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若一家離去後,鄭家後院就開起家庭會議來。左瑩兒被丫鬟攙著,站在一旁偷偷抹淚,發策則一臉別扭地別過頭,沒去看妻子的梨花帶淚。

“你太胡鬧了!”楊竹眉氣得重重拍了桌子一下,把一旁的鄭老爺也嚇了一跳。她看著兒子固執且怨怒的側臉,冷冷笑道:“你可知剛剛差點讓你阿爹阿姆下不來台!你要知道你如今是有家室的人,不管是清如還是清若,你隻是堂兄,隻要盡到堂兄的責任就好。”

“阿姆,我原本可以不隻是堂兄。”發策第一次硬著脾氣對楊竹眉說話。

左瑩兒在旁哭得更淒涼了,她隻道丈夫是個性溫柔,對堂妹也是關護有加。可見他對清若姐妹的差別對待,她才恍然知道,差別對待是不是她們姐妹倆,而是她。光是一頓飯,如果沒有楊媽媽及時阻止,他幾乎都要把所有的菜都往清若碗裏搬。對清若說話口氣和表情,原比對她來得溫柔,這樣明顯的表現若她還不清楚是什麽的話,那她也枉在這世間活了那麽多年。

“你若不喜歡我,當初又為何要娶我!莫不是因為我爹出手相助,讓你麵子過不去,白白讓我作了壞人。”一等清若她們離去,左瑩兒回房就對他哭訴。

發策被清若姐妹防備和疏遠的態度弄得心煩,妻子又這般哭鬧,當下也失了理智,“你若不願意做壞人,又何來讓你爹三番四次上門催婚。”至今發策都不解,為何如此地巧合,他們家的帳收不回來的時候,另一個客戶就催上門,而剛好左老爺帶著錢到綿縣幫他們解了圍,順道提起左瑩兒夜夢到鄭家有難的事。

“你的意思是說我逼你的?”左瑩兒不可思議地看著從來都不對她說重話的丈夫。

發策連做了幾個深呼吸以後,冷著聲音道:“我隻是好奇你怎麽就剛好夢到我家有難,連數量時間都如此清楚。”發策的話讓左瑩兒刷白了臉,她顫抖著肩膀,退了兩步,不想卻撞到身後的花瓶。花瓶搖搖晃晃地砸下來,摔了一地,好在發策反應及時,將她拉到身邊來,否則濺起的瓷片定然會劃傷她。

左瑩兒餘驚未退地看著身後一地碎瓷渣,又看著臉色尷尬的發策。忽然,眼眶一酸,淚水湧上,她撲在發策懷裏狠狠地痛哭起來。

她不能說這事確實太過蹊蹺,忽然收到一封飛箭傳書,上門細寫著關於鄭家資金周轉困難的事,並告知她不許外傳。左瑩兒早對發策芳心暗許,想著能幫鄭家一把,好讓發策對她多些關注。哪知後來的事情竟然如此順利,鄭老爺直接上門道謝提親,又剛好楊老太太過世,生生把她以為遙不可及的夢給拉到現實。

若她早知道發策心中有別人,她也不會如此固執想要嫁給他,可結果,等她滿心歡喜地過門以後才知道,枕邊人心中一直藏著另一個人,而這個人曾差點就成了他的新娘。

發策被左瑩兒的投懷送抱嚇到了,潛意識地後退,正巧被聞聲趕到的楊竹眉看見。以為發策遷怒於左瑩兒,氣得把他們都喊到大堂來訓話。

“你再說一遍!”楊竹眉一拍桌子,氣得站了起來。

“當初阿墨也是,如今小若也是,我何曾有過自己的選擇。你想讓我做什麽我便做什麽,可我自己想的你可有在意過,我本不願姓楊的,你逼著我改姓,如今我連脾氣也不許有了嗎?!”發策隱忍了二十年的脾氣終於爆發出來,他甚至後悔自己不早些強硬,或許他還有機會一爭。

左瑩兒楚楚可憐的哭容讓他更加想起清若倔強傷心的淚眼,這些年,他對清若是有心的,隻是他以為萬事俱備,隻待她及笄後便能將她迎進門。可沒想到清曼挨打的事讓他們之間產生的裂縫,而沒等他修補,左瑩兒的出現猶如一把利刃,生生把他們之間的裂縫劃成溝壑。

“啪!”五道鮮紅的指痕印在發策臉上,所有人都被嚇到了。

“你打策兒作甚!瑩兒,還不快去找冷帕子給策兒敷著。”鄭老爺雖也不滿意發策對清若太用心,可是,沒想到一向溫順的兒子居然會把妻子激怒到如此地步。

“不必了。”發策被母親這一巴掌打得心灰意冷。

正欲轉身,楊竹眉在背後喝道:“站住!”雖然自己也被自己的衝動給嚇著,但楊竹眉很快冷靜下來,心知發策這一出去怕是會出什麽岔子,“不管你姓楊還是姓鄭,你都是這個家的,現在給我回你院子去,好好醒過你剛剛的話。”

發策捏緊了拳頭,轉身就走,左瑩兒心一驚正欲跟上,卻聽楊竹眉氣洶洶地道:“瑩兒,你也是!你已與策兒拜過天地,無論他姓楊姓鄭,他都是我兒子,你便是我兒媳婦。夫妻倆有什麽事不能包容解決,再鬧什麽休書和離的事,我便不與你客氣。”看她呆愣的樣子,一急,“還不快去看看他!”

