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挑了挑眉, 無聲地注視著西裏爾,仿佛在責怪他——

你這是什麽烏鴉嘴

西裏爾理直氣壯地回瞪過去。

什麽烏鴉不烏鴉的

這都是父神給的,又不是他自己能決定的。

雲羽親眼看著,自家的兩個守護者在眉來眼去中怒火飆升, 一副隨時能夠揪著對方的領子打起來的架勢。

唉, 都說他倆關係變好了, 其實也就是那個樣子吧。

兩隻鳥養在一起,關係再怎麽好, 也很容易因為一點小過節互叨羽毛——

關係好隻體現在他們倆叨完羽毛, 轉頭就能和好。

雲羽聽見了重物撞擊屋頂的聲音。

她唰地站起來,翻到窗外, 又爬上屋頂:

“格羅弗!不能把翼龍停在屋頂上!它太重了, 普通房屋承受不住的——!”

西裏爾和艾伯特立刻停止了掐架, 打開門往外走, 走出住宅樓之後飛上了屋頂。

“喲, 大人——”

騎在翼龍背上的格羅弗朝著雲羽打招呼,

“您看起來恢複得不錯嘛!”

雲羽的注意力在翼龍身上——

被當做坐騎使用的鱗片暗紅的火焰翼龍站在屋頂上。

它那雙巨大的趾爪陷進了簷瓦裏,那幾塊磚紅色的瓦片被它踩得四分五裂。

它低著頭, 注意到了雲羽和西裏爾的目光——

在深淵挨打多了,火焰翼龍多少也懂點事了。

它小心翼翼地抬起腳, 想把這裏騰出來, 然後在倒退時又踩裂了另一堆紅瓦片。

雲羽:“……”

懂事是懂事……

但是智商不夠用啊!

西裏爾飛上翼龍背脊, 拎起格羅弗,往旁邊一扔。

艾伯特飛起來,接住格羅弗, 提溜著吟遊詩人的後衣領, 緩緩地落在地麵上。

雲羽將險些毀掉的屋簷修複一新。

西裏爾騎著翼龍飛向領地北邊的[停雞坪]。

“我能不能吃點東西”

格羅弗隔著衣服摸了摸空****的胃, 抱怨道,

“我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飛了七天!又累又餓——”

艾伯特糾正道:

“飛了七天的是翼龍,不是你。”

“騎乘者也是會累的——!”

格羅弗狡辯道,

“而且這隻翼龍還不分東西南北,需要時刻盯著,一不注意就要飛錯方向!”

艾伯特:“……”

艾伯特想起了自己從龍山捉了翼龍,載著雲羽往回飛的那段日子——

他不覺得累,隻是有時候會覺得很糟心,懷疑自己的手氣——他運氣一直很好,所以,為什麽他偶然抓住的翼龍會有路癡這種不致命卻很糟心的缺點

應該是當時在他身邊的主人運氣太差,把他的好運氣抵消了。

“有吃的,不過隻有奶油湯。”

艾伯特對格羅弗說,

“你要吃嗎”

格羅弗問:“有麵包嗎”

艾伯特回答道:“食堂裏有。”

“那就麵包蘸奶油湯!”

格羅弗決定好了多日以來的第一頓飯,

“一邊吃飯一邊談正事吧吃飯的時候氣氛會比較緩和。”

雲羽:“……”

你還挺懂社交

西裏爾安置好火焰翼龍後就回來了。

他看著加入餐桌、共同享用早餐的格羅弗,眉頭跳了跳。

他極不情願地在桌邊坐下,去喝他的那一碗奶油湯。

格羅弗見西裏爾回來,不緊不慢地開啟了話題:

“雲羽大人,您應該已經得到足夠的煉金魔力了吧”

“我並沒有從鍛造之神那裏奪取到很多煉金魔力。”

雲羽放下手裏的勺子,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正中,說道,

“但我得到了他的神格的一部分碎片,缺少的那一小部分煉金魔力,很快就能湊齊了。”

格羅弗也沒問要怎麽湊齊——

也不知道他這樣做,是尊重雲羽保有的秘密,還是早已明白她在一定條件下擁有轉換魔力的能力。

“我的自然魔力也是足夠的。”

雲羽一談起正事,就不怎麽有食欲了,她說道,

“但奧術魔力幾乎是完全沒有。”

開啟[金葉之樹]停滯的時間,需要巨量的自然魔力、煉金魔力和奧術魔力。

自然魔力和煉金魔力都已經差不多湊齊,可奧術魔力的來源,雲羽幾乎沒什麽頭緒。

“得到煉金魔力,是挖了煉金屬性的巨人族建造的神殿。”

雲羽一手支著臉,問道,

“想要奧術魔力該怎麽辦去把太陽的故鄉的預言神庭從海裏挖出來嗎”

格羅弗一口奶油湯嗆在了喉嚨裏。

“不、不用這麽做——”

格羅弗擺了擺手,說道,

“預言神庭裏確實留有一些魔力,但是很少,派不上什麽用場。而且它已經毀了,挖出來還能不能用,都需要進行評估……”

雲羽問:“那怎麽辦去洗劫奧術塔”

