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瑟帶著尤莉慢慢往回走,卻已經忘了該往那邊回,好在方瑟心也大,看了眼時間,覺得還早。正好碰見家花店,就帶著尤莉溜達進去了。

花店裏賣花的全是女孩,一見到尤莉全都走不動路,抱著尤莉又摸又揉。一個膽子很大,性格潑辣的女孩子對尤莉不感興趣,隻是抬眼問方瑟:“你能不能給我你的電話號碼?”

方瑟正在挑一枝繡球花,聞言回答:“我不常用電話,所以不記得自己的號碼。”一半真,一半假,不用手機是真的,記不得自己的號碼卻是假的。

眼見那人有些較真的下不來台,方瑟直接笑笑:“我有對象,這花就是送給他的。”

“你這人。”女孩笑了:“我不過也就是想跟你交個朋友。”

方瑟很虛偽的笑了一下,敷衍的點點頭。叫另一個店員,給他包上一束花。要了深藍色的繡球,沒有什麽花看起來比深藍色繡球更加神秘的,繡球花有一種憂傷的美,一星一星的瓣堆在一起。他還挑了兩枝白色香水百合,配花是橙黃的多頭玫瑰,這是一束能代表秋天的花,能代表我愛你的花。

付了錢,方瑟低頭聞了聞,百合花香極了。他抱著一束花,從兜裏拿出手機,以前他是不用這塊板磚的,因為安東尼跟在他屁|股後頭能把一切都處理好。

但現在,他要和情人約會,跟屁蟲就顯得有點多餘了。

於是,方瑟打了個電話,簡扼的要求安東尼訂西餐,和一瓶82年的拉菲。

實際上方瑟不懂酒,所以隻要訂酒,就省事的花最多的鈔票訂最昂貴的酒,是不是交了智商稅就不清楚了。但喝到嘴裏,方瑟覺得都和今天下午薇拉買的啤酒差不多。

他肯定是走著回不去了,方瑟已經完全忘了自己是怎麽走過來的。於是花了二十元重新打車回秦進他們劇組給租的破酒店。

方瑟衝了個澡,有人敲門,詢問:“先生,現在給您醒酒可以嗎?”

“你看著辦。”方瑟回答,他把水龍頭擰上,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一個金發男人,他用手把鏡子上霧氣擦去了,看到了一雙藍色眼睛。那是他自己的。

在鏡子裏看自己,有些詭異了。水珠順著鏡子流,好像流進了方瑟的眼睛了,又滑落到他的臉上。

方瑟穿上浴袍,他叫人從家裏帶過來的藍灰色真絲浴袍。他是不肯穿酒店裏的,嫌髒。

毛巾也全叫人換了新的。

連拖鞋都是從日本定製來的。

他肯在這間小旅館裏的原因,隻是因為秦進在這裏。要不然,他是連看都不願意看的。

方瑟的長發濕漉漉的滴著水,他沒有擦。隻是坐在沙發椅上,啜著紅酒。他不懂酒,卻格外喜歡喝酒。

秦進回來的時間,比他早上說的晚了半個小時。

西餐涼了。

秦進顯得有點累了,進來把雙肩包扔到地上,脫了鞋,脫了襪子,穿上拖鞋,抬頭一看,驚訝道:“你點了外賣?”

“差不多吧。”方瑟已經喝了半瓶的紅酒。

秦進走過來,聞了聞桌子上的牛排,手都沒洗就撕開一塊,放到嘴裏:“真好吃……好|嫩,跟超市裏買回來的速食牛排就是不一樣。”

方瑟說:“你先洗手,否則我今晚絕不跟你講話。”

“幹什麽這麽講究?”秦進打了個哈欠,男神形象全無,找了件白色的T恤穿上,鬆鬆垮垮。顯褲子勒,也脫了扔到一邊,穿著內|褲洗了手,坐到方瑟對麵,開始吃。

他喜歡鵝肝,卻嫌殘忍不肯自己買,覺得如果自己買了就是一種奢侈的殺生。但如果發布會後的高級自助餐廳裏有鵝肝,他是照吃不誤的,但隻吃兩塊,絕不多加。

一小片麵包上,一塊鵝肝塗著黑色的魚子醬。是秦進最喜歡的口感,味道相當好。

一口吞下去後,秦進同方瑟說:“下次不要點鵝肝了,聽說鵝肝很殘忍”。”他把一張紙巾用手揉來揉去,最後搓成個球,扔進垃圾桶裏:“所以不要再點了。”

方瑟是第一次聽聞鵝肝殘忍。他是見過生吃猴腦的,猴子叫得撕心裂肺,人們照吃不誤。在猴子腦袋上用電鑽鑽出孔,潑進去熱油。

那是方瑟第一次見生吃猴腦。更加讓他厭倦,讓他認識到人類的野蠻,那種藏在骨子裏的陰險和狡詐。讓他對人,對人們都很失望。

對自己也是。

他花了大價錢,把這群猴子送進動物園或者動物保護協會。對那天一起同行的人敬而遠之,人永遠不會清楚自己曾經做過多麽殘忍的事。

他沒有吃猴腦,因為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憂鬱,一種絕望攫取住了他的心髒,他已經不能幫這隻猴子什麽了,他進來的時候,熱油已經潑進了猴子的腦子裏。

有時候你覺得你已經見過了這世間所有的黑暗,下一秒,你就能看見人類製造出來的新的“猴子”。

他心裏的陰鬱,和滿屋子的尿騷味……猴子的慘叫,和在圓桌上按位置坐的人。方瑟離開了,那個圓桌。可圓桌總會以不同的形式出現,一旦你被人引誘坐進去,那就會是折磨你終身的刑椅。

想起這些,並不讓人愉快。方瑟是不懂鵝肝如何殘忍的,因為他沒有親眼見過,很多時候,他隻覺得可悲,而不覺得殘忍。

但秦進說,他便點點頭:“我記下了。”

“這花好漂亮!”秦進才看見,從食欲上掙脫出來了,他已愛上方瑟了,也已經是方瑟的人了。他對方瑟愛得很深,以至於他不會在方瑟麵前害羞或者害怕,他不膽怯,敢以赤|裸的姿態麵對方瑟。毫不怕暴露自己的欲望。

“情人”之間的伎倆,和對於彼此欲望間的控製,對於秦進而言都是荒唐的,他是那麽天真,而對於愛情又那麽真誠熱烈。

他從沒害過人,也沒做過壞事。所以不知道人能做出多壞的事,多邪惡的背叛。

他完整,所以不懂鮮血淋漓者的顧忌。

因此,秦進可以光明正大的嗅著每一朵鮮花,也可以吮吸花裏的甜蜜。

“送給你的。”

方瑟說。他胳膊撐在桌子上,兩隻手上下搭著。他喜歡看秦進高興的樣子,眼睛像鬆鼠找到堅果一樣,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