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精靈吉米抱著一筐庫庫樹果實和不帶氣泡的飲料, 匆匆跑過尚且簡陋的住宅區和商店街。他離開了北邊的結界,在尚未驅散的冷霧中一路前行,來到了種植了庫庫樹的河堤上。

那裏棲息著正在遷徙路途中的暗精靈。

吉米第一次見到家人和村民之外的同族,他心裏非常緊張, 但又有著掩飾不住的喜悅和激動。

雖然在過去不曾相識, 但他們的身體裏同樣流淌著暗精靈的血, 擁有著相似的特征和相同的習性,這讓吉米感到由心而生的親切。

見到有人接近, 諾易謹慎地站起了身。

隨即,他才發現,來的是個年齡比他小一些,但同樣有著尖耳朵、黑發和漆黑眼眸的男孩。

諾易放鬆了一點,迷茫道:

“你是……”

“我是黑魔法學院的暗精靈!”

吉米把懷裏抱著的筐子給他看,

“我聽說北邊的河岸有在遷徙的同類,來給你們送些食物和水。”

諾易還是沒能放下全部的戒心, 他有點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接。

族群中的暗精靈小聲議論。

“以黑魔法學院的主人的力量,要害我們的話,應該用不著這樣費盡心思吧。”

“人類很壞的, 那座學院裏有黑魔法師……”

“可是, 我們真的很餓了,我好想吃東西。”

吉米放下筐子, 想了想,抬起頭道:

“這裏的樹上也有一樣的果子, 你們要是不放心我給你們的食物, 摘樹上的也可以。”

諾易看了看麵前比自己年幼的同類, 在對方作勢要上樹摘果子的時候, 終於彎下腰,從木筐裏拿起一顆庫庫樹果,緊閉著眼睛咬了一口。

他睜開眼,看向手中流淌著汁水的果實:

“好甜……”

“是吧是吧,我最喜歡庫庫樹果實了,想要一輩子都吃它。”

吉米又拿出一瓶果●橙,扭開瓶蓋遞給諾易,

“這個也很好喝,酸酸甜甜的,裏麵還有橙子果粒……我沒吃過橙子,不過大人說是橙子果粒。”

諾易認真道:“謝謝。”

他招呼同族過來,將果實和瓶瓶罐罐的果汁分給他們。

吉米和諾易一起坐在河岸邊的岩石上。

“你們打算在這裏待多久?”

吉米問道,

“要走的時候記得告訴我,我給你們送些食物,可以路上吃。”

諾易有些猶豫不定:“你這樣做的話,你的主人不會怪你嗎?”

吉米笑了笑,說道:

“沒有關係的,這些食物就是大人拜托我送給你們的。大人說,你們非常警惕,她的饋贈你們不一定會接受,由身為同類的我來送可能會比較好。”

諾易:“啊……”

的確,他對那個人類少女的印象並不好。

對方看起來很不好說話,像一個唯利是圖的狡詐商人,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行動都在談論條件和代價,而且還是“你把命賣給我”的不公平代價。

但是……這樣一個人,為什麽會讓吉米給他們送吃的呢?

是有什麽盤算嗎?

“諾易哥哥,大人是個很好的人。”

吉米坐在岩石上,晃了晃腳,說道,

“大人以前很善良,很好說話,我的家人,還有村子裏的大家都是她救的……然後,她因此而被傷害,差一點點就死掉了。”

諾易有點好奇:“能給我講一講嗎?”

他還是無法對那個人類放下警惕心,但是,他願意聽一聽對他和族人釋出了善意的同類的話。

吉米點了點頭。

他用還帶著些孩子氣的聲音,慢慢地講述相遇的故事。

他尋找食物,不小心闖進了雲羽的學院,被烏鴉和黑魔法師抓住,從此開始交換食物。

然後有一天,他的家人病得完全起不來了,他絕望至極,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隻能向那位大人求助。

黑魔法學院遭受了攻擊……

諾易一開始為吉米捏了一把汗,後來就越聽越投入:

“你的大人打敗那個血族了?”

