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文低頭看了一眼虎口上的鼻血,扶著潮濕的牆壁朝著巷口走去。

他被打了一頓,因為他沒有錢。

所有的遊客都認為這裏是附近幾光年內的天堂,但隻有生活在本地的人才知道,這裏實際上是地獄,普通人的地獄。

哪怕是再普通的遊客,隻要他們有能力和財富能去做星際旅行,就意味著他們其實並不普通。

因為真正的那些普通的人,這輩子都不會有離開星球的機會,這和科學技術的發展沒有直接的關係。

就像……尖端醫學技術已經能夠治愈除了基因崩潰之外所有的病,但為什麽還是有一些人因為得不到救治而痛苦,甚至是死去?

其實說白了,並不是醫院解決不了他們正麵臨的來自疾病帶來的折磨,而是他們幹癟的口袋,救不了他們。

總有人會告訴你,生命是無價的,可是在醫院裏,在手術台上時,他們會給你一個準確的價格。

如果你能有匹配你生命的財富,那麽你就是幸運的,你會活下去。

如果你拿不出能夠匹配你無價的生命的金錢,那麽很遺憾,你很大概率會死。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生命的確是無價的。

凱文就是這樣一個生活在這裏的普通人,每天隻有四個小時的時間休息,其他時間幾乎全都在工作中。

上午的時候他是保險和金融業務推銷員,為那些剛來到這顆星球或這座城市的遊客推薦那幾乎把詐騙寫在臉上的各種保險金融業務。

下午他會去商場做銷售,一直到晚上七點鍾,接著他就會去今天最後的一個工作場所,酒吧,做調酒師。

每天的工作都安排得滿滿的,連四小時的睡眠時間都需要使用深度睡眠藥劑,來確保自己僅有的四個小時睡眠有高質量的休息成果。

他這麽累的原因,就是他要還上欠款。

他的孩子因為基因疾病讓他背負了一大筆債務,花光了所有錢也沒有把他救回來。

然後他的妻子精神崩潰,選擇了自殺,而他不僅要麵對這個破碎的家庭,還要麵對巨額的債務。

在這裏,生命是無價的,但人,是有價的。

一顆眼珠多少錢,一片肝髒多少錢,一顆蛋蛋多少錢,都是明碼標價的。

如果他不想被切成一塊塊的安裝在不同的人的身體裏,並且還能獲得一個“自殺”的死亡證明,那麽他最好努力把錢還上。

這次因為還款遲了兩天,他被收債人堵在巷子裏揍了一頓。

這些人下手真他媽狠。

他吐了一口帶著血的唾沫,腮幫子被打了好幾拳,牙齒磕破了口腔黏膜,一直在滲血。

腥,也有一點點甜。

巷口的霓虹燈照亮的美好世界離他越來越近,但他卻覺得自己離自我越來越遠,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他不是沒想過自殺,可最終他還是下不了手,說出這個詞,想到這個念頭,都是很容易的事情。

但當死亡就在自己麵前,隻需要向前再走一步就能做到的時候,他退縮了。

突然間,鞋底踩踏著地麵積水的聲音從巷口傳來,他抬頭看了過去,在五彩斑斕的巷口中,有一個帶著帽子的黑影出現在他麵前。

凱文深吸了一口氣,用帶著嘲弄和無奈的語氣說道,“如果你想要從我這裏弄一點錢,那麽很遺憾。”

“你應該看見了剛才出去的兩個人,他們把我身上最後一分錢都拿走了。”

“凱文先生,你的人生很糟糕。”,聲音很溫和,很順耳,能夠讓人……有一種耐下心來聽他說什麽的欲望。

凱文笑了一聲,“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但……有香煙嗎?”

對方丟了一包煙過來,凱文沒接住,看著地上的香煙,他扶著牆壁半蹲下來把香煙拾起來。

剛剛被揍過一頓,渾身都疼,連彎腰都做不到。

熟練的拆開封皮,取出一隻放進嘴裏,點著,不同於地星的煙草,這裏的煙草衝擊力更強,而且生物堿也更多。

他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包括了緊繃的肌肉,這讓他有點想拉屎,不過還好他忍得住。

“呼……”,他吐出了一口香煙,深吸了一口氣,靠著牆,借著外麵照射進來的光低頭看著狼狽的自己,“你說得沒錯,我的人生,很糟糕。”

“其實你的妻子和你的孩子的死亡,是一場……”,陰影中的人攤開手,搖了搖頭,語氣中透著一種數不上來的怪誕語氣,“不是陰謀,但也不完全不是。”

“隻是那個時候他們需要驗證一些新的技術和藥物,直接申請實驗體需要很多的資金,並且這個實驗也涉嫌巨大的道德風險,他們就偷偷的想了一個辦法……”

