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回來,她隻見過發策一次,但因為累得很,又有其他人在,也沒多說話。心知發策必然是內疚自責,所以打著傘走到巷口時,看著發策躲在屋簷下朝她微笑,不覺有些負擔,“策哥哥怎麽站這裏,沒帶傘嗎?”雨水打濕了他的肩膀,頭發也沾了不少水珠。
“方才出來時雨沒這麽大。”發策尋了個話由,“三嬸婆休息了嗎?”
“嗯,剛剛出來時已經睡下了,肅三嫂讓我先回來。”清若見他嚅嚅一陣,忍不住問,“策哥哥有事嗎?”
發策見她眼眸清澈如水,歪著腦袋的模樣甚是可愛。心念微動,卻又忍不住想到自己眼睜睜看她陷入危險,“一直沒跟你說對不住,那日我若沒有叫你出去,你也不會被人抓走。”對於這件事,發策一直耿耿於懷,“雖然大舅舅說不怪我,可我看他坐立不安茶飯不思的樣子,我真心覺得自己沒用極了。”
“我阿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別看他平時說話都端著夫子模樣,其實他膽子可小了,還不如我阿姆淡定呢。”清若偷偷吐槽,“再說,我現在不是好端端站你麵前嗎?過去就過去了,別放心上。”
“怎麽能說得這麽輕巧,雖說你如今平平安安,可我一想到……枉我學武那麽久,竟如此不堪一擊。”發策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清如雖然也偷偷抱怨過發策,可沒少給清若遞過話,說當時發策拆點沒把整個木雲都翻過來。對於清若來說,她的心思完全沒放在發策身上,自回來以後,她心心念念的隻有兩件事。
一件便是楊茂昌和方員外的事;初時她也隻是懷疑,可是她回來後,楊茂昌一改當初借錢的大方和關切,對此事三緘其口,連句問候都沒有,更坐實了清若的懷疑。她的平安歸來,黑龍兄弟的憑空消失,定然是把他和方員外的一番算盤給搗亂了。但楊茂昌既然能下得了狠心讓人綁架自己的侄女,難保不會做出其他事,沒想到戰戰兢兢卻等到了分家這個結果。
另一件事便是殷時,不知是不是被黑龍兄弟的話給嚇著了,她連著兩夜都做夢夢見殷時身陷不測,醒來時一身冷汗。夜裏夢醒,發現手裏緊握著他送的玉佩,心神有些恍惚,隻能默默祈禱他早日平安回家。
“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讓你遇到危險了!”發策信誓旦旦地說,見清若想事情有些出神,“怎麽了,你不信?”
清若回了神,忙道:“怎麽會,策哥哥想多了。”她笑著轉移了話題,“這麽大的雨,不知道什麽是才會停,不如策哥哥等一下,我回去拿把傘給你吧。”
“等一下!”發策喚住轉身要走的清若,將她拉入屋簷,“這麽大的雨,你這麽來回一定會淋濕的,不如陪我等雨小再回去吧。”明,怎麽也回不到最初的兄妹關係。清若真想著尋個什麽借口離開,否則隻有默默地屋簷下看雨,久了也會覺得尷尬。
“這個給你。”發策忽然從懷裏拿出一個盒子,打開盒子,取了一個玉鐲遞給清若。
清若就是不想跟發策獨處才尋了借口離開,不料發策卻主動將她拉到屋簷下躲雨。雖說好了在及笄之前不談其他事,可到底彼此都心知肚
“策哥哥,這禮我不能要,貴重了些。”雖然她收過不少發策送的禮物,但多是她平時興趣所在,光看著都覺得眼饞,所以也不好拒絕。可她不愛戴首飾,所以對發策送的鐲子毫不心動。
“這個是三叔公給我的。”發策說。
清若依舊搖頭,“既然是阿公給你的,你就好好收著,給我我也不愛戴。”她最怕戴玉鐲,一不小心磕著碰著都得心疼上好久,算起來除了頭上的一些幾朵絹花,她唯一戴在身上的也就隻有殷時送的玉佩了。
“傻丫頭,這個就你能用,你不戴還能給誰呢。”發策見她一臉疑惑,頓了一下,道:“三叔公說這是楊家隔代相傳的傳家寶,藏著便是死物,還不如戴在身上。”
清若聽了有些傻眼,看著那潔白無瑕的玉鐲,又看看發策手裏的木盒子,看似古樸簡單,但其材質光澤都是極好。
她聽過楊媽媽提起傳家寶這事,據說楊茂昌你們迫切想要發貴上長孫譜,為的也是這盒子裏的東西。可沒想到楊老爺子竟然釜底抽薪,給了發策,如此一來發貴就是上了長孫譜也是撲了個空。
