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雖然這些年是你照顧爸,可我們畢竟是親兄弟,爸留下的東西不是你一個人的,我們兄弟幾個都有份,多多少少也分大家一點,當留作對爸的紀念。”一個中年發福的男子站在人群中,原本高大的身軀顯得特別顯眼,他環視著客廳內其他人不一的臉色,嚴肅道:“如今爸走了,就算我們兄弟幾個是最親的,我們長年為生活奔波在外,也沒得爸什麽好處。”
“你......”一個發鬢斑白的男子坐在沙發上大口喘著氣。
“老二,你這說什麽話!”一個看著四十多歲的婦人安撫著氣得說不出話的丈夫,怒目瞪了小叔子一眼,“長兄為父,你就是用這種口氣對待你大哥的?”
“大嫂,我們可是尊重大哥才特地來和他說的,雖然也沒指望爸留了什麽遺產,可就算了隻有一套破衣服我們也該分一件帶回去當做對老人的留念。省得外人說大哥私吞......”
“私吞?好處?人不要臉不要到這種地步啊,二叔!”男子還沒說完,一個年輕俏麗的女子風撲塵塵從門外走進來,對著發福的男子一陣冷嘲熱諷。
被一通搶白,發福男子顯得有些難堪,怒瞪了年輕女子一眼,“大人說話,你小孩子湊什麽熱鬧!”
“真不好意思,我領身份證已經好多年了,從法律上早就是成年人。”女子皮笑肉不笑地說。
“小如,這是我們和你爸之間的事,你當晚輩的別亂開口。”另一個稍顯年輕但也大腹便便的男子開口。
“三叔,你也知道這是我爸,我爸被人欺負了,難道你還要我冷眼旁觀不成?”小如踩著十二厘米的高跟鞋站在二叔身邊也僅到他耳際,可她毫不示弱地睜大眼睛瞪著他。“三叔,狗是最不要臉的,不但愛吃屎,還喜歡到處亂吠,難道你跟著不覺得丟人現眼嗎?”
“你說誰不要臉!”二叔被罵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說狗呢。”小如繼續扯著假笑道。
“小如,你不能這麽放肆,他是你二叔!”三叔看著二叔被侄女氣得說不出話,急忙出聲。
“我說狗呢,又不是說他,反應這麽激烈難道是說中心事了。”小如冷笑道。
“反了反了,哼,大哥,你就是這麽教女兒嗎?目無長輩,口出狂言,毫無家教,簡直就是丟我們楊家的臉!”二叔說著隨即揚手準備給小如一個教訓,眼見那肉呼呼的爪子要拍下來,小如這才慌了神,來不及躲開,緊閉著眼等待預期中的疼痛。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身影箭步而上,抓起沙發上的抱枕,頂著頭上衝了過去,挨著二叔的巴掌。震怒中的力道大得驚人,雖然隔著枕頭,底下的人仍然感覺到那力道壓在身上的感覺。
“小若!”
“小如!”
“姐!”
幾道不一的聲音同時響起,本來擁擠喧鬧的客廳頓時安靜了下來。二叔也被自己嚇到,剛剛被小如言語上那一激,理智衝昏了頭揮手就打根本沒控製力道。若不是有抱枕墊著,任誰挨上這麽一掌都得內傷。隻見那衝出來的身影停頓了好一會,才緩緩地探出頭來,一陣迷茫地望著四周一下。
“姐,你沒事吧?”剛剛還氣高趾揚的小如現在也慌了神,看著一臉迷茫的姐姐,生怕她被打傻了。
“沒事,二叔真是老當益壯,這一巴掌讓人有了恍然大悟醍醐灌頂的感覺,這二十八年來還是頭一遭,不算晚不算晚。”相對於小如的清豔俏麗,小若一身邋遢的睡衣和淩亂的頭發,若不是那眼神裏的嘲諷,讓人覺得她就是剛剛起床的迷糊樣。
“你、你怎麽會在這?”二叔被笑懵了。
小若裝作驚訝狀,“二叔真愛說笑,這是我家,我不在這,那該在哪?”不等他發話,小若繼續道:“這話應該是我來問二叔吧,您怎麽會在這?一大早的就跑來我家吵吵鬧鬧,不知道還以為有人來砸場呢。哦,對了,今天是周一,現在正是上班時間,附近應該沒什麽人在家,大概也不會知道二叔您特地跑來我家。”
小若的口氣比妹妹柔緩很多但字句都不讓理,理虧在先的二叔噎著一口氣,正準備發泄,忽然又聽到小若抑揚頓挫地開口:“不過我就是奇怪,二叔您怎麽會選在這種時間來造訪,難道是想避開我們姐妹密謀什麽事嗎?不過說來也是,若不是我剛好辭職在家,小如又臨時有事回來,大概也輪不到我們放肆吧?”
“姐,爸把我們教成德智體美勞的五佳三好十八孝的閨女,可從沒被嫌過。”小如不滿地抗議。
“小如,這就是你不對了,二叔是咱們實打實的長輩,二叔可以不把爸這位長兄當父親尊敬,我們不能不尊敬他是爸的弟弟。”小若一本正經地教訓了妹妹,眼睛略過三叔,最後落到二叔身上。“二叔,小如剛畢業不久,還是小孩子心性,說話不知輕重,我是姐姐,今年二十八了,算不得小孩子,這熱鬧我能湊吧?”