雖然寰宇巨企控製著大量的星球上的一切,但他們還是要確保治下子民最基本的權利的,甚至他們會營造出一種有很多社會福利的假象。

不管是大資本家,還是政權,都需要一個穩定的,不動**的底層,穩定的子民是財富,而那些不穩定的子民就是負債。

“所以他們隨機挑選了一批人,在沒有告知你們的情況下做了試驗,結果如你所見的。”

“他們都死了。”

凱文的香煙從略微張著的口中掉落在地上,彈了彈,火星飛濺出來,但很快就熄滅在潮濕的地麵。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那個陰影,嘴唇開始顫抖起來,眼眶中也很快的蓄滿了淚水,“告訴我,你隻是和我在開玩笑,想要看我出醜的樣子。”

“很遺憾,凱文先生,如果你想要看證據的話,我可以提供給你。”

凱文顫抖的手從香煙盒中又取出了一支,哆哆嗦嗦的叼在嘴上,點了好幾次才點著,“所以……你隻是想看我即便知道這一切也無能為力的樣子?”

一個據說橫跨三十光年的醫療巨頭,它所代表的已經不隻是財富,權勢那麽簡單了。

他對抗不了這樣的寰宇巨企,甚至想要找對方索要賠償都做不到,隻要他這麽做了,不需要一個小時,他就會人間蒸發。

他靠在牆壁上想著過去幸福的家庭,想著孩子突然身患基因疾病卻很難治愈,想到了精神失常的妻子從樓頂上一躍而下……

他想要支撐著自己繼續站著,但身體卻在慢慢的下滑,他壓抑著的哭聲傳了出來。

可能是被揍得實在受不了的疼,也有可能是因為心裏疼。

最終他貼著牆壁蹲坐在地上,抱著腦袋嗚嗚的哭,痛苦,委屈,憤怒,無奈,都以佐料的方式混在了哭聲中。

這讓他很多的堅持,信念,都變得沒有意義,沒有了支撐。

整個人就像是死掉了一樣!

“凱文先生,知道了真相之後的你,會怎麽選擇呢?”

“是化身成為一個複仇者,去為你死去的孩子與妻子向那些喪失了道德的科學家們複仇。”

“還是繼續做一個懦夫,躲藏在陰暗的巷子裏,抱著自己的雙膝偷偷哭泣?”

凱文擦了擦眼淚,他抬頭看著黑影,“我隻是一個普通人。”

普通人,他連酒吧的老板都對抗不了,又怎麽去對抗那種寰宇巨企?

黑影又向前走了兩步,隱約可以見到他的輪廓,“從你遇見了我的這一刻,你就已經不是普通人了,凱文先生。”

“如果你選擇當一個懦夫,我會離開這,你可以讓你這一生都生活在過去的痛苦之中,直至死亡到來的那一刻。”

“但你也可以選擇相信我,我會給你複仇的力量,去摧毀一切的力量。”

凱文看著他,有那麽十幾二三十秒的時間,“我需要付出什麽?”

“你不需要付出任何東西,或者說當你選擇了成為複仇者的那一刻開始,你就已經支付過了。”

“我會看到一出好戲,用你和更多人的生命來取悅我,這就是你要支付的代價。”

“你的複仇越強烈,那麽我就越愉悅!”

“作出選擇吧,普通人凱文先生……”

凱文又點了一支煙,剛才那支在他支撐不住自己身體的時候掉落在了地上。

深吸了一口,煙頭的紅光在黑暗中微弱的照亮了他的臉龐,他微微搖著頭,過了一會,才看向黑影,“我要複仇!”

……

上午,海斯生物科技駐這顆星球的總部研究中心收到了一個快遞,快遞標注是郵寄給這個研究中心的首席科學家,一個人類。

在研究方麵,人類永遠都是宇宙第一的,幾乎絕大多數研究機構的科學家都是人類。

上麵沒有多餘的信息,能把快遞信息填對並且通過快遞公司送過來的,大概率不會是惡作劇。

很快這個箱子就被送到了研究中心首席科學家的辦公室外,姍姍來遲的首席科學家也很順利的看到了這個包裹,“誰送來的?”

助理搖了搖頭,“不知道,前台送來的。”

他把包裹拿在手中,翻來覆去的看了看,然後拆開了它。

裏麵有一個他很熟悉的,用來儲存一些基因藥劑的試管,裏麵充滿了穩定劑,並在最中心的位置,有大約二十毫升的**。

同時還有一份信件——

尊敬的巴爾茲先生,這裏有一份特殊的,能夠讓生物窺覷神之力的藥劑,或許你會對它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