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予回頭,隻見是個佝僂的老太太正扶著門框踏進來。

陸九川幾個衝她喊“奶奶”,洛千予也跟著叫了一聲。

陸老太連個眼神都沒給她,跨過門檻後背著手往客廳裏走。

“你媽死哪去了?媳婦進門也不露麵?”

陸思曼衝她背後做了個鬼臉,衝廚房大喊:

“媽,我奶來了,趕緊出來。”

接著洛千予就看到她婆婆,身上圍著件破衣服,手裏舉著菜刀衝出來。

“喲,我在廚房裏忙著,還沒來得及讓阿川去請,媽你就親自過來啦?”

隨即陸九川就抓住了她的手,躬下身在她耳邊說:

“別怕,萬事有我。”

她回了個笑容,輕輕點頭。

前麵往客廳裏走的陸老太已經開始數落開了:

“張桂芬,你成分不好,是地主家的大小姐,還讀過書,怎麽連最基本的禮數都不懂?”

“新媳婦進門,再怎麽說也要拜長輩,先敬茶吧?”

“嗬嗬。”張桂芬笑著解開身上的破衣服,“媽說得對,您上坐。”

然後又衝洛九川幾人說道:

“阿川,讓你老婆來給奶奶和我倒杯茶,然後認認人。”

“現在新社會,也不興下跪行禮那套,倒兩杯茶來就行了。”

陸老太坐在客廳正中的木質大師椅上,她也跟著坐在另一邊。

把手中的刀拍在中間的方形茶幾上。

弄得陸老太一激靈,把嘴邊的嘮叨咽了回去。

陸九川衝陸思曼使了個眼色。

陸思曼小跑到旁邊餐桌,倒了兩杯茶,用托盤端到洛千予身旁。

洛千予先端了一杯遞給陸老太,叫了“奶奶”。

待她接過,也不等她應,直接扭頭取了另一杯遞給張桂芬叫“媽”。

“哎!~”

張桂芬脆聲應了,在身上圍的破衣服上搓了搓手,隨後掏出一個紅包:

“改口費,以後好好過日子。”

又對躲在門外的兩個孩子招手:

“進來,認認你們媽媽。定嶼你們幾個也讓大嫂認識認識。”

兩個孩子跑過來,偎在她身邊。

陸九川兩個弟弟和陸思曼站麵一排,對洛千予道:

“大嫂好,祝大哥大嫂新婚快樂,百年好合!”

洛千予便拿了紅包開始發。

她發一個,洛九川就跟著介紹一個:

“二弟陸定嶼,今年20,在家複習準備考大學。”

“三弟陸學舟,今年18,還在讀高中。”

“小妹陸思曼,今年14;在上初中。”

洛千予跟著喚了一遍,幾人也都笑著向她道謝。

老二有些靦腆,老三倒是和陸九川比較像,神色淡淡的,不過兩人臉上都有些紅。

據她了解,這年代的人上學不容易,上學也晚,一個班年齡相差都特別大。

她婆婆和陸九川能讓全家孩子都上了學,實屬難得。

不過光聽幾人的名字,就覺得與大隊上其他人家不一樣,婆婆應該是個文化人。

這讓她不由得對這位婆婆又增加了些好奇。

認完幾個弟妹,陸九川又把兩個孩子牽到她麵前。

“叫媽媽。”

繼而又向她介紹:

“大的男孩子5歲,叫賀年;小的女孩3歲,叫賀歲,其他的我晚點再向你解釋。”

兩個孩子縮在陸九川身邊,沒有開口,叫賀年的男孩眼裏滿是防備。

洛千予從沒跟孩子相處過,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有些僵硬地把紅包塞到孩子手裏。

沒想到,賀年並沒有接,拉住賀歲直接跑開了,任憑大人怎麽叫都不回頭。

陸九川甕聲甕氣地解釋:

“他們可能……怕生。”

張桂芬卻不理他們這邊,轉頭看向陸老太:

“媽,阿川老婆都給弟弟妹妹和小孩子都發了改口紅包,你是不是也該給阿川老婆發發?”

陸老太“砰”的一聲,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

“人跟塊木頭一樣,長得也像條豆芽,又瘦又黃,真不值一百塊彩禮。”

“家裏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花這麽多錢,找個胸大屁股大的不好?”

洛千予心裏不爽,卻忍著沒開口,她想看看陸家這幾人會怎麽處理。

哪知連最活潑的陸思曼都沒說話。

她那個傳聞脾氣火爆的婆婆,喝了口茶才不緊不慢地說:

“媽,我沒記錯的話,在阿川他們爸爸死那年,你就說我成分不好,把我們母子趕出門了。”

“今天是阿川大喜的日子,你過來喝喜酒,我可以在主桌上給你留個位,畢竟你是長輩也是客。”

“你偏要講禮數,我們也依了你,可你不僅沒給改口費,還指指點點。”

“阿川、阿嶼,你奶奶不識禮數,把她送回你大伯家,也不必給她留位置吃喜酒了。”

陸老太氣得拍桌子,站起來顫顫巍巍,一口老痰卡在喉嚨不上不下。

想罵人也隻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陸九川兩兄弟一人一邊架起她,幫她順著氣往外走。

半點不拖泥帶水。

洛千予憋著笑,默默在心裏給婆婆點了個讚。

怎知張桂芬一口飲盡那杯茶後,站起來滿臉嫌棄地看向她。

紅潤飽滿的臉上,硬生生擠多了幾道皺紋:

“你們奶說的也沒全錯,的確像根豆芽菜似的又瘦又黃,半點不像我們老陸家的人。”

“唉~思曼呐,帶你大嫂到新房裏去,然後趕緊到廚房來幫忙,我真是忙得腳不沾地。”

說罷抄起茶幾上的菜刀,又歎了一口氣,搖著頭走了。

洛千予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跟這婆婆相處。

陸思曼神經大條地挽上她:

“大嫂別怕,你相處久了就知道媽這人不壞,隻是她經常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走,我帶你去新房。”

新房是陸九川原來的房間,門窗、被子、枕頭上都貼了大紅喜字。

入目全是紅,也收拾得很整潔,跟從來沒人住過似的。

陸思曼把她帶到房裏,就匆匆跑了。

洛千予百無聊賴地坐在**,心裏五味雜陳,不知道怎麽形容。

嫁到另外一個家庭生活,比想象中更複雜,還是末世好,無牽無掛,不服就幹。

想到此,她悠悠歎了口氣。

窗戶上突然探出兩個小腦袋,偷偷看她。

她抿了一下唇,努力想了一下,也沒想出該怎麽當後媽,幹脆對兩個小家夥招手:

“賀年、賀歲,進來。”

小家夥們牽著手來了。

她抓過一把糖果,蹲在小家夥們麵前。

賀歲伸出手來抓,賀年卻一把打落她手裏的糖果:

“我們不要媽媽。”

賀年說完,拉起賀歲跑出去,又喊了一句:

“我們不要媽媽。”

洛千予無奈,難怪人家說後媽不好當。

但她不是會後悔的性子,當即決定:過得了就過,過不了果斷離婚。

為了抱男主大腿委屈自己的事,她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