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蜜浸芋頭出鍋時,另一邊的芋泥也差不多撚好了。芋頭糅合了蔗糖的焦香,還有芋頭本身淡淡的清香,令人食指大動,就連剛剛三碗飯下肚的殷時也覺得還能擠出點空間來裝甜食。入味的芋頭呈半透明狀,蜜糖完全進入芋頭裏麵,但因先前經過煎炸,又不至於散開。咬入口,整個芋頭就散開,滿口是濃濃的芋香,還有淡淡的柑橘清香,甜蜜即化。
而經過豬油煉製的芋泥,口感細膩軟綿,剛揉好的芋泥盛在碗裏看似無煙無波,可稍不注意就容易燙傷。常有貪食者因太大意而燙傷口舌,比如某殷姓吃貨。
“你怎麽不告訴我,芋泥這麽燙!”殷時張著嘴,伸手一直扇掉熱氣,逗得姐妹倆笑成一團。
“誰讓你手腳那麽快!”清如比較醒目,對那蜜糖芋頭下手,所以沒被燙傷。
清若把做好的蜜糖芋頭分了幾份,留一碗給殷時,“這個給你,其他的不許碰,我還得留給我阿爹阿姆和肅三哥一家呢。”見殷時目光不斷遊走在幾個大碗之間,又看了看自己碗中可憐的幾塊芋頭,清若無奈隻得又分多了幾塊給他。“小心撐死你!”
“阿姐,他不是屬豬就是屬牛的,一頓吃得比咱們一天還多。”清如也嗜甜,對清若的舉動很不滿。
“好了,咱們去大院,阿公也最喜歡這糖芋頭的。正好給他送茶吃。”有人喜歡這是對每個廚子最好的稱讚,所以清若也不計較清如的小心眼和殷時的洋洋得意。
挽著妹妹的手,心裏盤算著,把這撚好的芋泥給阿嬤喝藥後的零嘴最合適不過。
心裏正樂滋地打著小算盤,可剛進的大院就看到發繼媳婦站在院子裏。見她們來連忙使個眼色,蹭過來小聲說道:“二姑奶奶剛走,哭鬧了一陣,如今二爺正在裏頭,你們等會再來。”
清若愣了一下,自打楊茂昌歸來後,可是從來都沒進這大院一步,今兒是怎麽了,難不成還跟楊竹嬗鬧翻了?她可是記得楊竹嬗和楊茂昌姐弟倆關係最好了,就跟楊竹眉和楊茂禮差不多。
“繼嫂子可知道發生什麽事了?”清若小聲打聽。
發繼媳婦對清若一家都很是恭敬,所以也直言不諱,“我也是剛回來,沒聽多少,好像是二姑爺的錢被二爺拿去了,現在要不回來,所以二姑奶奶才來找三老爺告狀。”
“這跟阿公有什麽關係,他們關係不是很好嘛。”清如嘟囔一聲。
“這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提到什麽子母錢,後來三老爺很生氣,所以讓人把二爺喊了過來。二爺也剛進去不久,我看還得好一陣子才能出來,你們別等了,有什麽事告訴我,等下我轉告就是了,要是不急就等晚上再來。”發繼媳婦好心建議。
清若點點頭,這個時候正是火口,她也沒打算去觸這個黴頭,就把小竹籃交給發繼媳婦,“也沒什麽這是我給阿公阿嬤做的糖芋頭和芋泥,不過芋頭難消化,不可以讓阿嬤吃太多。還有,我給你們也留了一份,在廚房裏,回頭讓大丫去廚房拿。”發繼媳婦接過竹籃各種低聲感激,也不敢多待,就匆匆回去了。
既然大院進不去,清若姐妹隻好折回自家小院,一進門,楊媽媽正好要出門,清若忙拉住她。
“阿姆,你又要出去了?”清若對母親的牌癮有些無可奈何。
“你劉嬸在喊,我總不好不去。”楊媽媽訕笑道,“你們怎麽回來了,廚房的事都弄好了嗎?”
“早就弄好了,菜也摘了,地也掃了,阿姐還做了一鍋糖芋頭和芋泥呢!”清如抱怨道,“阿姆,你老是這麽跑出去,阿爹會生氣的。”
“他氣什麽,我又不是到處亂跑,就去你劉嬸家裏坐一坐而已。上回我贏了錢,她還沒還我呢。”楊媽媽說。
一提到錢,清若立刻醒悟,更是拉住母親不肯放手,“阿姆,這牌你還是少打的好,我看木雲要出事了。”頓了頓,“剛剛我們去大院,繼嫂子說剛剛小姑姑來跟阿公哭訴,好似什麽錢被二叔拿去放子母錢了,估計是人跑了,錢要不回來了。小姑姑和二叔一家關係向來都很好,從沒聽說過他們鬧過不愉快,現在需要來跟阿公哭訴,顯然他們之間已經處理不好這事了。這要是鬧翻了,怕是要出大事。”
雖然先前官兵抓的不是子母錢,可是這是明文禁止的,到處都鬧得沸沸揚揚。要是被有心人捉了短去告官,隻怕會殃及池魚,她爹可是連一官半職都還沒撈到,一個小小舉人被拖下水是輕而易舉的事。
楊媽媽側目見清如也點頭稱道,不禁也凝眉忖思。此時,一陣哭聲由遠及近,母女三人心頭一怔,麵麵相覷,隻見楊竹嬗從門口轉進來,一看到她們,頓時撲過來痛哭流涕。“大嫂,我不活了我!我可怎麽辦啊,大嫂!”
