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家中白事,頭七家祭,逢七巡山,七七過後所有拿定的子孫都必須在百日之前完成。而沒有婚約的子孫則要守孝一年,雖說在這裏民風開化了很多,可是既然是守孝,那孝期內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的自然也還是得執行。所以清若吐槽,這所謂的衝喜太過不人道,好端端的美嬌*娘娶過門卻還得放在身邊看上一年,也不知道這三百六十五個晚上怎麽過的,都是蓋棉被純聊天嗎?

雖說守孝不能談婚論嫁、不能夫妻同房、各種娛樂活動也得適可而止,止不了的就盡量低調進行。所以楊茂禮在綿縣喬遷入宅也就趁著夜色悄悄的進行。

因想著過完今夜才算真正入宅,清若清如都有些興奮。發繼媳婦照常早早過來幫忙他們做飯洗衣,打掃衛生,姐妹倆自告奮勇地攬下采購的事,楊媽媽有些狐疑地看著她們,但還是把晚上要用的物品列在紙上。清若接過清單,掃了一眼,除了香燭紙錢,還有幾種好意頭的時令水果,另外有幾種粉團。

“前麵這些都好買,這後麵幾項可得去哪裏買。”清若皺了眉頭,往日在木雲,但凡需要到粉團菜團的時候,都是直接找族裏的婦人們幫忙做的。現在讓她去買,偌大的綿縣讓她們從何找起。

“這可好辦,咱們買完鮮果正好路過舅舅那邊,咱們去問問。”清如不以為意。

“還是別了,咱們是出來幹活,又不是去做客,去問舅舅免不了他們會特地跟我們走一趟。咱們還是自己問問吧。”反正遲早都要熟悉的,幹脆當做認路好了。

姐妹倆一人各挽著一隻小竹籃,一個負責砍價一個負責給錢,兩人搭檔一唱一和事情倒也辦得差不多。好不容易問到果殼巷有人家在負責做粉團,可還沒走到一半就迷路了。附近巷子幽遠而且安靜,看著青灰色的外牆,走了好久才看到一個門,可是走上前叩門借問,卻無人應聲。

“阿姐,咱們迷路了。”清如喪氣道。

走了一個早上,腳皮也累了,清若仍不死心,又看到一扇朱門,上頭掛著紅燈籠,卻沒寫姓氏。她心裏納悶,上前敲門喊道:“有沒有人在家,請問有人嗎,我們迷路了,想問個路。”已經敲了好幾家都沒人回答,想著原路折回去可是附近的巷子長得一模一樣,拐了幾個彎又回到了原點。

終於,在清若喊到喉嚨有些啞的時候,忽然門打開了,一個衣裳淩亂的年輕女人一臉不悅地說道:“誰啊,一大早的鬼叫,不會晚上再來啊!”

清若聞著她身上一股濃重的胭脂味,看她憔悴妖媚的臉龐,頓時明白她們來到什麽地方。頓時尷尬地紅了臉,沒等清如反應過來,拉起她的手沒命地往後跑。清如被拖得有些莫名其妙,隻覺手腕生疼,忙喊道:“阿姐,你作甚跑這麽快,我的手疼。”

清若哪肯搭理她,沒想到她們竟然會跑到紅燈區,這還好是早上,要是傍晚那會兒,被人誤會都難說了。

事實證明,清若的第六感還是相當不錯的,低著頭一個勁地亂跑,卻跑出了那一片灰牆青瓦。看著路上熟悉的人來人往,清若終於鬆了口氣。

“阿姐,你幹嘛呢,又不是見鬼。”清如也累得氣喘籲籲。

“比鬼還可怕。”清若在她耳邊低語一聲,清如一驚,臉上頓時也紅得像煮熟的蝦子一樣。清若歎了口氣,她自己倒無沒什麽,不過就是職業女性而已,她還見過比職業女性更職業的。可到底環境不同,要是在這裏被人誤會了,她這一輩子也算毀了。

忽然一個黑影擋住了她們的視線,清如抬頭,看見衛崢一身水藍色,顯得整個人特別白皙精神。他打量了姐妹倆,凝眉問道:“你們怎麽會在這裏?”見清如臉色有些不自在,抓過她的手,扣住手腕看起脈來,“沒病啊,那你的臉紅成這樣?”

清若朝清如挑了挑眉,如此自然地拉著手,想來兩人關係應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那麽互送香囊也就不以為奇了,不過清若至今仍好奇,到底是誰告了密,明明她去見殷時還特定打量了周圍,不可能有人跟蹤而黑龍不知道啊。

清如被姐姐看得有些難為情,忙甩開衛崢的手,“別鬧了,這大路上呢!”

“你們這是要去哪?”衛崢看了清若一眼,然後轉開視線。自從上次被她挑破這層膜以後,他反倒自然起來,有時任清若故意調侃取笑,也都淡然處之。衛崢看了看手上的籃子,又看看清如彤紅的臉頰,頓時明白她們的遭遇。“你們是要去找羅婆婆吧,她家在前麵的巷子,左拐第二道門右手邊。”

幾乎每個初次來的人都會不小心走到紅燈區,因為羅婆婆住的地方剛好就在那一片紅燈區的背後。一樣是灰牆青瓦,不同的是,紅燈區的房子門上都掛了一隻燈籠,什麽字都沒寫。而普通人家一般掛兩隻,而且一麵寫平安富貴,一麵寫姓氏。

“算了,我帶你們去吧。”為了防止她們再次走錯,衛崢主動攬下這向導的身份,順手接過清如手上的籃子,不忘問道:“你們不是在木雲嗎,為什麽忽然跑這裏來了,你阿爹阿姆呢?”

