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個律師是勢在必行的,和宋奇的一次長談讓我明白了“律師”在我們這種刑事案件中到底是個什麽角色。

一直以為,律師就是在法庭上為被告做辯護的,在電影電視裏這樣的鏡頭太多,以至於先入為主,讓我對律師這個職業有了一個概念上的框框。

一天晚上,大家都在看電視,我和宋奇坐到後麵,聊了起來,其實自從我進房間,宋奇沒有對我表示過什麽特別的好感,都是老海和孫飛我們經常在一起瞎侃,宋奇多半一個人呆著,和誰也不大說話,我就始終沒有弄明白,宋奇怎麽就成了這個監房的老大,而且幾個老官司又都那麽服他,好像二樓的警長到管教都挺給他麵子,經常在我們開排頭的時候開他出去抽煙,總之,宋奇在我的眼裏是個琢磨不透的人物。

“來了快一個月了吧?”宋奇和我並排坐在後麵靠近被垛的地方,宋奇泡了一杯茶水,慢慢喝著問我。

“可不是!不知不覺都快一個月了,還差三天。”我感慨地說道。

“馬上就快有結果了,記住,一個月加七天,他們必須給你個說法,要麽批捕,要麽放票,這是訴訟程序。”宋奇對我說。

我苦笑了一下,說:“哎!怎麽可能放票,我現在身上的事情很多,渾身上下都是雷,不知道什麽時候哪顆雷爆炸呀!”我說的是實話,前幾天8o4來核實我去年在杭州和寧波的事情,我就覺得,再慎密的安排都會留下漏洞,我自己也記不清到底用這個王輝的身份證都幹了些什麽。

“要是批捕了就隻能等著判刑了,就像我現在這樣,嗬嗬。”宋奇也苦笑了一下。

我看著他問道:“宋哥,來這麽長時間了也沒敢問您,你是什麽案子呀?”

“我嗎?現在是叫‘涉嫌敲詐勒索、故意傷害’,其實也沒什麽,你知道鬆江有個海產批市場嗎?”宋奇問我。

“知道,知道,海港市內的海鮮據說都是從那裏批的。”

“我被抓進來之前,就是那個市場的管理,就是負責攤位出租和管理什麽的。可是你知道,那些海產老板很難弄的,他們都是大老板,一個個財大氣粗,根本不聽從管理,我們沒辦法就上了點手段,嗬嗬,現在的人,尤其是有錢的生意人,惜命,辦了兩個冒頭的,其他的就都老實了。可能是我的手下下手重了點,有個不要命的家夥被打殘廢了,事情就鬧大了,就把我弄這裏來了。”宋奇輕描淡寫地說著,我卻一下子就聽明白了,感情這宋奇也是個大哥級呀!什麽他ma的還管理,不就是收保護費嗎?人家不服就打打殺殺,hei社會!

我嘿嘿地笑了起來,拍了拍宋奇的肩膀,說:“還真沒看出來,原來你是個大哥!有眼不識泰山啊。”

