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楊茂禮一看妻子和女兒上車後一言不發也知道答案,但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
楊媽媽扯了扯嘴角,眼神有些失落,搖了搖頭,他忙安慰:“不急,咱現在養身體要緊。”
“就是,剛剛衛娘子也說了,阿姆如今身體已比以前大好許多了,就是操勞過度,有些血氣不足。”清若也出聲寬慰,老實說都三十四的人了,放現在也是高齡產婦,哪有那麽容易受孕。
“欸,是我對不住你。”
說到操勞過度,在場四人都心知肚明,楊茂禮臉色有些難堪。都說久病床頭無孝子,這才多久,他們各自都想辦法推卸得幹淨,他縱使有心卻也不能事事親躬,最後辛苦的還是楊媽媽。想起自從妻子進門到現在,幾乎沒過上什麽安穩的好日子,楊茂禮頓時心生歉意,望向妻子的目光也變得柔情萬千。
楊媽媽原是滿心失落的,瞥見丈夫的眼神,知他心中所思,笑著搖搖頭。
被無視的雙胞胎互望一眼,不約而同地翻了個白眼,暗暗搓掉雙臂的雞皮疙瘩。這些日子以來,除了照顧老人辛苦些,意外改善的卻是楊茂禮夫妻間的感情。知道妻子的辛苦,楊茂禮總是謙讓著妻子莫名的壞脾氣,有時候外出也會特意給母女三人捎帶點小禮物,楊媽媽就是有再多的怨也就吞忍了。
清若不由得感慨,若放在其他情況下,楊茂禮絕對是個大情聖,竟然能準確地把握女人的心裏,一句嗬護,一份禮物,哄得人心甘情願跟著吃苦。楊媽媽嘴上還是各種嫌棄,但不難看出她心裏還是很開心的,都十幾年的夫妻,偶爾還能有怦然心動的感覺,她也就滿足了。
“阿爹,你完了,你欠了阿姆這麽多情債,你下輩子可怎麽辦啊。”清若忍不住吐槽。
隻有楊茂禮知道清若說的是什麽意思,不悅地瞪了她一眼,楊媽媽和清如並不知其中典故。清若笑著解釋妻子和女兒前世今生的故事後,清如最先反應過來,“阿爹,真是讓你賺了,你得上哪找的漂亮妻子才能生出阿姆這樣漂亮的人來。”清如一本正經搖頭晃腦的模樣逗得楊媽媽嗬嗬笑,楊茂禮對兩個女兒的吐槽已經習以為常,轉開頭,權當耳邊風。
沒多一會兒,便到了孔家門口。
他們進城後直接奔的慈慰堂,所以孔家人早在大廳候著了。清若清如進門給眾位長輩一一行禮,清如立刻就跟兩個小表妹湊在一塊神秘兮兮說笑。荷月一如既往地象征性地現身行禮以示存在後,就飄然離去,孔尚武有些不悅訓了一句,隻見她低低地反駁了一句然後跺腳快步走開。雖聽不到他們的談話內容,但很明顯氣氛微微一僵,但很快就被孔尚文給轉移注意力了。
因孔安寧出嫁後,清若少了個可以跟她玩鬧的人,荷月雖與她談得來,但終究不是孔安寧那般能鬧能玩的人,所以清若選擇跟在楊媽媽身邊聽大人談話。
“實在對不住,走不開身,否則我們早就來了。”楊媽媽對兩位弟妹歉笑道。“這是些山裏來的漿果,昨天剛送來,我記得幾個孩子都喜歡吃酸漿果,就帶來給他們嚐嚐鮮。”
蔡氏頓了好久,見康氏沒開腔搭上,淡淡地笑著接了話,“三姑說哪裏的話,都是一家人,每次都這麽客氣,誰不知道你最忙的。”
“又不是來看你的。”康氏低聲冷哼。
“你給我住嘴!”康氏的話沒挺清楚,孔尚武的不悅卻全入了眾人耳朵,他笑著掩飾,“沒事,我讓她去幫我拿點藥。”
清若這才注意到孔尚武的左手包著厚厚的紗布,不禁問道:“大舅舅,你的手怎麽了?”
