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精靈王納撒尼爾是個開朗又健談的精靈。

艾伯特覺得有些吵鬧, 回答道:

“不方便見麵可以不見麵,我現在比以前忙多了,沒有時間和你到處玩。”

光精靈王抱怨了一句:

“別這麽冷漠嘛——”

艾伯特板著臉, 似乎是在用事實回答——

我就是這麽冷漠。

雲羽看這兩人的對話, 就能夠想象他們的友誼是怎麽建立起來的——

患有社交牛逼症的光精靈王, 對冷漠的、高高在上的大祭司不停地說廢話,煩他、鬧他,再帶著他去做些捅蜂窩、爬懸崖之類的作死的事情,引起他的擔憂。

容忍久了、擔心久了, 繁瑣的事情累加起來, 水滴石穿, 也就磨出來那麽一點友誼。

光精靈王又問了一句:

“你真的要拋下迦南了?想清楚了?”

“我不屬於迦南。”

艾伯特坐在翼龍背上,回答道,

“不過, 等到以後情況好些了, 天使們可能會遷回去, 我會經常過去看他們, 每年都小住幾個月。”

“這個‘以後’是什麽時候?”

光精靈王笑著問道,

“我還在位嗎?或者是尤菲米婭的時代,又或者是尤菲米婭的孩子的時代?”

艾伯特回答道:

“說不好,不一定。”

光精靈王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雲羽坐在一邊, 用魔力煮沸了泡麵桶裏的水, 又把泡麵桶遞還給光精靈王。

“麵條變軟了!”

光精靈王用叉子卷起裹著油花和醬料的麵, 嗦了一口,

“真香——”

“我理解了, 如果讓我在有這麽好吃的東西的深淵和又素又苦的迦南之間做選擇, 我也選深淵。”

雲羽沒忍住, 笑出了聲。

“雲羽大人,您不要笑我沒出息。”

光精靈王納撒尼爾一本正經地對深淵之主說,

“您吃過迦南天使的食物嗎?你得試一試,試過了,才會了解苦難——”

雲羽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

“差點就嚐試了,艾伯特把我攔住了。”

“……”

光精靈王更了一瞬,也不管艾伯特就在他麵前,當場就說起壞話來,

“雲羽大人,您的守護者不厚道——”

“我第一次去迦南的時候,年紀小,正在生長期,特別容易餓。阿爾伯特發現我餓了,要天使們給我煮飯吃。那一頓飯吃得……我覺得我要當場變身成暗夜精靈。”

艾伯特問:

“你怎麽還記得?”

艾伯特對著自己腰的位置比劃了一下:

“那時候你才這麽矮,還是你父母帶你來的。”

光精靈王:“我記憶力好著呢!”

“讓他們給你煮飯比較省事。”

艾伯特給了個不算解釋的解釋,

“不然還要帶你在山林裏找野果,多麻煩啊。”

光精靈王:“……”

雲羽已經見怪不怪——

艾伯特這就是在欺負小孩,他沒少做過這種事。

翼龍很快就到達了深淵的上方。

天使們正在高空飛行——

不是按巡邏軌跡飛的,他們似乎是在尋找什麽。

艾伯特展開羽翼飛出去,攔住一個天使,問:

“你們在做什麽?”

“那個黑翅膀的孩子又偷偷跑掉了。”

天使有些疲憊地回答,

“不知道藏在哪裏了,大家都在找他呢。”

艾伯特歎了口氣。

他回過頭,看向雲羽和光精靈王。

“你去找吧。”

雲羽對他說道,

“我帶光精靈王去停放翼龍。”

艾伯特歉意道:

“勞煩您了,我找到那孩子之後,就去找您。”

他飛走了。

金色翼龍上就隻剩下雲羽和剛嗦完麵的光精靈王。

光精靈王好奇地打探著消息:

“黑翅膀的……是指深淵的另一位守護者嗎?”

“不是,是個年幼的墮天使,暫時由迦南天使們照顧。”

雲羽有點無奈地替西裏爾辯解,

“西裏爾不是小孩子,也不會和迦南天使玩躲貓貓的……不過他可能會和艾伯特玩?不,好像也不會。”

“墮天使?”

