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別生氣,我們這可不是資本主義作派。我認為恰恰相反,是響應國家號召。”

洛千予撐著桌子站起來,臉上掛著自信的淺笑,聲音清脆。

她的話一出,在場的人都不明所以。

縣委書記認真地看著她:

“省裏給你送表彰,還把你樹立成榜樣,我也覺得你思想覺悟很高,怎麽轉頭你就顛倒黑白了?”

“來,你說!如果你今天能說出門道來,我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但你要是說不出,我可是要向上麵反映,收回你的表彰和宣傳。”

洛千予在心裏翻了一個白眼,當沒發生過怎麽行,她還得討點好處呢。

表麵上卻笑容不改,伸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領導們先坐下行嗎?你們站著我也不敢坐,身上的傷口難受得很。”

縣委書記臉上並沒有緩和,卻也沒有為難她,重新坐回椅子上。

其他人也有樣學樣,坐回原來的位置。

她這才嚴肅認真地說道:

“去年開始改革開放,除了工、農業改革和對外開放,還有一條經濟建設。”

“今年我們國家的總設計師,又點中我們粵省走在前麵,劃了特區。”

“他讓我們走在經濟建設的前沿,先摸石頭過河,對不?”

縣委書記點頭,指了一圈桌上的菜:

“這些,跟改革開放有什麽關係?”

洛千予咧嘴露出一排白牙:

“改革開放提到的經濟建設,鼓勵閑散勞動從事個體。”

“我向邱局打聽過,今年上麵頒布了個體工商戶的相關條例,允許個人注冊個體戶,在指定市場和地點進行商業活動。”

“我就想,這是響應國家號召的大好事,我們農戶也想趟一趟這條河嘛。”

“可是,最近我愛人也跑了幾次縣裏,卻一直辦不下來,說我們不允許範圍內。”

“所以我就想請領導幫忙看看,這黃豆做出來的東西,為什麽不屬於農產品加工的食品。”

“請你們替我們解解惑,如果不符合相關規定,我們也就不費心奔波啦。”

在場的人這下都明白了她的心思。

大隊長背後的冷汗就沒停過,心裏把她罵了千百遍。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還敢拐著彎告上頭部門的狀,要是惹怒縣領導,整個大隊都要陪她坐冷板凳。

“小洛同誌,上麵說不符合規定、不在範圍,肯定有人家的考量,你非要鑽這牛角尖做什麽?”

“趕緊向書記道歉,我們大隊都是老實本分人,那個什麽個體戶是不是投機倒把?可不敢幹呐。”

他偷偷撞了一下陸九川,可是陸九川像根木頭,什麽反應也沒有。

他又給洛千予不停使眼色,這位也一直傻笑看著縣委書記,

急得他直抹額頭上的冷汗。

其餘人又是一輪麵麵相覷,都在等縣委書記表態。

張桂芬從廚房忙乎完,端了最後一道菜出來,聽了幾句,實在忍不住了。

“領導,你就給句準話,我們一家在我兒媳婦的帶領下,響應國家號召,做改革開放第一批摸石頭的人,行還是不行。”

她把最近洛千予給她洗腦的話搬出來,說得也是一套一套的。

她經曆過從大戶人家的小姐,變成人人批鬥喊打的過街老鼠,再到現在的貧農。

所以她相信改革,也相信洛千予眼光。

“我就奇怪了,原來的地主說打就打,說鬥就鬥,像台風似的,風一來倒一片,怎麽到改革開放這就畏手畏腳啦?”

“閉嘴!”大隊長衝到她恨不得把她的嘴捂上,用力扯了一下她,“領導說話辦事還用得著你教?”

縣委書記仍舊板著臉,眼神比之前更銳利。

邱正站起來準備打圓場。

可是,他還沒來及得說話,縣委書記卻先開了口:

“你是說,這都是你兒媳婦的主意?你這些話也是她教的?”

張桂芬的氣勢頓時弱了些。

“話是我說的,今天這出也是我……”

“行了行了。”縣委書記打斷她的話,“光憑我今天對她的了解,也知道是她。”

眾人不明就裏的時候,縣委書記又突然笑起來,拿起筷子虛點她手上的盤子:

“不是說讓我們嚐嚐嗎?你手上那個是什麽?看起來挺新奇,快放下來吧。”

他才三十來歲,剛調任過來,也是個敢想敢幹的人。

上麵政策是有,但下麵對個體戶嗤之以鼻;城市人口吃著商品糧,捧著鐵飯碗,也沒人願意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他正愁著怎麽打開突破口,今天就撞上了洛千予,前麵一番試探、博弈,他很滿意。

張桂芬喜笑顏開,把手裏的碟子擺上桌:

“這也是我兒媳婦創新的做法,用水豆腐做的,外麵一層用油炸香,裏麵保持嫩滑,好吃得很。”

縣委書記嚐過,豎起大拇指,又招呼了其他人。

在場的人把所有黃豆製品吃了一圈,個個都跟著他誇讚。

最終,他放下筷子,鄭重說道:

“改革開放需要敢想敢幹的年輕人,洛同誌積極響應國家號召,政府應該在合法、合規的前提下,給予適當便利。”

“洛同誌你們放心,回去我會組織會議討論,爭取給你開綠色通道。”

有他這句話,洛千予也激動了,陸家其他人恨不得跳起來歡呼,連陸九川都看著洛千予明媚的臉淺笑。

院子的大門沒關,擠了不少人,裏麵的一舉一動和對話不停往外傳。

不出五分鍾,就傳遍了整個大隊。

王翠芳貓在不遠處,聽完牆角迅速跑回家翻箱倒櫃。

準備出門上工的洛大山,擰著眉不悅道:

“你又發什麽神經?”

她把洛千予那邊發生的事,在家裏學了一遍:

“磨豆腐還不簡單?你忘了?我娘家原來就是賣豆腐的。”

“那個賠錢貨能做的,我們也能做,我要把黃豆找出來,搶在她前麵賣。”

洛慶滿原本在房裏生悶氣,耳尖地聽到外麵對話,拉開房門:

“媽,我支持你做,我有點子能比三姐做得好,賣的事情也交給我。”

“過幾天我要回縣裏上學了,我去聯係那些工廠、單位食堂,絕對比她賺得多。”

這些生財之道她在小說上看得多了,搶先斷掉洛千予的財路,對她來說再容易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