“哼,你想湊什麽熱鬧?”二叔冷哼了一聲。
小若笑臉依舊,看了被氣得臉色發青的父親,她皺了皺,凜下眼神。一連麵試了好幾份工作都被莫名的刷下來,真鬧得心煩,沒想到有人送上門讓她發泄,小若挑了挑眉,道:“我想湊什麽熱鬧,這得看二叔搗鼓什麽熱鬧讓我湊和了。爺爺過世還不到百日呢,這大清早的,兩位叔叔就上門來問遺產,不知道的還以為爺爺是身家百萬的有錢人值得二位這麽急切上門。”
“你爺爺身家多少你爸最清楚!”二叔冷言道。
“敢情爺爺就不是你爸?”小如立馬反駁。
“咳咳,我說小若,小如不懂事,你怎麽跟著也起哄了。這是長輩的事,我們跟你爸是兄弟,你是小輩別插嘴。”三叔適時出來緩和氣氛,可是總是不成功。
“三叔,不是我不懂事,是我實在不明白爺爺有多少身家,你們做兒子的會不清楚?不過,那也是,這些年爺爺生病在床,你們都忙著在外地奔波,連個人影都沒出現,我都差點忘記我爸還有兄弟了。”小若笑得很親切,卻讓三叔看得很心虛。
“還和她扯什麽,我們今天來可不是拉家常的。”二叔坐不住了。
“不是拉家常,難道是拉仇恨的?”見二叔口氣已經不客氣,小若的笑也漸淡,“二叔,三叔,爺爺到底有多少錢呢,我是不知道,但即便是有這些年來給爺爺看病吃藥也早就花光了。您如果非要說遺產,那也就隻有這套玉石做的象棋,要不咱們分一分,一人撿幾顆石子回去紀念?”
“別當我不知道,沒有好處你們會這麽多年這麽細心去照顧一個病人。”二叔不以為然。
“原來二叔還知道這麽多年隻有我們家在照顧爺爺,那請問這些年,您在哪高就?”一聲冷哼,小若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望向二叔的眼睛盡是不屑。“從爺爺生病到過世整整十二年時間裏,除了頭三年,之後幾年可從沒見過您什麽時候出現過,贍養費也沒見您什麽時候支付過。我們都還沒發話呢,你怎麽就好意思來討了。這天底下照顧自己父母的,還需要用好處來衡量,難怪會出您這種不孝子!”
“楊清若!你說話給我客氣點,我可是你二叔!”二叔氣得周身發抖。
“嚴格算起來,你不過是我爸的弟弟罷了,我可沒有種不孝不仁的叔叔。”楊清若也跟著變了顏色,愈發的嚴肅,“我爸照顧爺爺這麽多年,一句怨言都沒說,你們倒好,需要的時候不出現,如今老人家走了,你們好意思來要遺產?若說遺產,有,那就是爺爺留給我們如何正直做人,禮義廉恥,真可惜您沒遺傳到。”
二叔已經氣得吹胡子瞪眼睛,說不出一句話來了,他推了三叔一把,自己氣得坐在沙發上大口喘氣。
三叔莫名其妙地被推出來,對著伶牙俐齒的侄女,他也覺得自己理虧,“小若,你二叔說話是難聽了點,但我們也不是那個意思,怎麽說,那個老人過世了,我們,欸,你們沒了爺爺,我們沒了爹,也隻是想拿點關於你爺爺的東西作為留念。再說了,你看你們家這屋子......”
“我們家關你們什麽事?難道你認為我爸活了這麽把歲數還需要爺爺的遺產才能買房?這麽說,我們的確丟我爸臉,做女兒連給爸媽買房的資格都沒有。”楊清若酷似父親,而父親又酷似爺爺,所以她一板起臉來,頗有幾分楊家老爺子的氣勢。原本覺得心虛的三叔見到楊清若的模樣,更加是不敢多言,想想自己一把年紀在侄女麵前丟麵子,心裏懊悔極了。
“小若,小如,你爸、你爸他暈過去了!”楊媽媽一陣驚呼,所有人都慌了手腳。
“爸,你怎麽了,爸,你別嚇我啊,爸!”楊清如已經哭出了聲音。
楊清若急忙回過身子,奔到父親身邊,顫抖地喊著:“爸,你醒醒啊,小如,趕緊打120,不,我們趕緊打的去醫院。”雖然心裏慌亂成一團糨糊,楊清若還是能冷靜吩咐,又轉過身冷冷瞪了二叔一眼:“你最好給我滾,我爸要是出了什麽事,我跟你們沒完!”
原本還想上前幫忙的三叔,被二叔一把拖出門,揚長而去。
楊清若也顧不得多少,陪著母親,帶著妹妹送父親上醫院。一路催著司機直踩油門,連闖幾個紅燈,才把父親送到鎮醫院,楊清若這才明白父親在爺爺的喪禮上那捶胸頓足的痛楚,想著她心裏一陣揪痛。誰知醫院裏的主任醫生去市裏開會,病情加重,醫院急忙派醫生和護士連夜護送他們一家上市醫院就醫,清若則回家給母親和妹妹收拾幾件換洗的衣服隨後再趕上。
夜雨磅礴,漫長的山道上疾馳著一輛黑色小轎車,結果夜雨路滑,整車人都翻下山。
臨昏迷前,楊清若隻想著,好人終究不長命,奈何禍害遺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