“打贏啦,我再次見到大人的時候,她受了好多傷,很狼狽。後來大人就變了,變成了諾易哥哥你見到的大人。”

吉米晃著腳,仰著頭天真道,

“我覺得變化是一件好事,因為這能夠讓她不再受傷。”

諾易點了點頭。

“而且,我覺得大人隻是變得更堅強了。她的善良,她身上那些美好的東西依舊沒有改變。”

吉米繼續道,

“她告訴我,她對我們的契約是為了維持我們存在,讓我們不因為力量退化而消失,用工作換取食物、住的地方是公平的交易。”

“如果有一天,我長大了,變強了,想要離開這裏去看外麵的世界,她就把契約解除掉。”

“她希望黑魔法學院成為我們的家,而不是限製和囚禁我們的地方。”

諾易想起了地震和暴雨的那天,奄奄一息的母親對他說的話:

走吧,離開這裏吧,諾易,世界廣闊遼遠,去看看外麵吧。

他驀地感覺到鼻子發酸,淚腺也有些不受控製。

吉米從石頭上跳下來,對他伸出手:

“諾易哥哥,來我們這裏吧,這裏真的很好。”

雲羽種了一些生菜,又把粉鹽礦晶磨成了細鹽。

她從河裏捉了一條青花魚——

這也是海魚,不過已經是比較正常的魚了。

不正常的是它的個頭相當大,一米多長,遠比雲羽在烤魚店見過的它的同類們要大。

它從魚卵長成這副模樣,隻花了不到24個小時。

“這是好事啊。”

吟遊詩人格羅弗讚賞道,

“證明您的領地生氣蓬勃,欣欣向榮。”

雲羽一腳踹翻一具骷髏,掐著三頭亡靈的某一個腦袋的脖子將它摁進地裏去。

她看著滿地的碎骨頭,心想:

……生氣蓬勃個屁。

雲羽一邊罵,一邊把三頭亡靈的另外兩個頭拆下來。

她向西裏爾討教體術,但對方因為擔心她在練習中受傷死活不肯教她,她隻好改為向維克請教。她在請教過程中三番五次被摔飛出去,西裏爾差點宰了維克……不過,結果還是好的。

看,她可以輕輕鬆鬆對付一些敵人了。

亡靈法師亞曆克斯如魚得水:

“我太喜歡這裏了,我希望這裏永遠都保持著這副樣子!”

雲羽:“……如果你說的話應驗了,我就扣光你的工資。”

出身貴族的亞曆克斯:

“沒關係,反正我本來就很有錢。”

雲羽:“……?”

吟遊詩人格羅弗將生菜葉子用細鹽搓了搓,放進盛著河水的罐子裏,另一隻手拖著青花魚:

“食材都齊全了,大人,可以回去了。”

亞曆克斯挑揀走能用的骨頭後,雲羽把剩下的碎骨頭收進倉庫,留著以後種地使用……不過看她的領地當前萬物生長的樣子,骨粉這東西似乎也派不上什麽用場。

大家一起回到了黑魔法學院。

格羅弗進了食堂的後廚,他拿著刀具殺魚、挑刺、片魚,用魔法點燃木柴,把香料扔進鍋裏爆香,他放入魚片和水,又從醃菜罐子裏撈出菜葉切碎加進鍋裏。

不久之後,一道酸菜魚出鍋了。

因為材料不足,它在味道上稍有欠缺,但仍是香得讓人流口水。

製作它的吟遊詩人格羅弗是個酒館老板,他經常為客人燒製下酒菜,練就出了一手好廚藝。

查理捧著碗,眼冒金光:

“多來點魚肉!菜也要!湯加滿!”

他一邊扒著碗裏的食物一邊流淚:

“嗚嗚嗚嗚我已經好幾年沒吃過魚肉和青菜了……”

維克忍不住道:“你這些年來過得都是什麽日子啊……?”

