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聽了葭月桐月的談話,清若一心想著尋個借口回家,可是祖老太太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走起就喚清若到跟前,先陪她嘮嗑幾句,吃完飯後又讓她給念一兩個故事,或者讓她撿幾首詩念念,而老人家頗為享受地倚著貴妃榻當小曲聽。早間要是犯得困就讓清若多給抄一些字體大的閑書,回頭她可以自己看。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吃完過,祖老太太終於休息了,就輪到孔老太太把她喚過來。

相對於祖老太太讓她寫字念書,孔老太太不外乎就是督促她女紅的情況,不得不說孔老太太在這方麵的天賦極高,一把歲數繡出的花樣絲毫不比女兒們差,寸厘都不少。在被孔老太太第六次嫌棄她針腳不齊後,清若一賭氣,花了大半天時間繡了一個花樣給孔老太太瞧。

哪知孔老太太瞥了一眼後,說道:“這還差不多。女兒家要是繡活做不好,往後給丈夫兒子縫衣裳還不得被人笑話。”

清若很想回一句,她壓根就沒想給殷時做衣服,最多納個鞋底、繡個荷包、做個扇墜什麽的,做衣服這種事太耗費腦力了。單是給孔安寧那幾個小娃娃縫衣服,她就戳傷了自己好幾次,心裏暗自決定以後她有孩子,堅決不攬這活,最多陪貼一些禮物,讓苑芳紅蕾幫忙就是了。可是看著孔老太太滿懷溫情期盼的眼神,清若還是選擇沉默幹活,她與孔老太太有著跨不過的鴻溝,她遺傳了母親,最怕的就是孔老太太那三句一歎的表達方式。

早上練字念書,午間跟兩個表妹一起做繡活,晚上還被蔡氏叫去學看賬本。清若欲哭無淚,她們顯然把她當孔家長媳在培養,再這麽下去,她遲早會累死。

也許是雙胞胎心靈相通,就在清若下定決心收拾行李要回家時,清如就上門來了。

“阿姐,你怎麽臉色這麽憔悴?”清如看著麵如菜色的清若,吃驚地問。

清若哭喪著臉道,“你再不來,就快見不到我了!”見清如緊張的樣子,她忙道:“也沒什麽,就是這日子過得比以前在木雲照顧阿嬤時還累,除了睡覺幾乎沒一刻是空閑的。我想尋借口回家,老嬤總是說等阿姆回來接我,不許我一個人出門去。”

清如表示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神秘兮兮地將她拉到一邊咬耳朵:“阿姐放心,今日我們就是來救你的。”

“你們?”清若好奇地朝外間張望,“阿姆呢?”

“阿姆被小姨拖住了,等會咱們一起去跟老嬤請安,就說阿姆讓我接你回去,然後你趕緊去碼頭。”清如特意朝她挑了挑眉,“事情都安排好了,東西我也給你收拾好了,阿姐,你不用擔心。”

清若越聽越迷糊,連忙伸手打住清如的自言自語,“等等等等!什麽收拾好了,你們安排什麽了?”怎麽越聽越離奇詭異,好像她好遠行似的。

“當然是去找殷叔叔問清楚啊,阿姐你該不會打算真的要嫁入孔家吧?”清如不可思議地反問。

自她偷聽到孔老太太有意思讓清若嫁給孟陽,所以才把她留在孔家,清如嚇得直問楊媽媽到底怎麽回事。楊媽媽本來也不大樂意的,可一回家就碰上七姑八婆地打聽清若的事,一賭氣便道,嫁入孔家也沒什麽不好,至少不至於被人說道。

清如是最清楚清若的心思,對殷時的印象也算不錯,不至於像父母那般被人言左右。特別是柏青來道呂官的消息,說殷家門戶緊閉,根本打聽不到什麽事,清如更是堅信殷時絕對有不得已的苦衷,遂跑去衛家找孔安寧商量。雖說孔安寧在那次教訓後確實學乖了許多,可是一知道孔家有意插足清若的婚事,孔安寧心中頓時不爽,對孔老太太頗有怨言。她比誰都更支持自由戀愛,特別是目睹了兩個姐姐的婚姻,自己也尋了如意夫婿,對清若的遭遇頓時倍感同情,立刻拍板要幫清若逃出孔家。

清如不比清若,可以在孔安寧抽風衝動的時候提醒幾句,兩個行動派的人在一起,做事幾乎都是風風火火不需多慮。所以等清若知曉所有事情時,清如她們早已把事情安排妥當,連船夫路線都給清若規劃好。

“你隻消趕緊前去問清楚,這邊有我們拖著,要是見著殷叔叔,直接把他拖回來就好了。”清如說得義切辭嚴。

“你們未免也太誇張了吧。”清若聽了清如的計劃,忽然自己像被逼上梁山的好漢,她可從沒想過離家出走,甚至還要萬裏尋夫這一茬,這事要是鬧出來,恐怕她下半輩子真的算是玩完了。“你們太魯莽了,這事得重新說道說道。”

清如一急,跺腳道:“阿姐,還說道什麽,難不成你還就等殷叔叔來不成,萬一他跟你一樣被要挾娶別人呢?”

