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得知自己處境安全後,清若反而不著急回家了,細細問罷他們的來龍去脈。黑龍猶豫不決,奈何黑虎是個藏不住話的人,一心裏隻裝著食物和主子,便一股腦兒把事都說了出來。原來他們是殷時母親家的陪嫁家奴,賣身契沒有入殷家,所以算不得殷家人,做事向來都隻認殷時母子為主子。殷時母親過世後,他們便回去同原主子複命,回來後聽說殷時落水失蹤,殷家派人在整條江打撈個遍都不見人影。

這大主子剛過世,小主子又鬧失蹤,怎麽能不讓兩人跳腳。立刻捉了丁貴來尋就清楚,豈料丁貴正拿著殷時遺留的錢在青樓裏花天酒地,被他們逮了個正著。就在他們準備破門而出時,聽到歌姬們在取笑他向來都是窮酸秀才一個,今兒卻有本事開葷,莫不是春闈中了。原本丁貴還喜笑顏開,一聽到落榜的事,一氣之下自己說漏了嘴。

黑龍黑虎二人都是武夫出身,聽到丁貴的話,便是氣得提拳就下,若不是鴇母怕他們鬧出人命急忙來阻止,恐怕丁貴立刻得上西天。當然,就算當時不去,估計也過不了多久,殷家知道了事情後,尋了關係把丁貴賄賂考官被發現並喝令十年不得重考的事宣揚得滿城風雨。且不管那丁貴聽了這事還能有幾分生機,黑龍黑虎兄弟二人即日出發,決心要找回殷時。

因二人都堅信殷時一定還尚在人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到處搜羅了許多消息,幾乎也是滿天下找,可至今而不見蹤影。後來聽說在饒南一帶有人戴著殷時的玉扳指出來,他們探尋到由頭才知道殷時曾和一個小姑娘前去當鋪。從饒南順江往下,他們已經找過很多次,但這次要找的是跟殷時一起的小姑娘,對此他們毫無頭緒無從找起,隻能托了關係尋到附近人脈最大的方員外,豈知方員外的要求竟然是要他們去綁架清若。

這一番烏龍下來,才發現清若居然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你是說方員外讓你們抓我的?他可還有說什麽?”清若吃了一驚。

“沒有,他隻說要我們到時拿到錢便幫我們找。”得知清若父女曾經救過殷時一命,黑龍頓時驟升好感,幾乎當做半個主子來尊敬。“楊姑娘,那我們家少爺……”

聽了這麽多內幕,清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真的不清楚他究竟要去哪,當時我們在黎員外家告別後就沒再見過他,這失蹤的事我也是後來聽別人說的。”

黑龍一臉失落,黑虎嚷嚷道,“說了半天等於白說。”黑龍瞪了他一眼,又恭敬地對清若抱拳,“我家少爺沒再說什麽了嗎?”

清若搖頭,“不過他落水那日,我看他神情低落,他道是母親過世,我還怕他想不開安慰了好一會。”黑龍的沉默讓清若更加心虛,想了想問,“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黑龍點點頭。

清若喜上眉梢,生怕他們反悔,立刻就準備往外跑,忽然停住腳步,“那你們回去怎麽交代?”

“姑娘請放心,我們又不是方家的人,幫他的忙也是為了找我家少爺。既然我已找到我想找的,方家也沒什麽能留得住我們的。”黑龍好心勸告,“不過,我勸姑娘還是要小心些好,他既然能這麽清楚你的一舉一動,想來對你家早就動了心,下一步還有什麽動作我也不清楚。”雖然他們認為殷時不會出事,但能從旁的人證實還是比自己的妄自猜測來得踏實些。

清若感激地點點頭,也好心建議道:“殷叔叔是個樂觀的人,我想他一定沒事的,指不定在哪裏過得逍遙自在。既然他那麽久都沒出現,我想或許他是故意在躲你們,你們不妨低調一些,讓他以為你們已經放棄了,說不定又會跑出來活動了。”猜測終究是猜測,清若也隻能假定殷時是安全的。

婉拒了黑龍的護送,她現在隻想立刻跑回來,然後狠狠抱住父母大哭一場。

一開始的兒戲興奮勁一過,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蹤定然令家裏急得一團亂,不說向來袒護她的楊茂禮夫婦和清如,就是楊竹眉也一定坐立不安。一想到還有那麽多人在關心在乎自己,她顧不得臉上的淚,使勁全身力氣往楊家跑。

好不容易跑到楊家,她都幾乎要累得喘不過來,一路跌跌撞撞連滾帶爬跑回了自家小院,喊了聲“阿爹阿姆”。正在屋裏急得團團轉的楊媽媽聞聲急忙趕出來,母女相見,她徹底地崩潰了。撲進楊媽媽的懷裏,一個勁的哭,楊媽媽也被忽然回家的女兒哭得心酸,母女抱在一起痛哭。然後是清如和楊竹眉兩人的加入,聞訊而來的楊茂禮和發策看著兩大兩小四個女人在抱頭痛哭,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楊茂禮早早去大院報平安,肅三媳婦送來了安神湯,餓了一整天,清若來兩三口便把湯水給喝了,清如也貢獻出自己的私藏。

“阿姐,好吃嗎?”清如隻知道出事,卻不知道出了什麽事,看著清若狼狽落魄的樣子也被嚇了一跳。

清若點點頭,見楊媽媽端了碗毛桃根燉肉湯,眼睛又是一濕,還來不及醞釀情緒卻聽楊竹眉快言快語道:“小若,告訴大姑姑,你怎麽跑回來的,那些人呢,都是誰,有沒有打你?!”

