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羽從沉默中得到了火蜥蜴酋長的答案：“看來您是不打算繼續了。”
她回過頭, 看向卡洛斯和冰霜精靈王：
“卡洛斯，殺死你父親的是阿曼德酋長。你報複的對象錯了，但是你也算是複過仇了, 你殺死了阿曼德酋長的父親。一命換一命，你們之間的仇怨就此為止，可以嗎？”
臉上還帶著淚痕的半精靈點了點頭。
他並不是想要放下仇恨, 他隻是不希望仇恨的連環再繼續了——再繼續下去的話, 舅舅、表弟還有冰霜森林, 全部都會被卷進來的。
雲羽收回目光：“你們離開吧。”
冰霜精靈王融掉了祭祀台邊的冰雪, 和卡洛斯相互攙扶著走下去。
火蜥蜴酋長阿曼德低著頭，看似一副已經服氣了的樣子, 實際上鼻孔裏都滾著憤怒的熱氣。
“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
紅龍依格尼亞叉著腰, 歎了口氣, 拍板道，
“行了, 就此為止吧, 今天發生的事情不要到處亂講, 都明白嗎？”
在桑格利火山這一代的小國家的國王連連點頭應是，火蜥蜴族的部落長們雖然不服氣，卻也不會公然和紅龍對著幹——紅龍現在可是在幫他們呢, 這件事情如果傳播開來, 丟掉麵子的必然是火蜥蜴族。
不過, 他們真的保住麵子了嗎？
這件事雖然不會傳播出去，但今日在這裏的人們，心中的那杆秤已經有了偏頗了吧？
雲羽笑著瞥了火蜥蜴酋長一眼, 轉身走下祭祀台。
火蜥蜴酋長阿曼德在這一眼裏感覺到了滿滿的嘲諷, 他想要暴起動手, 卻又因為恐懼而按捺住衝動。
“深淵之主。”
木精靈使者叫住雲羽，
“您有時間嗎？我們談一談合作事宜如何？”
雲羽欣然應允：“談合作事宜的話，我永遠都有時間。”
木精靈的使者彎身致禮：“您真是幽默。”
“對了，方便給我安排個住處嗎？”
雲羽看向火蜥蜴酋長阿曼德，
“我想休息一陣子，順便遊覽一下桑格利火山的風景。”
火蜥蜴酋長阿曼德咬牙切齒：“……當然。”
紅龍依格尼亞走下祭祀台，在經過坐席後方時，坐在這裏的火精靈賀裏起身。紅龍看了看火精靈腰間的劍鞘，她繼續往遠離祭祀台的方向行走，火精靈跟在她的背後。
依格尼亞輕聲說：“我以為你會複仇，拔劍刺殺冰霜精靈王。”
火精靈賀裏是世界上最後的火精靈。
一百七十年前，他的故鄉火焰森林被冰霜精靈王踏破，他所有的族人都在冰雪中凋零，隻有他幸存了下來。那之後的歲月裏，他顛簸流離，到處尋找故鄉和族人的影子。
火精靈賀裏說道：“我原本的確打算這麽做。”
“那你為什麽放棄了呢？”
“我的族人把黛博拉公主當成了藥，將她殘害致死，是我們有錯在先，我不占理。”
火精靈賀裏搖了搖頭，
“而且，我不希望仇恨再延續下去了——昨天冰霜精靈王向我的族人複仇，今天我對冰霜精靈王複仇，明天大概就是下一任冰霜精靈王對我複仇……這樣下去，會無休無止的。”
“複仇不是錯誤，但卷在裏麵總是會變得非常不幸。”
依格尼亞笑了起來：“看來你想明白了。”
火精靈說道：“但我不會忘記仇恨的，永遠都不會。”
“當然不能忘。”
紅龍依格尼亞說道，
“不過恩情也不能忘，我幫你進了桑格利火山，你應該怎麽報答我呢？”
火精靈賀裏有點為難，他想了想，回答道：“我拿得出手的就隻有酒了，我請您喝一杯吧。”
紅龍非常滿意：“我喜歡你的酒。”
※
冰霜精靈王和卡洛斯走出了桑格利火山的地界。
一直守候在此的，披著黑袍的精靈少年見到他們時，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他摘掉兜帽，奔跑著撲向冰霜精靈王，緊緊地擁抱住對方：“父親！”
“……戴維？”
冰霜精靈王回抱住少年，問道，
“你怎麽會在這裏？”
高空中忽然傳來呼喚聲：“喂，諾埃爾！”
冰霜精靈王抬頭，他看見一隻金色的翼龍在明朗的湛藍高空中盤旋。他認識這隻翼龍，這是他的好友，光精靈王納撒尼爾的坐騎。
翼龍俯衝下來，它在冰霜精靈們麵前停落，驚起一片塵土。
“納撒尼爾，我先前就想問了，你怎麽也來了？”冰霜精靈王問，“火蜥蜴應該沒有邀請你吧？”
“來看你怎麽死……開個玩笑。”
光精靈王納撒尼爾從翼龍上滑下來，他說道，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是阿爾伯特喊我來的。今天的事情不用想，肯定是阿爾伯特和深淵之主合謀的，他竟然沒有提前知會我，真不是朋友。”
