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雲羽捧著書, 不知所措。

萊德注意到雲羽的反應,覺得有些奇怪,問道:

“這本書寫了什麽?”

雲羽繃住了自己的表情, 保持著外在的平靜——

來到異世界後她也算見多識廣, 雖然還是會因為刷新世界觀級別的離譜事情精神恍惚, 但她已經學會了盡力控製自己的情緒。

但是……

這種事情果然還是太離譜了!

這份禮物……不,這玩意兒真的能當禮物嗎?

教皇要哭了啊!

人類教皇遇上大祭司,簡直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雲羽把《教皇扶植教學手冊》塞進倉庫裏,回答萊德的話:

“名字叫《養狗指南》,內容應該是怎麽養出一隻聽話的狗吧。”

她胡扯完了, 又覺得自己扯得很合適——

在迦南的那位大祭司眼裏,教皇可能真的隻是他的一條狗。

萊德恍然大悟, 說道:

“我們的確養過一條狗, 它又凶又鬧又拆家,誰碰它它就咬誰,族人們都很頭疼……您打算養狗的話, 確實該看一下指南, 讓狗聽話、養一條乖狗還是很重要的。”

雲羽:“……”

你們養的是什麽狗?

就算是二哈,也不至於誰碰咬誰吧?

話說不要在養狗的話題上繼續了!

現在她對教皇的印象,已經變成一隻坐在金字塔頂上的狗了!

雲羽徑自扯開了話題:

“你們打算先休息,還是先去見見你們的同族們?”

西裏爾飛了過來,落在了雲羽身邊。

他看了看萊德和萊德的同伴們, 視線在他們的金發和羽翼上停留了片刻。

西裏爾問道:“迦南來的?”

雲羽記得,黑魔法學院裏的天使們第一次看到西裏爾的時候都很驚恐——

他們都把西裏爾認成了危險的墮天使,直至今天, 天使們也還是有點害怕西裏爾。

雲羽想要趕在迦南天使們受到驚嚇之前, 對他們解釋一下西裏爾並不是墮天使。

但是萊德和他的同伴們並沒有露出恐懼的情緒。

“您是西裏爾大人嗎?”

萊德試探著問道,

“我常常聽大祭司說起您……就像大祭司說的那樣,您和他真的很像。”

西裏爾抱起手臂,一副“隨他怎麽說”的樣子。

他轉過頭去,似乎是準備離開了。

他黑色的羽翼張開,修長的羽毛在夜風裏輕輕搖晃。

萊德並不覺得西裏爾的行為失禮——

在他眼裏,這位守護者大人的任何行為,都不是他有權去置喙的。

但就在所有人以為這個脾氣很不怎麽樣的黑翼守護者不打算理會萊德的時候,西裏爾開口了。

西裏爾問:

“他還在記恨我嗎?”

他的聲音很平靜,很輕,但說出口的話語卻莫名其妙。

“您怎麽會這麽想?”

萊德不知道西裏爾為什麽這樣問,

“雖然大祭司沒有明說,但我覺得,他應該非常想念您。”

西裏爾:“……”

西裏爾沉默了一會兒。

隨即,他展開翅膀飛走了。

萊德:“……被想念不是一件好事嗎?”

雲羽多少了解西裏爾的性格,她對萊德說道:

“他有點傲嬌。”

萊德問:“傲嬌是什麽?”

雲羽換了個說法:

“嗯……就是有點別扭?討厭什麽東西不肯明說,喜歡什麽東西卻偏偏要裝出一副‘我不在乎’的樣子來。”

萊德恍然大悟,說道:

“那大祭司也有點傲嬌!”

雲羽:“……”

你學以致用得太快了一點。

雲羽帶著萊德他們往天使的居住區域走,她打算讓迦南天使們和落難的同族們住在同一片地方,這樣更方便日常交流、培養感情,也方便迦南天使照顧同族們。

雲羽一邊走,一邊問道:

“說起來,大祭司和西裏爾是什麽關係?”

她好奇這件事已經很久了——

她知道西裏爾和迦南的大祭司相識,關係似乎還不錯。

但今天她才發現,這兩個人的關係似乎不僅僅停留在相識的層麵。

萊德驚訝道:“您不知道嗎?”

雲羽:“……”

雲羽點了點頭,說道:“我不知道。”

“……啊,我也不了解太多事情,隻是知道一部分。”

萊德摸了摸頭,對雲羽說道,

“大祭司和西裏爾大人是雙生子。”

雲羽:“……?”

雲羽驚呆了:“……哈?”

等等,這是什麽展開……?

她一直以為深淵的守護者隻有一個!

不,等等,她夢裏好像夢見過,西裏爾在被創造的時候,他身邊還有一個白翅膀的家夥……

可是深淵之主掌管的不是黑暗嗎?