清如捂著臉,掩飾未褪的潮紅,說道:“我們前些日子就搬來城裏了,請了算師卜了日子,晚上要入宅,我跟阿姐出來買東西,隻是沒想到……”

“你們搬來城裏了?”衛崢驚喜地叫了一聲,“如今是住哪裏?我怎麽沒聽眉姨說起。”

“清平巷那邊。”清如走著,忽然發現身邊少了個人,忙回頭,“阿姐,你怎麽跑後麵去了。”

“我怕我這……打擾了你們說話。”清若臨時想起在古代沒有電燈泡這一說法,索性轉了話題,“話說,你們是什麽時候開始的,怎麽把我都瞞得一點不漏。”

衛崢回頭看著一臉瞧好戲的清若,“小如說過你當初就是這麽拆散她跟柏青的,所以沒跟你說。”看著清若衝清如怒目以對,衛崢笑著伸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不過我想說你拆散得好。”

“好個楊清如,你居然出賣我!”清若氣得牙癢癢的,什麽叫拆散,當初她也是好心。

“我沒有說拆散,是他胡說!我隻是、隻是說阿姐可能不會同意。”清如縮了縮脖子,不敢正視清若的眼睛。雖然平日玩玩鬧鬧,但清如打心眼裏對這個雙胞胎姐姐還是很尊重的,若她真的反對,清如大概也會考慮多幾下。

清若對衛崢這麽護著清如有些吃味,想著自己看著長大的妹妹居然站到另一個人身邊,憤憤地想踹衛崢一腳。“那現在就不怕了嗎?”

衛崢眨了眨眼睛笑道:“自然不怕,我已經跟我阿姆說好了,待小如孝期一過,就向舉人,伯父伯母提親。”

“這麽快?!”這回姐妹倆都嚇呆了。

清如是驚訝衛崢這麽快提這件事,而清若則是驚訝衛崢居然和衛娘子挑明了。要知道,衛娘子的個性是極為強悍的,她對媳婦的標準沒有對女婿那麽嚴格,但要她點頭也絕非易事。可聽衛崢這麽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好像一切都如意料中一般。清若不禁有些感慨,明明一同長大的兩個人,一樣是彪悍強勢的母親,兩個兒子卻走向不同的道路。

“要是不快的話,我怕你家門檻都被踩爛了。”衛崢看著清如的目光溫柔而堅定,清如羞赫地別過頭,小女兒模樣地扭著衣袖。衛崢抬頭看了看清若,“本來是想告訴你的,不過看你好像也很忙,就沒好意思打擾你。”

“我什麽時候很忙了。”清若鼓著腮,不滿地瞪著兩人。

“殷叔叔在家住的時候你就很忙。”清如細如蚊聲地嘀咕一聲吼,討好地跑過去抱住清若的手撒嬌道:“阿姐,別這樣嘛,大不了以後殷叔叔來給阿姐提親時,我幫你就是了。”

“誰要他來提親!”沒想到清如會提這一茬,清若也難為情。

“難道阿爹說的那個馬車相會的不是指你嗎?”清如好不容易逮著清若的短處,自然不肯放過。伸手將她的籃子也遞給了衛崢,拉著她蹦蹦跳跳跑向前,“阿姐,你也沒給我說說你跟殷叔叔的事。”

“我跟他有什麽事!”

“有啊,比如你們什麽時候開始的。”

“這是我要問你的!”

被清如插科打諢地轉移了問題,等她們買完東西,衛崢又親自把她們送到家門口。楊媽媽正著急她們會不會迷路,一出門瞧見衛崢把她們送回來,忙連聲感謝,眉開眼笑地要請他進屋吃茶。衛崢推脫家中還有事,等改日再登門拜訪,然後離開。清若還沒來得及追問清如的事,兩人就被楊媽媽叫進屋去幹活。

一直忙到亥時末,楊媽媽踩著時點,把她們買來的粉團水果和香燭紙錢放在院子地上,還用紅紙在地上剪了幾個奇怪的圖案。待拜完神,把紙錢全都燒完以後,又喊著她們把準備好的東西搬出了門外。

有裝了水的木桶,也有炒菜的大勺,還有個幾盤鮮果粉團,五牲、發糕、酒瓶、鞭炮,還有許多細小數不過來的東西。還在發繼媳婦一家也來幫忙,否則光靠清若一家一定拿不了那麽多。楊老爺子是最清楚人情風俗的,負責把入宅需要的各種物品分發到每個人手裏。楊媽媽是女主人,大勺木桶五牲糖食都歸她,看著楊媽媽手上疊在跟前滿滿的盤子,清若想去幫忙被楊老爺子阻止了。

“別亂了規矩,這是你阿姆的福氣,你們去拿其他的。”接著楊老爺子又給她們兩人一個人一個紅包,捏著有一些銅板和厚厚的粉狀物,楊老爺子說是給她們以後富貴用的。

看著時辰一到,楊茂禮在前,一手推門,一手捧著東西,拉著嗓子大聲喊道:“入宅大吉,四季平安,子孫滿堂,財源廣進。”

緊跟著眾人魚貫而入,把東西搬進屋後,楊老爺子還不忘催促著,“快、快,把所有的燈都亮起來,還有去門口放鞭炮!”清如跟三個丫頭都興奮地跑出去看楊茂禮放鞭炮,隻有清若覺得無比疲倦。

總算順利入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