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羽打算把雜草清理幹淨再走——

這些藤蔓類的雜草好用是好用, 可它們成長和繁衍起來太要命了——

要別的植物的命,大多數植物都會被這些雜草絞死的。

雲羽彎身拔草。

一株小小的藤蔓卷上了她的手指,對她發出低語:

“我愛你。”

雲羽拔草的動作停頓住。

草蔓扭曲著纏繞在一起, 互相攀爬, 爭先恐後地對她訴出心聲。

“我愛你。”

“我愛你——”

“愛你——”

西裏爾指尖竄出一團黑暗的火焰, 那團火焰如同流水衝刷過地麵, 將雜草全數燒成了灰燼。神奇的是,這些火焰也洗過了雲羽的手,卻並沒有對她造成任何燒傷。

黑翼的守護者抬手, 火焰飛回他的掌心裏, 消失不見了。

他對雲羽解釋道:

“這樣清理起來比較快。”

雲羽看著地上的灰燼, 不知為何, 她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西裏爾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您怎麽了?”

“沒什麽。”

雲羽站起身,搖了搖頭,

“我們回去吧。”

雲羽和西裏爾一前一後地往黑魔法學院的方向走去。

雲羽走著走著, 忽然問道:

“西裏爾, 植物會說話嗎?”

“我從未聽過植物說話。”

西裏爾並未否定她的問題,

“但是據說有些人能夠聽見植物的聲音。”

雲羽問:“自然法師塔的大魔法師?”

西裏爾點了點頭, 又說道:“不過我仍然不認為植物會說話,語言是智慧種族的文明產物, 而植物的智商普遍低下,連野獸都比不過。”

雲羽:“那它們發出的聲音是?”

“它們大概是充當了傳遞聲音的介質, 就像留音石那樣……”

西裏爾跟在她背後, 一邊走,一邊說道,

“聲音不是由它們發出, 而是由它們傳遞, 但是人們誤會了聲音的來源,以為這些聲音是由植物發出的,也就是所謂的‘植物在說話’。”

雲羽摸了摸頭,大致上理解了西裏爾的意思:

“也就是說,真正在說話的另有其人?”

西裏爾點了點頭。

雲羽更加疑惑了:

“那麽,到底是誰在說話呢?”

西裏爾問:“您聽見了什麽?”

雲羽看了看自己被藤蔓纏繞過的手指,說道:“它們對我說——”

雲羽以相同的語氣,重複道:

“‘我愛你。’”

這句話所使用的語言並不是世界的通用語,但雲羽聽懂了這種晦澀難懂的語言,也能夠使用它。當她親口去重複這句話的時候,能感覺到,這樣的話語,這樣的語氣中,暗藏著的吐露心扉的深情。

西裏爾停住了腳步,他似乎是在驚訝,狹長的眼眸微微睜大。

雲羽半晌沒聽到他的回答,回過頭解釋道:

“西裏爾能聽懂嗎?這句話的意思是……”

西裏爾回答道:

“能聽懂。”

雲羽低著頭,逐漸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是誰在對我話說呢?又或者是對別人說的,隻是剛好被我聽見了?”

西裏爾張了張嘴,數次欲言又止,最終對雲羽說道:

“不知道……也許是有哪個人,在偷偷地吐露心聲,卻被萬物偷偷聽去了吧?那個人的心聲傳遞給了大地與風,又由它們傳遞給河流與石頭,最後送給了尚未萌發的種子。”

雲羽有點驚訝:“……聽起來還挺浪漫的?”

“浪漫?”

雲羽說道:“有點像是對著樹洞說悄悄話,卻被樹洞透露出去了。”

“那不是很羞恥嗎?”

西裏爾不能理解。

如果他對著樹說的悄悄話,被樹說給了別人,他一定會把那棵樹連根拔起燒得灰都不剩。

“這麽說倒也沒錯……”

雲羽笑了笑,

“但是說出‘我愛你’這種話的人,本身就期待著,這句話傳遞出去,到達所愛之人的耳中吧。”

雲羽說完之後,手指勾住自己耳側垂下來的一縷長發,糾結道:

“不過是有點不對勁——這種話被所愛之人之外的人聽見,是挺羞恥的……西裏爾?怎麽呆住了?”

西裏爾低下頭,紅寶石一樣的眼眸注視著比他矮了一大截的主人。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

“會的。”

雲羽:“……欸?”