說到迦南的大祭司的時候，光精靈王滿肚子都是怨言，他從來沒見過那麽任性的家夥——
對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原因都不帶說出來的！
“不過你活下來就好了。”
光精靈王張開手臂，擁抱了自己的好友，
“我們還能一起喝酒，一起說家裏的子女的不是，真好。”
調侃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家裏沒有子女的，是不是就不能一起喝酒了？”
艾伯特從岩石後麵走出來，他看向光精靈王和冰霜精靈王，淺藍色的眼睛裏帶著溫和的笑意。
“倒也不是……”
光精靈王立刻改口，說道，
“但是肯定會少很多共同話題吧？你什麽時候能成家啊？”
“成家就算了吧。”
艾伯特搖了搖頭，
“我還很年輕呢。”
光精靈王仿佛聽見了笑話：“你年輕？你在開什麽玩笑？”
冰霜精靈王看向迦南的大祭司，誠懇道：“謝謝您。”
“還是去謝深淵之主吧。”
艾伯特說道，
“起意救人的是她，出力的也是她，我在這其中起到的作用非常微小。”
“是。”
冰霜精靈王問道，
“你們卷進這件事情中真的好嗎？”
迦南的大祭司眉眼間帶著極淺的笑意，他說道：“好或者不好，要看冰霜精靈能給予什麽樣的回報。”
冰霜精靈王愣了一下。
艾伯特伸出手，輕輕撫摸停落在一旁的金色翼龍，他對冰霜精靈們說道：“回冰霜森林去吧，不久之後，深淵之主會親自前去拜訪的，具體事宜到時候再談也不遲。”
※
雲羽的住處被安排在了艾伯特隔壁。
艾伯特飛回來的時候，剛好看見她躺在屋頂上。
她閉著眼睛打盹，一副非常累的樣子——
別看她在祭祀台上表現得那麽從容，她的精神其實非常緊張。她很怕自己說錯或者做錯什麽，導致冰霜精靈王無法得救，卡洛斯也要一起折進去。
如今事情落幕，她緊繃著的神經放鬆下來，隻覺得疲憊極了。
雲羽掀開眼皮，問他：“送走了？”
“乘著光精靈王的翼龍走了。”艾伯特問，“您在這個位置，應該有看到那隻金色的翼龍起飛？”
雲羽看向艾伯特，問：
“我今天做得怎麽樣？”
“很厲害，很完美。”
艾伯特在她身邊坐下，說道，
“道理講的很明白，所有懂得事理的人都會站在您這邊的。光精靈王覺得您做的好極了，木精靈和矮人王國都很佩服您的為人。”
雲羽的目光追隨著天空中的飛鳥。
艾伯特問：“您在想什麽？”
“我在想，力量真的是很重要的東西。”
她伸出手，看著自己的手指，說道，
“冰霜精靈王明明是有道理的那一方，但是他不夠強，比起來擁有紅龍做靠山的火蜥蜴們非常弱勢。哪怕大家都知道他是正確的，也不會站在他的那一邊。”
“不僅僅是力量的問題。”
艾伯特坐在她身邊，說道，
“倘若火蜥蜴族是個講道理、懂公義的好相處的種族，在這附近生活的人們，也許會站在冰霜精靈這邊。”
“但事實上，火蜥蜴族狡詐奸險，一旦得罪了他們，往後的日子就會很難過了。敢冒著這樣的風險，去為冰霜精靈站隊的，又會有幾個人呢？”
雲羽搖了搖頭，歎氣：“不講理，力量強，靠山強……天下無敵了。”
“所以，大人。”
艾伯特對躺在屋頂上的雲羽說道，
“在這種大家都不敢出頭的時候，敢於站出來的人，會被整個世界記住，奉上尊敬。”
雲羽問：“這就是你想要的讓我得到的東西吧？”
艾伯特笑了笑，沒有說話。
“咚咚咚——”
雲羽的院門被敲響了。
雲羽從屋頂跳下去，走過院子，將院門敞開。
敲門的是一位有些時日未見的老朋友——火精靈賀裏。
雲羽上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還在希圖王國開酒館……不過他的酒館似乎是倒閉了，他拿著艾伯特寫的介紹信，搬去紅龍的龍山了。
“深淵之主，我是替龍山的領主來的。”
火精靈賀裏遞出一張火紅的硬紙，
“龍山的領主，紅龍依格尼亞，邀請您前往龍山。”
雲羽接過硬紙，火焰的魔力流竄，在硬紙上書寫古老的龍文。
[尊敬的深淵之主：
您是否還記得我的委托？
我與龍山恭候您的到來。
紅龍依格尼亞]
雲羽看向賀裏，問道：“你好像混得挺不錯的？”
“開了新的酒館，生意還行。”
賀裏抱怨道，“不過龍山的領民也不怎麽懂酒，也是一群隻會喝粗酒的傻子。”
雲羽說道：“生意好就行了。”
“領主也這麽說……”
賀裏歎了口氣，
“可是我真的很想要個懂酒的知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