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羽隔著遙遠的距離, 和火焰之神瓦爾法對視。

就這麽眼瞪著眼對視了一會兒之後,雲羽回過頭,對西裏爾吩咐道:

“去把洛基找過來吧。”

西裏爾皺了皺眉, 但還是聽話地飛去找那隻年幼的紅龍了。

不一會兒, 西裏爾就飛回來了,他懷裏抱著個小西瓜那麽大的紅龍,小家夥正低著頭,用剛剛露頭的新牙咬他的手, 咬的不是很用力,似乎是擔心牙再次斷掉。

雲羽把洛基接到手中。

她抱著龍回過身, 往火焰之神瓦爾法的方向邁開腳步。

西裏爾驚道:

“主人——?”

艾伯特拉住了他。

火焰之神定定地看著年幼的龍。

被雲羽抱在懷裏的、鱗片呈現火紅色的龍, 正睜著一雙金色的龍眸,靜靜地看著越來越近的火焰之神。他正是調皮搗亂愛拆家的時候, 隻要醒著, 就一刻也停不住, 鮮少有如此安靜的時候。

雲羽覺得, 洛基應當是能感覺到的——

擁有火紅的頭發,身著龍山的服侍,掌管火焰的神明,與他之間存在著某種聯係。

雲羽在離火神很近的位置停下了腳步。

西裏爾已經緊張壞了, 翅膀上的羽毛怒張著。

拉著西裏爾的艾伯特想試著給兄長順一下羽毛, 卻被扣住手腕,用力折了一下。

雲羽兩隻手拿著洛基, 遞給火焰之神, 說道:

“隻看一眼是不是不太夠?你抱一下吧。”

火焰之神瓦爾法有些不能理解——

他作為一個舊神, 對這位與大部分舊神都有怨的之主來說, 毫無疑問是危險的。

可她靠近了過來, 並且允許他觸碰已經歸她所有的龍。

她是不清楚龍有多麽寶貴嗎?

不,她應該是清楚的。

“他叫洛基?”

瓦爾法抱著滿心的疑惑,接過了還年幼的紅龍,說道,

“和依格尼亞那孩子,有著很相似的氣息……”

他低下頭,在透過幼小的龍,懷念著故去之人。

“他接受過依格尼亞的祝福。”

雲羽從倉庫裏拿出一條項鏈。

項鏈的樣式很簡單,隻是用細繩穿過了暗紅的鱗片。

“這是依格尼亞對洛基的贈予。”

雲羽看著洛基,對火焰之神瓦爾法說道,

“洛基太調皮了,我怕它把重要的東西弄丟了,就先代為保管了。等到他長大後,我會還給他。”

瓦爾法看了看鱗片,他抬起手,似乎想要去觸碰。

但最終,他還是放棄了觸碰龍鱗。

“這個孩子看起來很健康,也很快樂。”

火焰之神瓦爾法將洛基遞還給雲羽,

“這樣,我就能放心地繼續沉睡了。”

雲羽抱回洛基。

她多多少少鬆了一口氣——

她一直緊繃著,提防著火焰之神瓦爾法搶走洛基。

還好,他是個守約的神明,說看一眼就走,就真的隻是看一眼而已。

火焰之神瓦爾法又看了洛基一眼,他轉過身去,準備離開深淵。

“喂——!等等!”

上空傳來呼喊聲。

雲羽和瓦爾法抬頭,看見了一隻巨大的紅色翼龍。

騎在翼龍上的,是吟遊詩人格羅弗。

在洪水消退後不久,這個扮做吟遊詩人的預言之神,就從雲羽這裏借了翼龍,回去收拾他的小酒館了。如今大概是收拾完了,他又騎著翼龍回來了。

“好久不見了,瓦爾法。”

格羅弗拍著火焰翼龍的脖頸,讓它盤旋著降落,在火焰之神旁邊停了下來。胡子拉碴的吟遊詩人熱情洋溢道,

“能再見麵真是難得,不聊兩句嗎?”

瓦爾法看了看吟遊詩人,說道:

“我和你之間,似乎沒什麽話題可聊,埃斯蒙德。”

“怎麽會沒有話題呢?話題可多了!”

格羅弗從火焰翼龍鋪開的薄翼上滑下來,他拍了拍身材魁梧的火神的肩膀,

“世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也有很多故事……”

說到這裏,格羅弗抬起頭,對著雲羽和遠處的守護者說道:

“能不能給我們一點私人相處的空間?”

雲羽思索了一會兒。

“去遠一點的地方說悄悄話。”

雲羽對他們說道,

“別靠近我的領地。”

她抱著洛基回過頭,走回了西裏爾和艾伯特身邊。

這兩個守護者表麵看起來風平浪靜,但他們埋沒在草叢裏的腳,正在悄悄地進行著“我踩你一腳,你踩我一腳”的焦灼動作。

見到雲羽回來,西裏爾直接張開羽翼,用他過於堅實的翅膀將艾伯特扇開一段距離。

“您為什麽要走過去?”

