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爺,請用點心。”年紹將一盤切成兩指寬的白玉芸豆糕端到殷時麵前。

殷時眼前一亮,連忙拿了一塊放進嘴裏,不忘稱讚:“年紹,你越來越賢惠……咦,這點心怎麽跟小若做的那麽像。”說到一半,眼尖發覺年紹表情有些僵硬,知他心有忌諱,連忙轉了話題。

年紹對殷時的識趣和體諒有些吃驚,感激地笑道:“這方子原是我跟清若、二少奶奶一起研究出的,我會做,二少奶奶一定也會,想必比我做的更好吃。”商碧對吃食不如殷時講究,或者說殷時比商碧更有資格勝任吃貨這個名字。商碧純粹是為了他,所以隻要是他做的任何東西,商碧都是來者不拒,而殷時徹底是為吃而吃,而且吃了還會帶上一些有用的點評。當然,也少不了把自己家媳婦也誇一遍。

“這倒不假,她喜歡往糕點裏加寫花蜜,聞起來香香甜甜的,又不膩口。你這個口感不錯,就是偏甜了點,再改進一下就更好了。”話雖如何,殷時又撿了一款丟進嘴巴了,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看得年紹心情大好。

看著殷時跟年紹有說有笑,兩人好不和睦,商碧表情一沉,走過來,將整盤芸豆糕端走,“有的吃還這麽挑剔,年紹別把東西給他吃,太糟蹋了。”

“誒,你這人、年紹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這樣是不行的,哪有這樣的待客之道。”殷時眼明手快,連忙扯住盤子,趁他不注意,順勢勾到懷裏來,還不忘調戲一下年紹。“年紹聽了沒,回去好好調教調教。”

被殷時這般明顯而曖昧的調侃,剛剛還在為殷時的識趣大為感動時,斜眼睨家殷時笑得真得意。這下子年紹這才反應過來,在殷時眼裏根本無所謂厚道二字。他眉頭一顫,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給殷時行了禮後,轉身離去,省得留下來又被調侃。

“也沒見過你這樣的客人!”商碧見年紹賭氣離去,忍不住開口時聲援,“這麽早跑來有什麽事?”

“我是過來問問,我丈人的弟弟那事擺平沒有?”殷時利落地將一盤芸豆糕吃幹淨,外帶打了個不雅的飽嗝後,才慢悠悠地說:“你知道,我丈人性子軟,省得夜長夢多,早點處理掉。不過,算起來,他也是阿公的兒子,你……下得了手嗎?”殷時意指商萬後人的事。

哪知商碧不以為地聳了聳肩:“這事早處理好了。我問過了三老爺,看得出他對這個兒子也是失望透了,隻是到底父子情深,不好說什麽而已。聽說他早些年來蓮城,靠著女兒的關係攀上了丘家。本來丘老爺還算厚道,拿了錢幫他辦了個小商行,剛起步時還過得去。不過,他家那胖子還真是扶不起的阿鬥,在蓮城結識了一群富家少爺,當了個跟班。又仗著楊姨娘在丘家,吃穿用度都處處要與那些少爺們一樣,生生把那小商行給拖垮了。”

對於商碧來說,他雖認楊家嫡支為商萬後人,可皇帝都有浪蕩子,更何況隻是一個普通楊家。楊茂昌就像一個毒瘤,如果放任跪去,恐怕連楊茂禮也會被連累,到最後楊家連個像樣都扶持不起,那他才叫對不起祖先。所以,探過了楊老爺子的口氣,商碧出手也利落了許多。

“僅僅是這樣?”殷時好奇地問。

“自然不是,真要說起來也冤,那群少爺們在外闖了禍,打死了個人,便拿楊家那胖子來背黑鍋。估計是給那胖子許了什麽好處,竟然也傻乎乎地把責任全攬下了。一開始是說先在牢裏待兩天,等過了風聲,由他們出麵找人把那胖子給救出來。可是那胖子進去後,一群富家少爺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別人拿他當傻子耍,他還以為是仗義。楊茂昌到處借債,托了好大的人情才把兒子救出來,其實官府也知道胖子是替死鬼,隻不過這事總是得有個人出來,隻能說他倒黴了。”商碧輕蔑一笑,其實這事很顯然就是想把楊發貴當做替死鬼,最好是老死在牢裏,可是發貴卻少了根筋,以為是給了人家多大的人情,屁顛屁顛地跑去吃牢飯,估計還妄想著等他出來時可以飛黃騰達。

豈料那些富家少爺們個個都是怕事的主,就不說他們本來就沒打算替楊發貴洗脫罪名,解救他出來。就算他們有心,他們的父母又豈是閑心沒事的主,遇上這種事自然是盡早撇清關係的好,難得有人自願出來當替死鬼,而且又不是什麽重要人物,他們樂得裝不知情。

最後苦的就是楊茂昌夫妻了,方氏險些沒哭死過去,跑去丘家央女兒幫忙,可到底忘記了清曼不過是一個姨娘,要丘家為了一個姨娘的娘舅去費那麽大工夫,實在不大可能。後來,發貴能出來,大戚氏在背後也沒少出了力,至少是出過錢,所以戚氏才更怨恨清曼。