光精靈王抱著泡麵桶,搖了搖頭,

“阿爾伯特很討厭墮天使。”

雲羽點了點頭,說道:

“是的,很討厭,他說過很多次。”

光精靈王納撒尼爾說道:

“不過世界上也沒有多少他喜歡的東西就是了,我有時候都懷疑,這家夥是不是厭世。”

雲羽:“……”

是有點厭世。

不過和西裏爾的厭世程度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麽。

雲羽感覺到有些奇怪。

“艾伯特在你口中,好像總是做壞事,不像個好人。”

雲羽看著光精靈王,提出了最想問的問題,

“你對他抱有這麽大的意見,但又覺得他是朋友,他也認為你是朋友……很奇怪。”

光精靈王愣了一下。

隨即,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幾乎要笑翻過去,踢飛泡麵桶。

“不是‘不像’好人,他本來就不是好人。”

納撒尼爾穩住泡麵桶,說道,

“迦南的大祭司阿爾伯特,他有很多讓人羨慕的優點,力量、智慧、財富、外貌……世人和長生種麵對他時,內心是數不清的讚賞與忌憚。可他的優點裏,唯獨沒有‘善良’。”

“看看曆史,看看他做過的事,也沒有幾件好事——”

光精靈王說:

“大多數時候,他都該被稱為惡徒。”

雲羽:“……”

她竟然無言以對。

“和他做朋友也很難——我很多時候都覺得,他沒把我當朋友。”

光精靈王納撒尼爾回憶起過去,

“我未成年那會兒,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他有多厲害,是怎樣的不可接近之人。我就是想和他當朋友。所以我隔幾天就往迦南跑,給他送光明森林的特產,送某種價值連城的糖塊,甚至試圖給他介紹女朋友。”

“禮物他都收了,噢,女朋友沒要……他收下禮物,從來不給我任何回禮,對我的態度還是一樣冷漠。我灰心喪氣,很長一段時間沒再理他,好吧,他大概隻覺得——清閑了,不用被煩了,真好。”

雲羽:“……”

熱臉貼冷屁股,這可太真實了。

雲羽問道:“後來呢?”

“後來……光明森林發生了醜事。”

光精靈王歎了口氣,說道,

“您知道光精靈的風氣吧?自由、愛意泛濫——”

“我的父王和母後,也就是上一任光精靈王和王後。他們的愛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兩個人各玩各的,各愛各的,孩子遍地。”

雲羽豎起了耳朵。

“我父王的次子希望能繼承王位,在我父王和我的食物裏下了毒。我父王和我的情況衰微,看起來沒救了。我母後殺死了我父王,把我留下悉心‘照顧’,要我承認她的私生子的王位繼承權。”

光精靈王納撒尼爾回憶起這段過往,他的語氣沒什麽波瀾,似乎對父母已經沒有絲毫感情,

“光明森林直接亂起來了。有人趁亂把我偷走了,他大概是想要殺死我的,但因為從未殺過人,沒有勇氣,所以把我扔在了光明森林和迦南之間的峽穀裏。”

雲羽不知道該同情他,還是該為他慶幸——

這“家務事”真的是夠混亂的,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他家這本又爛又長。

不過能因為加害者的膽小而死裏逃生,也算是幸運的事情。

“我以為我要死定了。”

光精靈王笑了一聲,說道,

“然後我就遇到了半夜外出,在山崖上看月亮的大祭司。我讓他殺了我,我中了解不開的毒,活不久,多活一天都是折磨。”

“他說——”

[屁大點的小孩子,還沒在世界上活過多少時間,就開始求死了。]

大祭司站在一身血汙的光精靈麵前,語氣不怎麽好,

[蜂窩掏夠了?糖吃夠了?]

光精靈王學著當年站在山崖深處的大祭司的語氣,複述那些話語。

納撒尼爾低著頭,淡淡地說道:

“我說我是中了毒,活不成了,不是不想活了——”

“然後他就把我帶回迦南,硬生生救活了。”

光精靈王說著當年的事情,

“他告訴我如何應對光明森林的事,他教給我的手腕可謂是惡毒至極,我第一次知道天使也能這麽惡毒……哦,他根本就不是天使。”

“我照做了,我拿回了王位,並且成功掩埋了光明森林的醜聞。在登基之前,我問阿爾伯特為什麽幫我,是想要一個幫他支配光精靈的傀儡嗎?”

“他說——糖沒吃夠。”

雲羽:“……”

行吧——

這故事有夠峰回路轉的。

話說,原來在養成教皇之前,艾伯特還養成過光精靈王啊?

“光明森林有一種產糖的樹,熬出來的糖是褐色的,味道甜,但是帶著植物的清香,不會膩。除了產量少、貴重之外,沒有任何毛病。”

光精靈王實誠地評價道,

“我當時覺得,愛吃糖的惡徒,應該也沒有邪惡到不能打交道的地步吧?”

於是,熱臉貼冷屁股的友情又開始了。

還好,艾伯特不是真正的鐵石心腸,磨得久的話,還是會心軟的。

“我不欣賞、也不苟同他的為人。”

納撒尼爾說,

“但我覺得,他是朋友,永遠都是朋友。”

雲羽一手支著臉,說道:

“你要是能當麵說給他聽就好了——”

艾伯特之前還一度擔心友誼破裂呢。

“當麵說?”

納撒尼爾一拍胸膛,

“沒問題!等會兒他過來,我就當麵說!”

雲羽:“……”

她忘了,這位光精靈王有社交牛逼症——

別人不好意思當麵說出來的話,他能夠清晰無誤順暢交流,一點都不帶內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