西裏爾壓低了聲音,皺著眉問道,

“您不怕出事嗎?”

“就是因為怕出事,才會走過去。”

雲羽摸了摸懷裏的幼龍,說道,

“我帶洛基去附近玩一會兒,你們幫我盯好這裏,有事情就過來找我。”

雲羽抱著幼龍往北邊走了。

西裏爾有點茫然:

“什麽意思?”

艾伯特回答道:

“大人在嚐試布置後手。”

格羅弗和火神瓦爾法朝著東南方向行走。

在翻過一座長滿雜草的小山丘後,他們停下了腳步。

“瓦爾法,我們上次見麵是多少年前?”

格羅弗拿出豎琴,像是撥拉算盤那樣撥著琴弦,

“一萬零三百二十二年?很多年過去了,你看起來和以前一模一樣。”

火焰之神瓦爾法說道:

“神明不會變化。”

他看了看格羅弗,又補充道:

“但你看起來變了很多,埃斯蒙德。”

“哈,冰霜森林的那隻小龍也這樣說,看來我是真的變了。”

格羅弗笑吟吟道,

“我是不是變帥了?”

“世界也變了。”

火焰之神瓦爾法感慨道,

“變成了我完全不認識的樣子。”

他睡了一覺。

一覺醒來,眷族消失了,同類消失了。

世界幾乎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也不能說是完全不認識吧。”

格羅弗糾正道,

“這世上還有很多東西,具備著過去的影子。”

瓦爾法搖頭道:

“不,就是不一樣了。”

格羅弗也不打算強求故人去同意他的看法,他像個故意找話題的人,東問一句,西問一句,問著亂七八糟的、可有可無的問題:

“那在你看來,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你在說廢話。”

瓦爾法抬起頭,看了看天空,說道,

“對我來說,這樣的世界當然是糟糕透了。”

格羅弗聳了聳肩膀。

他也沒打算得到什麽好的答案。

瓦爾法及時地補了一句:

“你不要妄想勸說我和新的深淵之主聯手。”

格羅弗說道:

“可你看起來並不是那麽討厭她。”

“討厭她?”

火焰之神回憶起了過去,

“做出預言的你,要毀滅掉人類的眾神,進行獻祭的人類,還有接受祭品後又退回、卻又因為已經不要的東西導致整個世界破碎的父神……比起她,這些才是更該被討厭和憎恨的。”

“但我有時候也會去想,如果這個能夠對父神造成影響的人類,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就好了。”

火焰之神瓦爾法說道:

“她是最弱勢的,卻偏偏又起著最關鍵的作用。”

“我知道這樣不對,可我每每為我的眷族痛心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去責怪她。”

格羅弗歎了一口氣,安慰道:

“你能夠分清責任的主次,就已經很好了——”

“眾神回憶起過去的事情時,最恨的是這個人類,而不是父神,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瓦爾法問:“因為她最弱勢?”

“大概是吧。”

格羅弗說道,

“他們撼動不了父神,所以隻能把仇恨轉嫁到與事情牽扯很深的弱勢人類身上。”

火焰之神瓦爾法問道:

“她也很恨舊神吧?”

格羅弗反問道:

“她恨舊神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火焰之神瓦爾法思慮了一會兒,才開口道:

“那她有點奇怪……”

格羅弗疑惑地看向瓦爾法。

“她警惕我,這我能夠理解。”

火焰之神瓦爾法看著自己的雙手,

“可她在警惕過後,卻還是允許我接觸洛基……”

格羅弗笑著搖了搖頭。

“我的故友,新的深淵之主,正在布置後手。”

吟遊詩人對蘇醒沒有多久的火焰之神說道,

“她的未來充滿危機,性命懸於一線。她大概是在想,如果有一天,她死在了舊神的手上,那頭幼龍還能交給你來照顧。”

火神瓦爾法怔住了。

“新神有很多舊賬需要去清算。”

格羅弗說道,

“但她也有很多想要保護的人和事物,你在意的紅龍族最後的純血後裔,是其中之一。”

“龍山也是,別看她現在不肯放手,如果未來的某一天,局勢變得有必要了,她會毫不猶豫地把龍山交還給你。”

瓦爾法問:“哪怕我更有可能站在她的對立麵?”

格羅弗補充道:

“如果你站在對立麵還能活下來——”

火焰之神瓦爾法沉默了很久。

“我不想卷進亂局中。”

他對格羅弗說道,

“我要回去睡覺了。”

臨走之前,瓦爾法對格羅弗說道:

“埃斯蒙德,你的狀態很差,我建議你也睡上一覺。”

“這可不行。”

格羅弗笑著拍他的肩膀,說道,

“我還有很多工作沒做完,工作沒做完,怎麽能睡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