“嗨!什麽大哥,人在江湖,混口飯吃,也沒什麽,對了,我的律師很棒的。”宋奇突然轉了話題。

“律師?你說律師?前幾天劉管教也說要幫我請個律師,宋哥,律師真的又用嗎?”我好奇地問道。

“那要看什麽樣的律師了,有能裏的律師可以直接幫你搞定檢察院和法院,起訴和量刑都會給你很大照顧,當然這樣的律師收費也很高。”宋奇說道。

“哦,那你請的律師怎麽樣?”我顯然很感興趣地追問道。

“我的律師是浦江律師事務所的,也是劉斌幫我請的,嗬嗬,說道劉斌,他還真是個值得交的警察。”宋奇頓了一下,喝了一口茶,接著說道:“我的律師很棒,明明是涉嫌組織參與hei社會的罪名,被他們給弄成敲詐勒索了,可能下一步還可以改成‘聚眾鬥毆’,嗬嗬,那就沒屁事了!一個好律師,不是看他在法庭上多麽的伶牙俐齒,扯淡!你的罪名刑期在開庭之前就內定了,開庭就是走個過場,說明我們也是民主法製的社會,其實全是扯他ma逼蛋!律師,就成了你定罪的主角,他會為你去公安局、檢察院、法院幫你周旋,找路子、通關係,一切都要在開庭之前搞定,嗬嗬,說這些你也不一定明白,你自己想想吧,也要看你的經濟實力而定。還有,隻有律師可以在你判決之前來看你,你隻有通過律師和外界聯係,他有義務幫你傳話、帶信,傳遞消息,沒有律師,你在裏麵就是聾子、瞎子,什麽都不知道。”宋奇一席話讓我茅塞頓開,媽ma的,原來是這樣啊!

我低下頭,想了一下,問他:“那要找一個你說的這種有能力的律師要付多少錢?”

“不一定的,要看你的案情輕重,你是持槍入室搶劫還是綁架?”宋奇問我。

我說:“進來的時候劉斌說我案卷上是‘涉嫌搶劫’。”

“也差不多了,你的情節決定了你是十年起步的案子,這樣的律師飛可能要高一些,沒有其他什麽別的罪名,單此一項的的話,你得準備至少十萬塊錢。”宋奇說道。

“十萬?那可以達到什麽程度?搶劫的罪名能改成什麽?能判到十年以下嗎?”我急切地問道。

宋奇看著我笑了,說:“這些你得問你的律師,我要是都知道,我不就成了神仙了,哈!”

“好,那下次劉斌再提我的時候我跟他說,求他幫我請個律師。”我下了決心要請個律師了。

宋奇說:“嗯,其實你通過劉斌請律師也是幫他的忙,他們管教私下裏都和律師事務所有協議,介紹一個辯護對象可以拿到相應的提成,他也不全是為了你,嗬嗬,都有利益跟在後麵的,這些你慢慢就會明白,我想,你最少得在這裏呆滿一年,你會看到太多你不習慣的東西,我隻告訴你一句話,一切都有可能!你隻能忍受,誰讓你點低掉腳進來呐!”

正說到興處,老海不知深淺地過來了,一pi股坐在我倆對麵,說道:“你們哥倆聊什麽呐?還吃不吃麵了?”

宋奇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說:“我很佩服老海,身上那麽大的案子,整天就跟沒事兒人似的,嗬嗬,吃麵!我也餓了,叫小黃給我弄好,加一個鹹蛋、兩根火腿腸。”

老海連忙喊來叫小黃的一個小家夥,吩咐他給老大和我倆泡麵。

老海說:“能吃就吃一口,天天愁也沒用,他們說我貪汙一百萬,我就貪汙一百萬,愛判幾年判幾年,管他呐,反正我也不想能活著出去了,還不如樂和一天算一天。”

我瞪大了眼睛說:“我靠,你老小子可以啊,貪汙一百萬?!幹嘛用了,那錢呐?”

“靠!你傻吧!你沒吃錯藥吧?你沒燒吧?”老海誇張地伸手mo我的額頭。

我笑了,說:“你才燒呐!來,老海,講個你‘sao’的故事吧!”

沒多大一會兒,小黃泡好了三盒麵。老海賞了他兩根火腿腸,小黃高興地躲到一邊去吃了起來。

我們低頭吸溜吸溜地吃了起來,我的麵裏麵也有一個鹹鴨蛋,我幾口就吃了下去,最後連湯都喝得一幹二淨,感覺太好吃了!

馬上就是玩點名了,孫飛招呼大家按開排頭的位置坐好,等待點名。

點名的時候,排頭要先喊一聲“警官好”,然後大家一起喊“警官好!”接著開始點名,管教在前麵鐵柵欄外麵的走廊,拿著點名簿,他隻叫番號,叫道番號就要起立答“到!”全部點名完畢之後,管教看看有沒有遺落的,其實誰也跑不了,有的時候就是有人正好晚上提審而不再監房,這時排頭要說明一下。

最後點名完畢,管教會說:“睡覺休息!”