楊媽媽也急忙捋開女兒衣袖,生怕她身上有暗傷,清若按住她慌亂的手,“阿姆,我沒事,我沒有挨打,什麽都沒有。”

“那你怎麽回來的?”楊媽媽反倒愣住了,這錢還沒送過去,綁匪怎麽忽然善心大發了。楊竹眉跟著問,“他們到底是些什麽人,你可看清楚模樣了?”

清若望了楊竹眉一眼,猶豫再三,隻得囁嚅道:“我趁他們不注意偷跑回來的,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麽人,都蒙著臉,大抵不是附近的人。因我不吵不鬧,他們也沒管我,就把我丟一邊了。”生怕她們繼續深究,“阿姆,我好累,我能不能睡一會。”清若撒嬌拉住楊媽媽的手要她陪著,楊竹眉見此也不好再說什麽,安慰了幾句好好休息,便離開了。

待楊竹眉走遠後,楊媽媽看著躺在被窩裏裝睡的女兒,問了一句:“別裝睡了,你大姑姑走遠了。”清若睜開眼,臉上沒有絲毫倦意,“說吧,你故意支開你大姑姑,是想說什麽?”

“阿姆,你怎麽知道的?”清若大感吃驚。

“你是我生的我怎麽會不知道,老實交代是誰綁架你的,是不是老二?”楊媽媽的話如連環炮彈一個接一個轟得清若有些轉不過思緒,她隻不過是想著方員外對她的行動這麽了如指掌,必定在她身邊安置了眼線,但說到底楊家也不過是小康以上的普通家庭而已,跟方家比起來簡直就是九牛一毛之距,且聽黑龍說過方員外要的似乎不是錢。

楊家如今也隻是打腫臉充胖子,拿著楊老爺子名下的知海堂假裝楊家後繼還很輝煌,實際上知海堂也隻夠養活楊老爺子一大家子。

楊媽媽見清若一陣混沌茫然,便把她失蹤後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聽到楊茂昌居然果斷大方地拿出一百兩時,清若的表情跟楊媽媽如出一轍。“阿姆,二叔怎麽變得這麽大方了?”這並不是說楊茂昌平時為人小氣,隻是他從來都不把心思放在楊家,除了對楊老爺子還算殷切,看著其他人的臉色不能說壞,也絕對算不得好。

“你阿爹不愛聽這個,還惱了我好一會兒。可是就算他對家裏再怎麽不搭理,親侄女下落不明,他居然還能這麽冷靜,左右想來都覺得不對勁。”楊媽媽說,“隻是我想不通,方家又不差這三百兩,他們跟老二關係又那麽好,沒理由冒這個險。”

清若有些汗顏,自己深陷險境,楊媽媽居然還能淡定地分析事情,果然是一家之中有人柔軟必定有人強硬。通常都是嚴父慈母,可她家剛好跟別人家相反,楊茂禮走到哪裏都被誇溫柔親和,幾乎不發脾氣,楊媽媽就變成拍板決定的人。

“阿姆,咱家還有什麽值錢東西嗎?”見母親投來疑惑眼神,她解釋道:“我不知道這事跟二叔有沒有關係,可是方員外是外人,我向來又不愛出門,每次出門都是速去速回,絕不拖延,他又怎麽知道今兒我會跟策哥哥跑出去玩。必然是有人跟他說了我的性情,他跟二叔關係這麽好,除了二叔的確很難想到其他人。可他既然綁架我,二叔便沒理由不知道,可二叔偏偏這麽大方出手……除了錢,阿爹還有什麽好東西能給他們不成?”

“你阿爹能有什麽,不過是個又沒錢又沒威信的長子罷了,還能有什麽比得過老二的……長子、長子,莫非……”楊媽媽習慣性地開口想要吐槽,忽然愣了一下。

“莫非什麽?”清若緊張地問。

“楊家有隔代相傳的傳家寶,據說是塊玉,傳孫不傳子,你老公和阿公都不是長孫本來是沒份的,但因為長孫都早夭無後的關係,這寶貝最後落到你阿公手裏。可是再貴的玉折現也隻是百來兩,方家還怕找不到更好的?”楊媽媽說道。

到底是什麽樣的玉會讓方家動了心思,但若是傳家寶,楊茂昌就更沒理由幫方家去冒險了。

“那現在那玉呢?”請若問。

“在你阿公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