“沒事,一點小傷。”孔尚武輕笑道。
“一點小傷,你有種晚上被叫給我聽,擾得人睡不好。”康氏三番四次地頂嘴不禁讓清若大感驚奇,就連楊媽媽也不免側目,往日裏康氏對孔尚武可算是百依百順。通常隻有她看著丈夫臉色行事的份,像今天這麽當眾頂嘴,而且還接二連三讓他下不來台,確實是頭一回。
沒等孔尚武開口,蔡氏已經起身請罪,“都怪我不好,那日如不是我貪心燒多了水,才害得大伯傷了手。”
楊媽媽朝孔尚文望了一眼,隻見他無奈地點點頭,笑著安慰道:“我當多大的事,可請了大夫來看過了?若是傷了手皮,等痊愈後褪了一層皮就好了,沒傷著筋骨才好。”
“傷了手已經夠倒黴了,傷了筋骨還得了,根本就是個廢人。”康氏嗤之以鼻。
“大嫂,請說話注意點。三姐和三姐夫都在場,我都說過了這貨款我賠得起,若大嫂心中不痛快,你大可打我罵我,別一味地挖苦大哥。”孔尚文終於看不下去,哼了一句。
康氏想接話,被孔尚武怒喝一聲:“夠了,你要沒事就回屋去教教荷月女紅,別整個大姑娘連個女紅都走不好。”康氏聽了轉身就走,連跟其他人告辭的機會都沒有。蔡氏也懂看眼神,忙告了罪,也隨著退下。
“老實說,發生什麽事了?你信上說的可是一點皮外傷。”楊媽媽直奔重點。
孔尚武聽了,不由得歎口氣。原來,先前康氏回娘家,所有家務落到蔡氏一人身上。她不如康氏的人高力氣大,燒了一鍋水準備給婆婆梳洗。可提不起木桶,丈夫又不在,她隻能求助在前院幹活的孔尚武。原本這都沒多大事,問題就出在孔尚武自己也仗著自己力氣大,提起打滿熱水的木桶就往外走,一個不小心趔趄,整個人跌倒在地。滾燙的熱水澆下來,濕了他大半手臂,更慘的是他起身時,手掌壓倒從身上調出來的鐵釘。
鐵釘直接紮入手掌,原本被熱水燙得發腫的手頓時血流成注,好在搶救及時,倒也沒傷到筋骨。可是就因為這事,原本就要完工的嫁妝套具被延誤了工期,人家不但不要,還想要賠款。好說歹說勸了許久,才滅了上官府打官司的事。可就因為這樣,康氏從娘家回來發現丈夫不但受傷不能工作,連她私房體己錢都被孔尚武翻出來還賠款。康氏便氣得跟孔尚武鬧起來,起初她隻是在屋裏關了門鬧著,後來發現丈夫的手傷了筋骨,還得繼續靜養,康氏連帶蔡氏都怨恨上了,冷不丁總是要踩丈夫幾下。
“可是沒錢,你姐夫這有……”楊媽媽還沒說話就被孔尚文截了去。
“三姐,你說的什麽話,大哥要是沒錢,不還有我呢。其實都怪我媳婦,她自己也自責了很久,大嫂心裏是心疼著賠款,欸,不賺倒賠的事誰樂意。”孔尚文悄悄打量了兄長一眼。
孔尚武豪爽地一擺手,“這是我的運氣不好,跟弟妹什麽事,你嫂子你也不用理,她那小心眼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過幾天就好了。”雖覺得事情並沒那麽簡單,但既然孔尚武不樂意提起,楊媽媽這個外嫁的女兒也不好再打聽他們的房中事。隨意扯了幾句家常後,楊媽媽就帶著女兒撤退,前院留給他們郎舅三人。
“阿姆,大妗和小妗平時關係好得想親姐妹似的,不像是這麽容易鬧翻的人。”康氏傻憨耿直,幾乎沒什麽心機,隻要能吃好穿好也就滿足了。蔡氏低調少話,女紅倒是不怎麽樣,但卻能算的一手好賬,記憶力也好。祖老太太給兩個孫子娶媳婦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所以別人家的婆媳妯娌姑嫂問題,在孔家幾乎不存在,整家人很融洽得像是一個姓的。
康氏也知道自己肚子裏沒什麽墨水,但凡外人在她都能不開口就不開口。楊媽媽雖算不得外人,可這麽當著她的麵數落丈夫的事,可是第一回。
“那是你老嬤了得,她處事說話從來都是有條有理,上頭以身作則帶得好,下邊的人跟著才能做好。你看不管是你老嬤還是阿嬤身邊,你哪個舅舅,舅母會推脫責任,個個都爭著在前服侍,唯恐哪裏做得不周到。”楊媽媽口氣裏有種不言而喻的驕傲,“不是我自誇,孔家可比楊家好多了。”
清若點頭如搗蒜,關於這點她高舉雙手讚同,至少從整個家庭氛圍來說孔家的確是比楊家要好多了。
一個母係社會總是要比一個父係氏族溫情的多,曾有人說過父母對子女之間的態度直接影響子女成人後的相處模式。至少現在太多都是獨生子女,他們是不能理解在古代那個一家半支足球隊的情況。從側麵來說,楊老爺子要不是偏心寵壞了楊茂昌,大概他也不會做出這麽出格的事。
“阿姆,咱要是到城裏跟舅舅小姨他們住一起就好了。”清若無不羨慕道。
楊媽媽聽了,眼睛亮了亮,隨即又黯下去,“就你阿嬤的情況,你阿爹的個性,你還是別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