大家就要一起喊:“謝謝警官!”然後解散,負責擦地板的就開始快把地板幹擦一遍,因為晚上自由活動時間有人吃東西,會有一些弄髒的地方和餅幹之類的碎屑。擦幹淨之後才由負責放被子的嫌犯打開整齊的被垛,從排頭的位置從前向後開始放被,我的還是在第四的位置,我的左邊是孫飛,右邊五號位是個叫薑宇的老皮夾子。

tuo了衣服躺下來,被窩裏很溫暖。孫飛弄了本破爛的雜誌在看,裏麵有一些雜誌,都是幾年前的,和現在時間同步的雜誌報紙是沒有的,雜誌也都是讀者、知音之類的比較正統的,早就翻爛了的。每個星期天由大勞動負責在監房之間串換,有時也可以在開大賬的時候開幾本過時的就雜誌。

薑宇最近比較興奮,晚上老也睡不著覺,和我混熟了就躺在被窩裏和我聊天。

“哎!王輝,我下個月初就開庭了,我的律師都跟我說了,最多判一年,嘿嘿,還真不錯!我已經在裏麵呆了六個月,等判下來就剩不到半年就可以出去了,這還真是多虧了我的律師,不然的話,像我這種累犯,最少一年半起步,嘿嘿!”

薑宇四十多歲,禿頂,是個慣犯,一生都以偷皮夾子為生,每次抓住了就當進來休息,休息好了出去再偷,手機、錢包什麽都偷,地鐵、公交、商場,哪裏都偷。

他們這些皮夾子幹不了別動了,用他們自己的話講,這輩子就這樣了,反正這個判不多的,抓不住就享受、就接著偷,抓了也就是現行的一次,最多就是個手機或者幾百上千的現金,也判不重的,還要被害人配合指證,一旦臉被害人都找不到就沒法定罪,現在非常講究證據,沒有被害人就沒有直接證據,到檢察院就過不了,最後也隻能放票走人。

這就是為什麽小偷一般隻能定罪被抓的這一次,就算自己承認自己偷了一輩子了,可是上哪裏去找那些被害人啊?因此他們注定是沒有辦法重判的,累犯,就是以前說的慣犯,被判過刑,在五年之內又犯法被抓的叫累犯,累犯從重,但是對於這種皮夾子,從重也隻能判到三年以下,一般都是一年半。如果不是累犯,認罪態度好點,就判半年左右。

薑宇是個累犯,據說這次偷竊金額還比較大,怎麽可能隻判不到一年呐?又是律師的作用?

我就問他:“律師,真的有用嗎?”

“當然,我的律師可是浦江事務所的!”浦江事務所,這個名字今天晚上第二次灌到我的耳朵裏麵。

薑宇還在喋喋不休地吹噓著自己的好運道,我卻陷入了沉思,律師原來是這樣的厲害,我就想了好多,想自己也請個律師,讓他去打聽一下大哥的消息,還有黃燕不是也沒事嗎?他們總不會見死不救吧?

我感覺自己撈到了一顆救命的稻草,死馬當活馬醫吧,管它呐!

老海在前麵開始講起了黃段子,他說:有一排ji女在街邊等客,來了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太,她好奇問:姑娘們,你們在等什麽啊?一個ji女沒好氣地頂了她一句:等棒棒糖!老太太聽說這裏可以等到棒棒糖,就也加入隊伍等糖。不一會兒警察來掃黃,把這裏的女人都抓起來了。警察看到裏麵居然有個老太太,就笑了問:牙都沒了也能幹?老太太笑著答:我可以tian。

大夥哄笑起來,我蒙上被子,滿腦子都是律師,我很急,就等著天亮了,我算好了,明天應該是劉斌當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