推還給清若。
清若笑道:“這本就是姨娘的,先前多得姨娘大度,送了回來。如今也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紅蕾將盒子打包好,交給施姨娘身邊的丫鬟,然後退回清若身後。
施姨娘見此也沒再推阻,叫丫鬟把東西妥善收好,另外有一名丫鬟給她們看茶。清若有一句沒一句地跟施姨娘搭著話,施姨娘本身不是個多話的人,但很懂得看臉色,雖然話不多,倒不至於冷場。“二少奶奶如今既然是身子大好,我想著這理家的事還是得交給二少奶奶,我沒讀過書,字也識得不多,更別說看帳了。我在這家裏也夠不上身份,讓我捧著這些本子,我不認識它它不認識我,都快把我的頭發愁白了。”施姨娘說話之際,已經有丫鬟將一個箱子捧了出來,裏麵有一大串鑰匙、一個印章,以及一堆紙片賬目。
清若隻是瞄了一眼,心裏想著,這就是讓戚氏跟秦氏都爭得眼紅耳赤的東西,在她看來也不過就是紙張,而施姨娘卻當成燙手山芋。“這怎麽生好,爹說過讓姨娘理著,我與大小姐幫忙。”
“二少奶奶,您就幫幫忙吧,我一個窮秀才家的女兒能識多少字,都說三斤的稱到底做不了四斤的生意。大小姐又從來都不肯過問,聽說親家老爺是舉人,想來二少奶奶的學識定然是得了親家老爺的真傳,我早已跟老爺告過罪,一等二少奶奶身子好了,便把這些交換給您。”施姨娘說得情真意切,口氣極盡哀訴,讓人覺得如果不接手都太過不近人情。
“姨娘太謙虛了,聽說朵朵的字還是姨娘教的,如今怎麽就變成不識字了。”清若笑著,但夏末已經上前接過箱子。
施姨娘見清若已經默許了她的要求,才期期艾艾地說:“隻不過是三字經,識得前麵幾句,再多也就不會了。”施姨娘連忙給女兒使眼色,殷朵朵也出聲承認自己隻會寫幾個簡單的字。
“識字是好事,不過朵朵年紀也不小了,要想學就得加緊。女紅會做多少?”清若全然變成一個長輩模樣,宛如當年她初次去了孔家接受孔老太太跟祖老太太問話一般,檢查了殷朵朵的各項功課以後,感慨到底是庶出的,哪怕富貴人家學的懂的並不比她們這種小戶人家的女兒多。“姨娘,朵朵準備什麽時候搬出去住?”
“啊?搬出去?”施姨娘正滿意地看著女兒乖巧回答清若各種問題。
“朵朵也是殷家小姐,年紀小跟在姨娘身邊也就罷了,年紀大了,總不好還跟姨娘一塊住吧。”清若這麽一問,施姨娘就為難了,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秦氏也從來沒有準備給殷朵朵安排獨立的院子。
“朵朵還小……”說起來,施姨娘也有些不舍,畢竟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女兒。
“其實也不小了,我聽說樂樂六歲的時候已經搬進芙蓉園了。”其實幾處院子就已經把整個殷家給瓜分了,如今是無法再獨立畫出一塊地重建的,但芙蓉園挺大,在裏麵畫出一排房子倒也不是不行。“不如這樣吧,回頭跟爹說一下,讓朵朵跟樂樂住到一塊去,我看著芙蓉園後麵兩排房子都空著,挺浪費的。我想爹一定會同意的。”隻要不是動土,讓殷朵朵換個地方住隻是件小事情。
施姨娘遲疑了一下,忽然眼睛大亮,如果讓殷朵朵搬到芙蓉園去,那一應生活起居就算不能跟殷樂樂相提並論,至少也不會差到哪裏。而殷樂樂年紀不小了,再過一兩年就要出門,到時整個芙蓉園就成了殷朵朵一個人的地方。這樣一來,就是往後秦氏再出來拿權,也不能對殷朵朵如何刁難。施姨娘越想越幸福,偷偷打量著清若,心中感慨自己押對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