她和奧術塔的友誼來得很簡單——

奧術塔想研究她,所以出錢出力出導師,友誼就這麽建立起來了。

如果她去洗劫奧術塔……

這友誼來得簡單,去得也簡單,而且還十分迅捷。

塑料友誼不過如此——

這原本是黃金做的友誼,是被雲羽硬生生給作成塑料的。

“大人。”

艾伯特遞給雲羽半塊麵包,說道,

“稍微再吃一點吧。”

雲羽接過麵包,掰成小塊蘸了奶油湯,吃了幾口。

艾伯特對她說:

“奧術魔力的來源,就在您麵前。”

雲羽抬起頭,望見了胡子邋遢的吟遊詩人。

格羅弗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歸來,風塵仆仆,打滿補丁的衣服也因為在莫西迪斯陪著雲羽和西裏爾摸爬滾打,弄得有些髒亂。

他看起來比平日裏更為淩亂和邋遢。

但他卻在笑著,那笑容是燦爛的,輕鬆的,有種背過千斤巨鼎後、驟然放下的感覺。

“是啊,就是我。”

格羅弗摸過放在身邊的椅子上的黃金豎琴,說道,

“奧術,即空間和時間……這是神奇又深奧的東西,連神明都很難去掌握,更別說去創造奧術屬性的眷族。因此,世界上沒有奧術的眷族,沒有遺跡,沒有由眷族儲存的大量魔力。”

雲羽跟隨著格羅弗的話語思考。

太陽的故鄉,這個地方雖然建立起了預言之神的神庭,但在那裏生活的人,大部分都是光明的子民。也有些人擁有奧術屬性的魔力,黛麗絲就有——

這些人,年長的在神庭裏轟轟烈烈地搞著研究和教學,年輕的早起晚睡學習考試。可縱然這樣折騰,那麽多年以來,這些人也隻能在水晶球裏窺見一隙未來,比眨眼的時間還要短促。

能夠用觀星、卡牌去淺淺地卜算未來,已經是他們最大的成就了。

而今的奧術塔也挺不容易的——

他們的觀星、卡牌、水晶球都用得比預言神庭的人好,這是第三神紀為數不多的,技術比舊時發生進步、沒有退步的例子。

“奧術塔的人並不比預言神庭的人厲害。”

艾伯特對雲羽解釋道,

“空間和時間都是和世界法則有關的東西,以前世界完整的時候,法則就是一張高高在上、不可觸及,卻又限製著一切的嚴密的網。預言神庭很難觸碰到編織在法則之網中的時間——”

“但世界破碎之後,一切都亂了,包括世界法則。時間相對而言,也變得沒有那麽難以觸碰了。預言和占卜的難度,比起第二神紀也下降了很多。”

雲羽細細思索著,她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啊……”

“自世界被創造起的很多年以來,世界上除了父神,就隻有我——”

格羅弗對在坐的深淵之主和守護者說,

“隻有我能在一定程度上掌握奧術,隻有我能保存大量的奧術魔力。”

雲羽看著格羅弗。

她想起來當初要去桑格利火山時,這個神明贈予了她六萬奧術魔力。後來魔力被她用在投影過去的魔法上,不多也不少,可謂是精打細算到極致。

這家夥真的有一百萬魔力嗎

“大人,我隻是節儉,不是窮——”

格羅弗仿佛看穿了雲羽的想法,說道,

“我是個無可取代的稀有物種,我的魔力要用在刀刃上,所以才摳、不對,節儉——”

西裏爾擰起了眉。

雲羽也非常擔憂,她問格羅弗:

“你真的沒問題嗎”

在這個萬物都以魔力為基的世界上,魔力這東西還是很重要的——

說是生命之源也不過分。

在第三神紀又存續了一萬多年的格羅弗,有些時候會表現出虛弱,不,說是殘延苟喘更合適一點——

打架打不來……不,這有可能是為了節省魔力。

但被至高神殿門上的封印撞一下就要拄拐杖,這如果不是裝出來的,就意味著他的狀態足夠差。

他交出魔力的話,會怎麽樣

兩聲琴音響起——

“您在關心我”

格羅弗撥著琴弦的手微微停頓,他胡子拉碴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

“大人,您不會真的把我當朋友了吧”

雲羽怔住了。

“我可是舊神啊。”

格羅弗說道,

“您可千萬不能對舊神抱有同情之心,尤其是我——”

他的語氣嬉笑輕鬆,仿佛在開一個十分平常的玩笑。

“您應該像對待夜神和鍛造之神那樣,不惜一切榨取其剩餘價值,為自己的未來開辟道路。”

格羅弗彈起了琴,閉著眼睛說道,

“無論是作為神明還是上位者,無情一點都不會是壞事。”

琴音在房間裏流淌。

這次沒有人阻止他彈琴了。

格羅弗似乎是覺得彈琴不被阻攔有點不對勁。

他睜開一隻眼睛,瞟了雲羽一眼,深淵之主擰著眉毛,唇角緊繃。

“唉,我沒那麽脆弱的。”

格羅弗指腹摁住琴弦,止住了豎琴的聲音,

“啟動一棵樹而已,還不至於掏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