大祭司應該是光明屬性吧?

畢竟他的祝福被歸類在光明魔法中了……

西裏爾一直說他自己不是墮天使,所以大祭司應該也不是天使吧?

那大祭司為什麽會混在天使的族群裏啊?

雲羽問了一直想問的問題,然後她收獲了更多的疑惑。

雲羽問道:“雙生子的話,應該長得一樣?”

萊德回答道:“他們發色眸色和翅膀的顏色不同,體型、膚色和五官是差不多的。”

“大祭司是什麽樣子?”

“他的頭發是金色,眼睛是很淺很淺的藍色,淺到有點透明的感覺。”

萊德試圖舉例,

“您見過透度很高的海藍寶石吧,大概就是那樣的顏色。”

雲羽沒見過海藍寶石,但她大概能夠依照著西裏爾,想象出來大祭司的樣子。

雲羽又問:“雙生子為什麽會分開?”

“這個我就不知道啦。”

萊德說道,

“我二百多歲了,按道理來講,我了解的事情應該不少。”

“可是大祭司的壽命更漫長,而且他也不是特別喜歡提及過往。他的過去,對我們迦南一族而言已經是非常古老的、無法去追溯的曆史了。”

“不過他在我麵前提起西裏爾大人的頻次還挺高的。”

萊德笑了一下,說道,

“我有個雙胞胎弟弟,我們兄弟兩個很像,大祭司看到我們的時候總會想起西裏爾大人。”

雲羽一邊聽,一邊想——

那麽,大祭司應該是真的非常想念西裏爾了。

萊德提議道:“大人,您想知道更多的話,為什麽不直接去問西裏爾大人呢?”

雲羽點了點頭:

“……我覺得你說得對。”

雲羽帶著萊德和他的同伴們到了天使們居住的區域。

剛剛見過麵的小天使貝妮正拉著天使少年科林的手撒嬌:

“科林哥哥,帶我飛嘛~”

“我自己還飛不好呢!”

科林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不久前他飛行到一半就以臉著地如果不是會治愈魔法,他估計自己要當場毀容……他還撞到過樹上,撞進過鴨群。

“會讓你受傷的。”

貝妮故意抱著手臂,扭過頭去裝出一副耍脾氣的模樣:

“那我就去找亞曆克斯哥哥,讓他用翼龍載我。”

“不行,不準去找亡靈法師!”

科林抱起翅膀缺了半扇的小姑娘,

“等我的羽毛再長一長好不好?很快的,很快就能帶你一起飛了。”

萊德走到科林麵前,說道:“我來帶她飛一圈吧。”

他非常同情缺了半扇翼骨的貝妮。

他是個天使,他了解羽翼和天空對天使來說有多麽重要。

貝妮問:“隻能飛一圈嗎?”

“當然不是。”

萊德回答道,

“多飛幾圈也可以,你想飛到什麽時候,我就帶你飛到什麽時候。”

科林有點茫然:“……你是?”

科林打量著被雲羽帶來的沒見過的新麵孔——

雖然沒見過,但科林很確定他們是自己的同類,畢竟他們每一個人背後,都生有一雙白色的羽翼。

他們和他很像。

但是也不是那麽像。

隻是寥寥幾眼,科林就能感覺到,這些同族們比他強大得多。

“我們遵從大祭司的命令,從迦南來黑魔法學院,為你們提供一些幫助。”

萊德露出了非常溫和的笑容,他說道,

“雖然我們生活在不同的地方,擁有一點點差異,但這並不妨礙我們成為彼此的家人。”

在這附近活動的成年的天使們湊了過來。

“迦南來的?”

他們對於大祭司抱有很多期待,其中有一份期待非常、非常的迫切,

“希圖王國那邊……”

他們的親人們,還被困在遙遠的西北方的混亂國家裏。

“別擔心。”

萊德明白他們的意思,

“雖然要花上一些時間,但你們會再一次相聚的。”

大祭司已經開始著手處理希圖王國的事了——

不過因為希圖王國內部過於混亂,讓他一時半刻不知道從哪裏下手。

“真的嗎?”

想起來那些親人們,天使們忍不住哽咽,

“真的還有機會再見嗎?”