清若清如都被楊竹嬗這一出給嚇到了,完全不知道她演的是什麽。
還是楊媽媽鎮定,忙扶起她,寬慰道:“這是怎麽了,誰欺負你了,好好說,可是姑爺欺負你了,你說出來讓阿爹替你主持公道。”
楊竹嬗一把鼻涕一把淚,完全沒有平時那種雍容矜持的模樣,頭發還算整齊,可是臉上依舊哭得老淚縱橫不成模樣。“是、也不是……總之我不活了我。”
“別哭了!好端端的,喊什麽活不活的。”楊媽媽被她哭得心煩,一聲低吼把她給震住了,再緩聲安慰:“小若去給你小姑姑絞個手帕,小如去倒水。有話咱們進屋裏說,別光天化日下就哭哭啼啼,不知道還是以為姑爺欺負你才跑回娘家的,這樣的話,損的就是姑爺的名聲了。”
楊竹嬗被她這麽一說,也不好再哭出聲,隻能默默地流淚。跟著楊媽媽進了屋,清如早已倒了茶在旁候著,清若送上帕子,好一會兒,楊竹嬗才抽泣道:“大嫂,我知你和大哥都是善心底的,平時對阿爹阿姆也是你們最孝順最認真,不說是我,街坊鄰裏個個都這麽說。老二老三常有做不到的地方,我雖然是阿姐,但也是別人家的媳婦,就是說也不好太過……”楊竹嬗還沒誇完,楊媽媽沒好氣地打斷,“說重點。”
她愣了一下,不情願地轉了話題,“茂昌拿了我們的錢去放子母錢,聽說那人在外頭被抓了,錢怕是要不回來了。大嫂,你是知道的,阿敬最省吃儉用,還常常義診,他存點錢不容易。眼看旻兒又要娶媳婦,柔兒也要及笄,這錢可都是心尖擠出來的,你說我可怎麽辦!”
清若對這個小姑並不熟悉,除了逢年過節會拖家帶口來給楊老爺子請安,平時隻有王敬出入楊家,就連被稱作最受楊老爺子喜歡的王柔也極少出現了。
“子母錢這事可是官府明文禁止的,你怎麽還敢碰。”楊媽媽自然不會認為這錢是楊茂昌主動去要的,一個巴掌拍不響,如果楊竹嬗不是貪上那子息,也不會冒這個險。
“可是這都碰了,錢……”楊竹嬗苦著臉,打量著楊媽媽的臉色,“要是隻有阿敬的家底也就算了,這裏頭還有他姐妹的份……”
“你、糊塗!”楊媽媽一驚,氣得說不出話。“你這分明實在害姑爺不是,老二這樣你做阿姐的不幫著說也就算了,你怎麽可以跟著攪這渾水,還拖家姑下水,這要是被查出來,那人吐了話,你還不得一起遭罪!”
清若聽了也覺得心驚,隻知道拿款那人是被抓了去,還不知道是不是朝廷的人。要不是倒還好,最多竹籃打水一場空,要真是了追究起來可是件麻煩事。
“大嫂,我自然是知道,所以才來求阿爹和大哥幫忙。茂昌這混小子自己把錢也丟進去,如今家姑那邊都在催著我給錢,我哪上去找錢給她們啊!”楊竹嬗算是真的害怕了,不單是家姑討債,就連一向對她相敬如賓的丈夫如今也怒目相對。她來跟向來最親密的二弟要錢,誰知方氏臭著一張臉說他們家的錢也砸了進去,掏不出來,兩人一言不合大吵了一架。她氣不過,這才跑來楊家來跟父親訴苦,可是還沒說完苦衷就被楊老爺子臭罵一頓,四處碰壁心情差到極點,不敢回家隻能走到楊茂禮的小院來。
“你來求你大哥也沒用,他能幫你什麽。你先說說,你借了多少?”楊媽媽覺得頭疼,隻見楊竹嬗比了四個手指,清如大吃一驚:“四百兩?”
“不是,一家四十兩,總共五家,加上我們的總共二百六十兩。”楊竹嬗心虛道。
雖然不是四百兩,但也好不到哪裏去,一個家庭要存多久才能存夠這四十兩,可是這麽一眨眼就泡影了,難怪楊竹嬗哭得那麽慘。她不但自己賠進去,還得賠給別人,所以怎麽都要拖楊茂昌來幫忙還債。
“阿姆,把知海堂折進去也不夠吧。”清若小心問道,楊媽媽無奈搖頭。
“我聽說、大哥跟海亭那邊……”楊竹嬗小心翼翼地說。
楊媽媽斷了話頭,厲聲道:“海亭是你大哥原東家的,你大哥隻不過是幫忙看著而已。”她可沒打算這麽快就把底牌給捅出來,這要是楊竹眉來求救還倒罷了,偏偏是這個從來隻會說風涼話的家姑,楊媽媽對她泛不起多大的同情心。“既然這事是老二招惹的,你找他就好,找你大哥有什麽用。如今你大哥一不是官,二又沒錢,能幫你做什麽。”
“可是他是大哥,讓他去跟老二說也許他會聽……”楊竹嬗說得連自己都不大相信。
楊媽媽冷笑,“如果老二真的尊他為大哥,那他又怎麽會不尊你這個長姐,既然阿爹都開聲了,阿爹就一定會幫你主持公道。你不如先回去,等有消息再通知你。”
楊竹嬗張著嘴巴,不知道要怎麽回答,又看看清若一臉愛莫能助和清如事不關己的模樣,心知多說無益,隻好又灑了幾點眼淚後離開。
楊竹嬗一走,楊媽媽就開口:“小若,數一下家裏還有多少現銀。”
“阿姆,數這個有什麽用?”清若不懂。
“就你阿爹那性子,你小姑姑急成這樣,他還能不出手嗎?”楊媽媽無奈。
清若也一樣無奈,隻好心裏默默念道,以後絕不能找又極品兄弟的老好人做丈夫,否則累死的隻會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