把兒子和媳婦都趕回小院,楊竹眉頓時覺得自己沒了魂。發策還是第一次這麽對她說話,而字字句句都如針般刺痛她的心,她又何嚐不是對發策有愧疚,才會把他看顧得那麽緊,生怕他會吃虧,會閃失。

鄭老爺在旁看著也不敢開口,因為撮合發策和左瑩兒的人是他,如今鬧成這樣,他也難逃其職。

而話說楊媽媽回了家,也跟兩個女兒開起母女茶話會。

“你們都給我聽著,往後若見著你們策哥哥或者嫂子,都給我禮貌點。特別是小若,能避就避著點,如今人家是有婦之夫,別給人家夫妻添堵。”楊媽媽說著,心裏卻是把發策給怨上了。之前說毀約的是他們,如今成親後又這般優柔曖昧,還當著媳婦及眾長輩的麵,三番四次對清若示好。若非清若禮貌周到,還以為他們兄妹之間私底下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清如聽了很為姐姐打抱不平,“阿姆,這事與阿姐無關,早在他訂親的時候,阿姐就沒跟他往來了,是策哥哥老是黏著阿姐。”

“即便如此,那也該提醒他注意身份。”楊媽媽不悅地說。

清若連忙製止想為她繼續爭辯的清如,低聲道:“我以後會注意的。”

“對了,那個殷公子呢?最近怎麽沒見他出現?”楊媽媽忽然提起殷時,把清若姐妹都嚇了一跳,又聽她抱怨道:“你們不是常說他對你特別用心嗎?如今人影都沒有,算什麽有心,也不見著積極一些,莫不是吃定你非他不可?!”

清若清如都驚訝得嘴巴張大,險些掉到地上。清如抬頭望了望天空,她明明記得今日太陽是從東邊升起來的啊!楊媽媽這態度變得也太快了吧,不會是因為發策的關係,立刻對殷時有了改觀。

“阿姆,你……不反對啦?”清若小心翼翼地問。

楊媽媽白了她一眼,“我可沒說接受,要不是看在他三天兩頭托人給昭哥兒和你阿爹阿公送東西的份上,我可不興他這種富貴人家的少爺。你也不瞧瞧你小姨,好好的人,被氣成什麽樣了。”楊媽媽的話徹底讓兩姐妹驚呆了,一個比一個更加啞口無言。

特別是清若,她以為殷時每次都隻跟她聯係,沒想到居然背著她還偷偷給楊媽媽送禮。難怪他那麽自信,一臉篤定她遲早會嫁給他。

看著女兒們一臉驚愕的表情,楊媽媽得意地笑了笑,“你們以為啊,什麽事都想瞞著我,其實什麽都瞞不住!”

“阿姆,我們哪敢瞞你啊!”清若急忙討好道,她不知道殷時到底偷偷給楊媽媽送了什麽東西,居然會讓楊媽媽對他改觀,主動為他說話。

清如也連忙蹭過去,撒嬌道:“就是就是,咱們都是阿姆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能有什麽瞞得住阿姆。”

“你們知道就好!”被她們捧得有些飄飄然,楊媽媽才說:“我倒也不是被他那些禮物收買,隻是見他從你阿嬤過身後,點點滴滴的細處都放在心上,但凡家裏有什麽需要,他都能知曉清楚出手相助。想著能把你看得如此重的人,定然不會讓你委屈,才容得他偷偷跑來見你。”

楊媽媽的話讓清若有些淚眼,不隻是因為殷時默默為她做了那麽多,也因為楊媽媽如此地關心她的事情。“阿姆,對不住,我又讓你擔心了。”

“擔心倒是沒有,不過你也別鬧大丫,是我讓她看著,怕就怕那小子把你拐跑了。”楊媽媽瞟了她一眼。

清若臉上有些赫然,“阿姆,我哪有那麽容易被拐跑。”

“沒有的話,那你那麽急匆匆跑去找衛崢,清早又裝病跑出去做什麽?!”楊媽媽氣得戳了清若的腦袋,“他身子不好,你也不把他帶回家,住在酒樓裏算什麽!”

“衛、衛崢?!”清若清如同時驚呼一句,互相看了一眼,心裏都氣得咬牙切齒。楊媽媽還一直在旁數落著,姐妹倆卻在私底下,眼神交流。

清若緊皺著眉對清如猛眨眼:好個衛崢居然告密,你知道該怎麽做了吧?!

清如嚴肅地點頭回應:放心吧阿姐,我會好好教訓他的。

清若不悅地扁著嘴:還有殷時,看我怎麽收拾他!居然還有事瞞著我。

清如用眼神給予支持:阿姐,不要客氣,狠狠修理!

“好了,你們都回去吧。”楊媽媽說得有些累了,看看兩人都嘟著嘴,很是不滿,歎了口氣道:“殷時也好,衛崢也好,我從不稀罕他們給我什麽好處,攀什麽交情。隻要他們是真心對你們的,我這才放心把你們都嫁出去。”

姐妹同時紅了眼眶,蹭在楊媽媽身邊,私心想著,若可以,她們真希望永遠都不要及笄。這樣便能永遠都待在母親身邊撒嬌,陪她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