“這原是一個鐲子和一個玉戒,鐲子我也不能用,自然就是給你的。”說著,想幫清若戴上,清若急忙將手藏在身後。
見發策眼神一黯,清若連忙說:“這麽重要的東西,哪有你這麽隨便給人的。既然是傳家的,那、那等到時豈不更好。”她怕鐲子,特別是玉鐲子,好似戴上去了,一輩子都會被套牢。“策哥哥若想送我東西,不如送這盒子給我吧,我正好缺一個首飾盒呢。”
發策見清若臉頰微粉,以為她害羞,心裏一陣欣喜,臉上去無奈地笑笑,“哪有你這麽買櫝還珠的。”
“我又沒給錢,算起來也不算虧。”
……
“你確定這樣能成?阿爹真的會同意分家?”豆大的雨滴打在青瓦上,幾乎要掩了屋裏的聲音。“可是他剛剛什麽都沒說,連長孫譜也著落。”
“你急什麽。沒看見剛剛老三媳婦鬧的時候,大哥他們一句話都沒說嗎?”楊茂昌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喝茶,“大嫂是個聰明人,否則,阿爹當初也不會放大哥三天兩頭上城去。”
原本以為拿著清若當保險,收買了人情不說,就算拉不成同盟,至少不會是敵人。可是清若意外平安逃回來亂了他的計劃,氣得他上門找方員外算賬時,卻發現那雇來的綁匪早就沒了蹤影。雖然不知道清若到底是用什麽辦法說服了那綁匪,但計劃一亂,他隻能把事情提前進行。
這頭收錢入賬都要偷偷摸摸,那頭妻子女兒整天怨聲連連,楊家宅大人多,怎麽也比不上他外頭的院子舒坦。
所以,早在知道呂氏有遺傳的失心瘋後,楊茂昌就讓清曼忍下口氣,對她多為避讓,使呂氏信以為她是在心虛逃避問題。待到恰當時候,尋個借口挑釁呂氏,逼她親口在眾人麵前提出分家。這樣一來,避免了外人以為分家事端是由他們挑起的,而能拆散楊媽媽和呂氏的臨時陣營。就算楊竹眉是站在楊茂禮那邊,他這裏也有楊竹嬗這個親姑姑撐後台。
楊老太太病倒,他們卻在鬧分家,不管於情於理都是要受外人唾棄的,再加上之前長孫譜的事鬧得理事會不少人對楊茂昌有諸多不滿。但若這事由呂氏鬧起來的,眾矢之的隻會落在向來都受楊老太太偏袒的楊茂輝身上呢。
“就算大哥不站他們那邊,這家產怎麽辦,理事會那群老不死都是牆頭草。老大沒回來前看到我們還客氣得跟孫子似的,老大回來後,特別是中舉後,有些人連理都不理我們,走在路上都裝不認識!”方氏不屑地撇了撇嘴。
“你以為理事會的人都是吃閑飯,個個都是錢眼精,有勢沒錢他們也懶得去巴結。我用這個數就搞定他們!”楊茂昌比劃了兩個手指。
方氏眼睛一亮,狡黠地笑道:“這麽說,事情搞定了?”
“要是搞不定,下一任的理事會他們也就別想在裏麵坐穩了。”楊茂昌說。
一想到馬上就能離開這個破舊的小屋子,方氏立刻喜笑顏開,頓時覺得心裏無比舒暢。早在兩年前,楊茂昌就在外頭尋了塊地,找人悄悄地建了新屋,雖比不上方家的豪門大院的,但也是費勁心思。為了避免旁人說道,力求外觀簡樸,內藏乾坤,合著全家時辰八字生肖年份去設計,為了就是能將來大富大貴飛黃騰達。
所以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這東風便是臘月二十一亥時闔家進宅。
這個日子是算了又算,五年難得一遇的好日子,錯過了時候,要尋這麽一個好日子就得登上七年。讓方氏再等七年,她決然不肯的,過沒多久女兒都要及笄出嫁,她可不希望往後送嫁娶媳都在這破屋子裏。於是,他們才想方設法要求分家,這樣他們才能名正言順地搬家入宅。
“我聽說大姐有意要大哥家兩個丫頭中一個去做媳婦。”方氏朝丈夫打聽道。
“她不就是擔心以後發策在楊家沒個後台支撐,雖說發策這小子我也挺看重,可是大姐跟老大是站一塊,我也不肖想,我的女兒將來何愁怕嫁得不好。”想到馬上就能搬新家,楊茂昌心情也特別愉悅,甚至淡忘了方員外雇下失手放手清若的事。“你等著看吧,他是承外祖,再怎麽出托理事會也懶得將他放眼裏,沒了鄭家的家產,他算得了什麽。”
方氏想到大女兒一直對發策心心念念,有些不安,隨即又想著到底隻是小孩子心緒,待往後換了地方見多了人,自然目光也就放深遠點。這麽想著,她更期待早點能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