黑翼的守護者說道:

“會傳達到所愛之人的耳中的。”

雲羽有點驚訝,但隨即她就笑了起來,說道:

“如果可以傳達到的話,那就是再好不過的結果了。”

西裏爾點了點頭。

雲羽在這時候看到了萊德、法拉和伊芙琳,受傷的天使混血後裔伊芙琳,正被迦南天使和朋友圍著噓寒問暖,她的肩膀上還帶著血跡,但她的神態很輕鬆,傷口應該是已經愈合了。

雲羽說道:“我過去看看,西裏爾去忙吧。”

說完,她就走向了伊芙琳那邊。

西裏爾抬起手,緊緊揪住了自己胸膛處的衣服布料。

他低垂著頭,鴉羽一般的睫毛半遮住的紅色眼眸裏籠罩著微濕的朦朧水霧。

“他有病啊!”

狼人芬裏厄崩潰道,

“大人!他真的有病啊!”

狼人已經抓狂至極,雲羽絲毫也不懷疑,如果現在給他一輪圓月,他能當場就變身成失去理智的瘋狼。

“以前他天天催著我除草!”

芬裏厄在雲羽麵前痛斥西裏爾,

“現在我要拔個草,他死活不讓我拔,甚至還扇了我一翅膀!”

這一翅膀顯然扇得不輕——

芬裏厄滿身泥土,臉上也掛著擦傷的痕跡。

雲羽:“……”

雲羽覺得他可以去回答一個問題——

被戰鬥力五千的烏鴉扇一下是什麽滋味?

芬裏厄:“您說他到底是在幹什麽?!”

雲羽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也許是在守護別人的愛情吧……?”

芬裏厄:“……哈?”

“他現在在哪裏?”

雲羽一邊問,一邊翻看係統地圖,發現西裏爾的坐標在稍微往北一些的地方,

“農田啊……我過去看一下。”

雲羽過去的時候,發現艾伯特已經先她一步找上了西裏爾。

艾伯特穿著白色的禮服,他金燦燦的長發垂落,在後腰的位置被銀色的發扣束成一束。雖然和西裏爾長相一樣,但他的裝扮比起一身黑袍、披頭散發的雙生兄長要精致一些。

這位精致又講究的大祭司站在西裏爾旁邊,說道:

“你不允許別人除草的話,農田裏的作物會長不好,大人會很苦惱。”

他一邊說著,一邊彎下身去,捏住一株雜草,要將其連根拔起。

西裏爾握住了他的手腕,說道:

“放手。”

艾伯特以同樣的語氣對西裏爾道:

“你才應該放手。”

說完,他手指微微使力,那一株雜草就被他拽離了土地。

西裏爾幾乎是同時用力,抓著艾伯特的手腕將他甩了出去。

艾伯特張開羽翼,擺正了身形,輕飄飄地落地。

艾伯特問他:“你到底怎麽了?”

黑翼的守護者相當別扭:

“沒什麽。”

艾伯特再一次強調道:“西裏爾,你現在很不正常。”

西裏爾抬高了聲音:

“我說了沒事!”

艾伯特並沒有退讓,他在麵對雲羽之外的人時,一直都是一副相當強勢的態度:

“雖然我很討厭你,但我不介意幫你分擔一下憂慮。我們出自同一位神明的手,在同一時間誕生,擁有著相同的責任與使命。西裏爾,你有什麽煩惱,是不能告訴我的?”

“告訴你又能怎麽樣?”

西裏爾顯然不讚同他的想法,

“隻會多一個煩惱的人罷了。”

艾伯特蹙起了眉,他被西裏爾的這種態度和思想搞得相當煩躁和生氣。

西裏爾抬起手。

黑色的火焰聽從他的命令,將他剛剛死死護著不讓人碰的雜草全部燒幹淨了。

他看著滿地的灰燼,說道:

“草已經除了,你滾吧。”

雖然嘴上說著讓艾伯特滾,西裏爾卻自己轉過頭去,展開羽翼飛走了。

艾伯特還想再說些什麽,或者幹脆吵上一架,但是西裏爾已經離開了,回避了這場爭吵,艾伯特也沒什麽辦法。他站在原地,目光追著西裏爾看了一會兒,最終露出了一副泄氣的表情。

他回頭打算回學院裏去,一轉頭就看到了雲羽:

“……大人?”

雲羽看向飛走的西裏爾,問道:

“他是怎麽了?”

“我不知道。”

艾伯特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他沒有刻意控製情緒,話語裏帶著疲態,

“他總是這樣,明明身份地位等同,卻總是打算比我背負更多,攬下所有的事。”

雲羽點了點頭,她完全能理解在麵對西裏爾這種人時的疲憊和無力——

“他也不肯告訴我。”

艾伯特抱著手臂,倚在一旁的樹上,說道:

“不過我大概能猜出來。”

雲羽:“……?”

“雖然他想藏著,但我太了解他了,我知道這世上的大部分事物在他心裏占據的重量。”

艾伯特低下頭,說道,

“能讓他變得這麽不對勁的事物不多。”

雲羽問:“是什麽?”

艾伯特回答道:“您,或者是父神。”

……父神?

深淵之神?

雲羽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雜草的灰燼,茫然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