“後來,商行垮了,家裏也沒錢還債,楊茂昌這才帶著妻子跟兒子灰溜溜地跑回去。”一想到楊茂昌跟楊茂禮兄弟之間的落差,商碧也覺得因果輪回,世間有報應。想當初楊茂昌風光得意的時候,楊茂禮卻帶著妻兒貧困潦倒還得去饒南給當私塾先生,而楊茂昌絲毫不出手相助,還妄想貪他份額。如今反過來楊茂禮苦盡甘來了,名利雙收不說,兩個女兒都嫁得好,兒子也聰明伶俐,而楊茂昌除了二女兒嫁得還算平穩外,長女當了姨娘就不說好壞了,而同樣是兒子發貴根本就是楊茂昌的克星,專門拆牆的。“不過你放心,就算沒我出馬,他們估計也不敢再到大爺家騷擾了。”

“此話怎講?”聽到商碧的輕笑,殷時側目投去好奇的眼光。

商碧興奮地說:“你可不知道,大爺家那小家夥,如今機靈得很。明明還是個說話都不會的小娃娃,愣是每一次能把楊茂昌一家整得欲哭無淚。聽說平日裏,那孩子挺聰明聽話的,可每次楊茂昌他們來,整個就想換了個人似的,不是哭就是鬧,那聲音又極為洪亮,把鄰裏都驚動了。一開始都以為發生了什麽事,個個跑過來問,日子久了,別人也都知道了楊茂昌的事,所以每次聽到哭鬧都知道一定是楊茂昌又上門去了。這人言可畏,一來二去,他們夫妻倆也沒臉再附近走動。”商碧說得興奮,連殷時都聽得津津有味,沒想到他的小舅子竟然是這麽了不得的角色,將來必定是可造之材。

忽然,商碧口氣急轉而下,斂了笑容,嚴肅道:“不過,我發現另一件事,殷家有人似乎想對楊家下手。”

殷時一愣,也沉下臉。“是她?”

“這我可不清楚,正好我從楊家出來,看到個人影覺得眼熟才留了個心眼。”商碧搖搖頭,事情還沒清楚,他也不好猜測。

“我還沒動她,她倒想先拿我開刀了,看來她是清閑日子過得膩了。對了,蘇七娘子情況如何。”殷時沉下氣,想了一下,又問起蘇七娘子。還好他在得知消息的時候,立刻讓黑龍前去,並要求將蘇七娘子母子帶出來。畢竟這個孩子說不準會是殷家的福氣還是災星,但絕對會是殷奇的汙點。一個男人有外室,跟有私生子是不同的,有外室最多被認為風流好色,可是有私生子,不知是殷奇名譽受損,連殷家都要跟著被抹黑。

殷時是知道秦氏的手段,也知道這個女人一旦狠下心,沒什麽是她做不到的。就不說蘇七娘子隻不過是殷奇的外室,想當初殷稷山那麽多個妾侍,讓秦氏無聲無息地整下去,外頭也波瀾不驚的,還都為她主動給丈夫納妾而紛紛稱讚她的大度。

“嗯,情況算是穩定下來了,還好早了一步,否則這能不能保住這條命都難說。不過,紅兒說每天都有跟蹤她回去,我讓她裝成院子裏還有人的假象,昨兒那人是按耐不住了,想趁機摸進去,這才露了馬腳。不過蒙了他們這麽久,想想也覺得值了。”商碧不知大宅門內的陰損招,隻是覺得殷時能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真是不容易,由不得對他多了一層敬佩。

“先照顧好蘇七娘子,她的孩子還是我殷家的種,往後要認祖歸宗什麽的都難說,但不過怎麽都得保下來。”殷時想了想,吩咐道。

“這個你便放心吧。”商碧拍胸脯答應,反正不用他去照顧,宅子這麽大,最多空個院子出來而已。

見商碧點頭答應,殷時也便將事情托付給他。畢竟與商碧認識那麽久,兩人性格又投緣,許多人交給他去處理,比他親自去做更好。就好像新開的店鋪,自從商碧回來,重新立了名號,又演了一出“負荊請罪”的好戲。殷稷山得了好處,也樂意陪他演,外人不知真假,但鑒於之前安海閣在蓮城的聲譽一向不錯,也對商碧投以極高的稱讚。這頭商行風風火火地開張忙碌起來,商碧還要分身去幫殷時處理楊家的事,好不容易空暇下來,卻又配上蘇七娘子的事,商碧幾乎以為自己成了殷家的管家了。

忽然感覺一片安靜,商碧別過頭,看見殷時正凝眉入神,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禁問道:“怎麽了,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

殷時這才歎了口氣,“小若最近精神不好,胃口也不好,整日除了睡就是睡,連東西都怎麽吃。”他所知道的清若從來都不是這般嬌弱病態,可連著好幾日都這樣,他又忙得有些分身乏術。

“是不是天氣太熱了,弄些清淡的東西吃就好了。”商碧關心地說。

殷時搖頭歎氣,“問題現在不是吃什麽,是她根本都不想吃,每天光是喝什麽酸梅汁,什麽檸檬水,就是熬了粥,她吃了幾口就說吃不下,其他的更是吃了就吐,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原本清若的骨架小,長了肉也不顯胖,可是一瘦就看著很誇張。最近養了兩隻小兔子,才能轉移她的精力,每天跑來跑去運動多了,每天才能多吃一碗粥。

“不會是有了吧?”商碧雖不懂這些,但也知道女人懷孕身體都會有異樣反應。

豈知,殷時臉色一變,完全不是高興的樣子,眉頭鎖得更緊了,“不行,我得找個大夫回去瞧瞧!”現在是他最忙的時候,他幾乎是分身乏術,隻要再多點時間,或許他就能自由了。所以在此之前他都小心翼翼地不敢讓清若懷有孩子,一則怕自己分不開身去照顧清若跟孩子,二則怕一旦清若懷孕,他們離開殷家的日子就更遙遙無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