“還能是什麽日子?”

查理抽噎道,

“風吹月曬,吃蘑菇啃草喝露水,有時候蘑菇還是毒蘑菇,吃完以後上吐下瀉……”

“……”

亞曆克斯和赫斯特把自己碗裏的魚分了一些給他,

“學長,你慢點吃,還有……”

狼人芬裏厄挑揀著:“這可真好吃,不過我不喜歡吃菜!”

查理把自己的碗推到他麵前:“你可以把菜給我!我都愛吃!”

雲羽吃了一口魚肉,鮮香熱辣:

“真好吃啊。”

她回頭看了看那一大鍋酸菜魚,說道:

“等會兒分給學生們和暗精靈們吧。”

查理說道:“先給我留一碗!”

狼人芬裏爾舉起空掉的碗:“我也要!”

維克放下碗筷,起身出門:“我去叫他們過來。”

雲羽推開窗戶,對坐在樹上的黑翼守護者說道:

“西裏爾,下來和大家一起吃飯啦。”

西裏爾不情不願地動了一下,吃飯他沒意見,但是對“和大家一起吃飯”這種事情他很有意見。作為神明的造物,他不屑於與那些腦子有問題的低等生物相處和溝通。

雲羽看見了藏在西裏爾的翅膀裏的小木乃伊,又有了新的問題:

“幹屍能吃東西嗎?”

法老王被雲羽放在了桌子上。

它粗短的小手扒住碗邊,將腦袋探進碗裏……

因為沒把握好,它直接整個幹屍栽進了魚湯裏。

似乎是對熱辣的味道感覺到不適,它掙紮著從碗裏翻出來,咳嗽了好幾聲,在桌子上到處亂跑,撞倒了一串碗和餐具……最終它坐在木頭餐桌邊緣,一邊捂著嘴發抖一邊流淚。

【您的眷屬[法老王]已損壞!】

【是否花費黑暗魔力x200進行修複?】

雲羽:“……”

你不吃辣你早說啊!

學生們和暗精靈們紛紛湧入了食堂。

天使混血後裔伊芙琳:

“我隻吃素……”

雲羽忽然想起來,大祭司送給自己的天使菜譜裏,似乎也隻有素食來著。

雲羽思索著要不要給小姑娘烤個蘋果,或者拌個沙拉。

半獸人法拉將食物遞到好朋友的嘴邊:“你嚐一口,很好吃的!”

“啊嗚……”

伊芙琳吞下魚肉,咀嚼兩下,眼前發亮,

“嗚!真的好好吃啊!”

“嘿。”

狼人芬裏厄看著這一幕,不屑道,

“那些鳥人就是瞎矯情,非要樹立這不行那不行的規矩,真要把他們餓極了,肉和蟲子他們都不會挑的。”

雲羽:“……”

得了吧,你自己還不愛吃菜呢,別雙標了。

吟遊詩人感慨道:

“真好啊,親手做出的東西,能被人喜歡,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他拿出了豎琴。

雲羽:“不許唱歌。”

吟遊詩人訕訕地把豎琴收起來:

“對不起,情緒上頭,我忘了……”

“你要不要留在這裏當廚師,我給你開工資,比你開酒館和給人占卜賺得多。”

雲羽試圖招攬對方,

“或者我資助你在這裏開一間小酒館也沒問題。”

這個隨時隨地都想作曲唱歌、會讓聽歌的人紛紛醉倒的吟遊詩人很麻煩,但他做出來的食物是真的好吃。

“不了吧,我並不屬於這裏。”

吟遊詩人格羅弗說道,

“以後您這裏會擁有一間酒館,但它的主人並不是我。”

他又強調了一遍:“一定會有的,我的預言很準的,從未失算過。”

雲羽摸了摸頭:“那好吧。”

“如果您以後遇到什麽麻煩,可以尋求我的幫助。”

吟遊詩人望著天空中的半月,後半句話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聽不清,

“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對您有所虧欠,所以我會盡己所能地償還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