眉頭緊蹙,她雖不如清如她們衝動,但其實心中早打定主意。如今她是托了柏青的人情讓呂官去打聽消息,所以人家麵子功夫做得好便也罷了。可她手中還握著另一張王牌,那就是平通商行的指牌,衛濛曾說過這指牌是極少數人才有的,有了這指牌在平通商行也算是半個主子。再借著這個麵子,就算尋不來殷時,把黑龍黑虎找來問清楚也行,再不至於還有個商碧。

清若歎了口氣,不得不承認她與清如到底是雙胞胎,她是想著把事情打聽清楚再行動,而清如卻主張自己行動去問清楚。雖然順序不同,但目標還是一致的,隻不過她是懶得行動,一心隻想著怎麽讓別人把事情周全清楚,清如卻是十足的行動派。既然心意已定,雙雙商量了個借口,準備回屋,忽然聽到前院有人叫門。蔡氏在偏院聽得清楚,連忙出來應門,見著躲在角巷說話的清若姐妹隻是好奇地看了一眼,又急忙地走了。

“正好,有客人來。”清如暗歎一聲天助我也,清若卻一臉苦笑,明明是她要動身,清如卻比她還興奮。可是想到她竟然要出遠門,心裏的激動遠比被發現的擔憂還要多。趁著蔡氏在大廳招待客人,清若姐妹連忙去後院給祖老太太告別,祖老太太還有些不舍,叮囑了幾句讓清若沒事多過來看看她,給她念書。清若眼睛有些發酸,想著自己要背著老人家偷偷出門,低頭連連答應。

“阿嬤!有貴客!!”蔡氏忽然臉色驚慌地跑進來,清若略感驚訝,蔡氏向來都是溫婉成性,極為少見她如此驚慌的神色。

祖老太太正撥了撥蓋碗中的茶葉,皺眉數落道:“什麽貴客?做什麽這麽沒分寸,寬著點。”

蔡氏整了衣裳,請安後忙道:“外麵來了個老先生,說是蓮城左家的人,來縣裏尋親的。”蔡氏眼尖見祖老太太表情一滯,手抖了一下,好在清若眼明手快,否則那青紋冰玉底的茶杯就要報廢了。“是尋他的嫡親姑姑,閨名叫慈寧。”

聽到最後一句話,祖老太太激動地站起來,走了兩步,握住蔡氏的手腕急問道:“那人呢?他在哪?”

“就在大廳候著。”蔡氏感覺到祖老太太的手指冰涼,見她眉色激動,心中已有定數。

“就一個?”祖老太太又問。

“不,還有個年輕人,看著像是他的兒子。”蔡氏答。

祖老太太聞言,愣了一下,把蔡氏給嚇到了,急忙跑來扶著她,喊了幾聲,才把她喚回神。清如從沒見過祖老太太這般神態,偷偷在旁扯清若的衣袖,低聲問:“阿姐,慈寧是誰?”

清若也被這消息給轟得腦子空白,細聲回答:“老嬤的閨名就叫慈寧。”她前幾天還在默默祈禱希望祖老太太娘家能有人存活,沒想到上天竟然聽到她的,默禱。清如聞言,不由自主地“呀”了一聲,卻遭清若一頓白眼,她連忙雙手捂嘴,看著祖老太太漸漸變得清明的眼神,心中更是好奇。

相對於剛剛的手足無措,祖老太太忽然正容亢色,斂眉肅容道:“幫我更衣,我要去會客。”

清若清如不知曉,但是在身邊伺候了那麽多年的蔡氏卻心中通透,祖老太太這番鄭重其事,想必這客人的身份真如她意料中那般。

因祖老太太要更衣,清若姐妹便自覺地退出房間,桐月葭月早就好奇地跑去前廳張望,隻道是有貴客前來,卻不知道到底是什麽身份。“阿姐,咱們要不要也去瞧瞧?”清如細心觀察清若的表情,好奇她為何也跟祖老太太一般驚訝。

清若瞥了一眼,點點頭,她心中委實好奇,這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貴客到底是不是祖老太太的娘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