他們以為,他們和那些親人再也無法團聚了。

雲羽又看了一眼這些正在交談的天使們,她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他們看起來相處的不錯,以後應該也沒有什麽問題。

……

為天使們提供教育的責任,從維克肩上轉移到了迦南天使們的肩膀上。

“太好了”

維克鬆了一口氣,

“終於不用每天都被打擊了。”

他念一串咒語,手裏能夠聚起一團拳頭大小的光芒。

而那些毛都沒長全的天使,隻是學著他的樣子,哪怕念錯咒語,也能夠喚來一團和他的腦袋一樣大的光。

“我在白塔讀書的時候,成績一直在第一,是那一屆的首席。”

維克一手支著臉,說道,

“而現在,我覺得我就是個廢物。”

他還覺得他以前在白塔學的咒語啊儀式啊之類的,全部都是無用的垃圾。

查理說道:

“別那麽悲觀,你在白塔優秀的、遙遙領先的成績還是有意義的。”

“什麽意義?”

查理:“證明整個白塔都是廢物。”

維克:“……?”

自然係的大魔法師搖了搖頭,道:“你對白塔的惡意也太重了。”

“當然了。”

查理一拍胸脯,爽快地承認了自己對白塔有偏見,

“我可是黑塔出身啊,我最討厭的就是白塔和光明教廷了。”

大魔法師說:“維克先生的脾氣果然很好。”

“脾氣好?”

查理哈哈大笑,

“這家夥的脾氣隻是看起來好罷了——如果他的脾氣真的好,他就不會毒死加爾文侯爵了。”

大魔法師:“至少維克先生沒往你的飲料裏下毒。”

查理:“……”

查理看向維克:“……白塔的,你不會這麽做的吧?”

維克調笑道:“這可說不準。”

查理:“……”

你給我否認啊喂!

查理的學生,一個暗精靈混血後裔探出頭來:

“查理老師,能不能給我講解一下召喚陣原理?”

“這就來!”

查理拿著飲料慌忙起身,落荒而逃。

雲羽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這才有機會,好好打量大祭司給她的禮物——《教皇扶植教學手冊》。

這本書的含金量相當之高——

畢竟寫書的人已經做過一次這種事,而且還做得非常成功。

雲羽隨便翻開一頁。

這一頁在介紹是一種無形無色的毒藥,這種毒藥長期服用,會消磨服用者的理智,還會讓服用者變得越來越嗜睡,身體越來越差,直至死亡。

這個從生到死的過程非常自然,不會有人覺得異常。

就算有也沒關係,讓自己扶上去的新上任的教皇幫忙遮掩一下就好。

雲羽:“……”

雲羽又翻了一頁,這一頁講的是刺殺——

聖城主河道上的二號橋下方有個通道,進入通道後直行、上行,然後在分叉處往左拐通往教皇寢殿的壁爐,往右拐通往教皇的書房,繼續直走可以進入教廷總部的後花園……

雲羽:“……?”

這你都知道?

光明教廷已經被你摸了個底朝天,毫無秘密可言,是吧?

不久前還在為大祭司的出身感到意外的雲羽,忽然無比慶幸對方是自己這邊的人。

如果不是,就憑法老王給他上門投遞黑暗料理的事,雲羽和法老王就該棺材一蓋,土裏一埋,直接死翹翹了。

雲羽合上書本,長歎一口氣。

西裏爾落在窗外的樹上,把金幣銀幣往窗台上摞:

“這是今天收的罰款……”

雲羽碰了碰錢幣,把它們收進了倉庫裏。

“辛苦了。”

雲羽笑了一下,問,

“西裏爾是哥哥還是弟弟?”

這個問題來得太突然,黑翼的守護者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他看向自己的主人,眼神中明顯帶著無奈:

“您知道了啊?”

雲羽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朝著他比劃:

“就知道這麽一點點——”

她從倉庫裏找出了幾顆紅寶石,遞給西裏爾:“咱們聊幾個寶石的?”

西裏爾更加無奈了。

“我們並沒有兄與弟之分。”

西裏爾在樹上坐下,回答了雲羽的問題,

“不過非要按照別的生物那樣論的話,我是哥哥。”

雲羽問他:“之前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因為我覺得他不會回來了。”

西裏爾說道,

“他是迦南的大祭司,他擁有了要庇護的族人和要守衛的領地,就算他想,他也很難再回到深淵。”

雲羽點了點頭。

她作為一位領主,能夠理解大祭司。

她不知道大祭司是怎麽想的,但在她看來,對方還是留在迦南比較好。

西裏爾小聲道:“而且我們當年真的鬧得很難看。”

雲羽沒聽清:

“……什麽?”

西裏爾:“沒什麽。”

他不是很願意提及那段往事。

他的目光落在雲羽的桌子上,問道,

“那是他寫的嗎?”

雲羽:“……是。”

雲羽把桌子上的名為《教皇扶植教學手冊》,實為謀殺奪位教程的書拿起來遞給西裏爾。

西裏爾接過書,翻動了幾頁。

看著看著,他抬起頭,把書合上了。

黑翼的守護者:“……我知道他的性格很差,但是我以為,他在成為大祭司後會稍微有所掩飾。”

但顯然,他的孿生兄弟沒有掩飾,而是變本加厲。

雲羽點了點頭,肯定了西裏爾的說法:

“他掩飾了,這本書用的文字別人都看不懂。”

西裏爾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他十分體貼地問道:

“您想要一個受您掌控的新教皇嗎?那個叫薩裏的人類野心有點大,不過想要控製住他也不是什麽難事。”

西裏爾一副“隻要您想,我就照著這本書做”的樣子。

雲羽:“……”

某種意義上來說,你的惡劣絲毫不遜於你弟弟。

你倆真是親兄弟。

“不啦。”

雲羽拒絕了,

“我不想攪和進人類的權力爭執中。”

她自己就是個人類……好吧現在已經不是了。

但是她一直以人類的身份自居,她對人類的教廷沒有那麽大的惡意,隻要對方不招惹她,她也不想摻和進對方的事情裏——“關我屁事,關你屁事”,這句話是人類交際關係中的重要哲學之一。

雲羽將話題又繞回了自己的守護者身上:

“西裏爾為什麽總是一副不願意談及過往的樣子呢?”

“因為我沒什麽過往……?”

西裏爾這次回答得很快,

“誕生,接受名字和使命,然後我就來到了深淵,在這裏待了一萬多年。與那家夥離別,遇到過來鬧事的……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事情其實沒幾件。”

別看他活了很久,他的過去卻有大片大片的空白。

雲羽想——

聽起來孤獨又痛苦。

還是不要繼續追問了吧。

“我準備給大祭司寫一封信。”

雲羽問,

“西裏爾有什麽想對他說的話嗎?”

西裏爾想說沒有,但稍一思索,他又改變了主意。

雖然有點矯情……

但他的確想和那家夥說一說話……

他點了點頭,說道:

“讓他不要亂嚐野果、野蘑菇和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別把自己吃死了。”

雲羽:“……?”

原來大祭司有這種愛好嗎?

仔細想想倒也符合邏輯?

雲朵糖這種植物好像就是對方在外麵嚐出來的?

萊德堵在伊芙琳的去路上:

“你的身體中流淌著光明的血液,這會讓你在光明上展現天賦……”

天使混血後裔伊芙琳直接一套拒絕三連:

“不學光明魔法,我喜歡亡靈術,用不出來也可以成為理論大師。”

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好幾次,看伊芙琳拒絕時的熟練程度就知道。

萊德被拒絕之後很苦惱。

但這不妨礙他在早上、午休以及下午繼續勸這個混血的孩子。

伊芙琳現在的導師,亡靈法師亞曆克斯問道:

“……他是不是太執著了一點?”

“堅持和不放棄是天使的美好品性。”

維克說道,

“至少天使們自己覺得那是美好的品性。”

亞曆克斯沒什麽話可說:“……行吧。”

“太固執了其實不是好事。”

維克看見了從亞曆克斯背後走出來的伊芙琳,問道,

“今天你打算放棄亡靈魔法,回歸光明了嗎?”

亞曆克斯:“……”

你有什麽資格說別人啊你?

伊芙琳抱著課本跑了。

維克歎了口氣,對亞曆克斯說道:

“走吧,今天有好吃的。”

自從吟遊詩人格羅弗的那頓酸菜魚之後,雲羽就默認會每半個月在食堂搗鼓點什麽,改善一下夥食。

聚餐的人分成了兩波——

一波是天使們,他們隻吃素食。

一波是天使之外的人,他們的飯桌上葷素都有。

狼人芬裏厄強烈建議分出第三波來:“我隻吃肉,不吃菜!”

他試圖掀桌,然後被西裏爾壓著後腦勺摁進了拌沙拉的盆裏。

芬裏厄被迫啃了一嘴生菜。

黑翼的守護者冷漠道:

“這不是能吃嗎?”

芬裏厄:“……”

要不是打不過,他一定要拔禿這個鳥人全身的羽毛!

伊芙琳抱著課本進了食堂。

天使們那邊騰出一個位置:“來這邊坐……”

伊芙琳毫不猶豫地走向了有肉的那桌:

“哇,還沒吃就香得我想流口水了。”

“來,伊芙琳,張嘴!”

半獸人法拉用叉子叉起一塊肉。

“啊——”

伊芙琳叼走那塊肉,咀嚼兩下,兩眼放光。

“這也太好吃了!”

天使們:“……??”

“坐下吃。”

雲羽拍了拍旁邊的板凳,

“芬裏厄,盛飯,多盛一點。”

伊芙琳嘿嘿笑了兩聲:“不用太多,我最近在減肥。”

萊德徹底放棄了勸這個依稀有點天使血統的混血後裔回歸正途——

食譜不同不相為謀,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