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進從睡夢中醒來,吸進一口寒冷的空氣,胸口瞬間就像凍了一下似的。聽著大巴車裏的廣播,從熟悉的幾個單詞裏拚湊出已經到站的信息。
他揉了揉幹澀的雙眼,往車窗外看去。
大雪紛飛,已是一片銀裝素裹。
秦進呼出點氣,車窗蒸出一小塊霧朦朧的白。
他站起身,厚重的羽絨服使他動作有些笨拙,他拿好自己的行李,跟著人群依次下車。
“媽媽……媽媽……”
異國他鄉,有不同,也有相似的地方。
秦進邊走,邊還能聽見母子說話的聲音。
他的這門外語爛透了,散裝的,隻能用熟知的那麽幾個單詞往外蹦。
雪下得很厚,每一腳都陷進去。
秦進聽見稚嫩的童音,分辨出幾個他認識的詞,紅色,雞。
他不確定自己聽到的是否正確,如果現在有聽力考試,他可能要負分。
想到這裏,他不禁笑出來。
紅色和雞讓他想起一個故事。
大概是講一隻公雞在山上覓食的時候,遇到了一顆紅寶石。
紅寶石說:你不認得我嗎,我價值連城。
公雞說:你或許價值連城,但你對我毫無意義。
秦進邊想,邊走在寒冷的小路上。
他想起臨走前,身邊所有的人都覺得他瘋了。
就連方瑟的兒子也這麽認為。
經紀人是最憤怒的一個,他質問秦進,還想不想要事業。他說,秦進你在毀掉你的人生。
秦進離開把門關上前,說:“正相反,我是在拯救我的人生。”
年輕的時候,確實很想闖出一番事業,可隨著年齡越長,想要的東西越切合實際。比如說,健康,也比如說睡個好覺。
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時代已經過去,真正屬於他的反而沉澱下來。
多年演戲,積攢下來的錢足夠支撐他這趟異國之旅。
是的,秦進查看著手機,又望著麵前的旅館,走了進去。靠著翻譯器和雞同鴨講進到了自己預訂的房間,他燒了一壺熱水。
旅店老板娘端上來一碗蔬菜湯,裏麵有奶,土豆還有卷心菜胡蘿卜。
秦進微笑著道了謝,告訴老板娘他已經吃過了東西。
關上門後解開圍巾,他開始想起方瑟。沒有辦法,他總是想起他,好像他活在他生命中的每一個角落。
如果秦進不做什麽,不來尋找他。
秦進覺得自己會發瘋。
阿列克謝朝方瑟開得那一槍,隻是一針麻醉劑。
可他們從秦進身邊帶走了他,帶走了秦進的方瑟。
電話這個時候響了,打破了回憶的漩渦,突破了茫茫的雪,也穿過近三千公裏的距離。
是方子煦。
秦進已經很久沒和人聯係過了。
他思索了片刻,拇指撫摸著手機屏幕。
“秦進……”
已經好久沒人叫過他的名字,無數次都是在記憶裏,方瑟微笑著呼喚他。
秦進一瞬間的眼眶發酸,聲音卻很平靜。
“好久不見。”
方子煦愣了愣,也說了聲好久不見。他跟秦進說:“我查到一點消息……”
秦進默不作聲的聽著,電話掛斷後,他久久無言,隨後收拾了自己的包裹,在下著雪的夜晚去了車站,看著手機裏的地址,一夜無眠。
方子煦替他找點消息,方瑟生了一場大病,現在正在一座宅子裏養病。方子煦隻知道這些,並且告訴秦進,他們手裏都有槍。
秦進隻是說:謝謝。隨後掛斷了電話。
他覺得自己真的要瘋了,血湧到脖子上,再衝進腦子裏。
他熟練的往眼裏放進去美瞳,把頭發染成紅銅色,臉上也點上雀斑。
憑借著這些拙劣的偽裝,或許還有方子煦幫忙打點,他從管家那得到了一個難民的身份,負責打掃衛生。
方瑟的門前總有人看守。
秦進被使喚著去刷廁所,他拿起工具留心聽他們說話。仍舊讓散裝語言害得不淺,但也聽了個七七八八。
他從沒有在宅子裏見過阿列克謝。
但他也無法進去找到方瑟。
正走進廁所,卻被人從身後捂住口鼻。
還沒來得及反應,天旋地轉,眼睛被蒙住,嘴也被東西塞住。
殺人滅口……
秦進慌亂之中,聽吱呀一聲,門被打開的聲音。
眼睛上的布被摘掉,他眨眨眼。
方瑟正站在他麵前。
方瑟逆光站著,臉上仍有些薄怒,他神情很複雜,即有喜悅也有劫後餘生的慶幸。
秦進隻是不敢相信。
嘴唇不斷張張合合,顫抖著。
方瑟把手指放到秦進嘴唇上,冷靜的望著秦進:“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秦進拚命的點點頭,摟住了方瑟的腰,感受著方瑟的體溫。
方瑟愣了一下,伸手撫摸了下秦進的頭發。
那邊有人用俄語說了什麽,對方說的太快。秦進的散裝俄語,根本沒聽懂。
方瑟回了一句,翻譯過來就是知道了。
他握著秦進的手,拉著秦進彎腰進到暗門裏,順著小道走出去,上了一輛車。
秦進隻是說:“我很想你。”
方瑟這才露出一點微笑,微笑中略帶一點悲傷,他問他:“你相信我嗎。”
秦進點了點頭。
隨後,方瑟捏昏了他。
等秦進再醒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別有洞天了。
他沒有去問方瑟,方瑟也沒有跟他說。
他們兩個人都莫名的守口如瓶。
並且準備重新開始。
方瑟買下了一片地,成了農場主,他們現在有很大的葡萄莊園。
以前的生活,竟然都像一場夢境一樣。即清晰可見,又覺得不太真實。
像第二次人生。
對於這二次機會,秦進很珍惜。
在這個偏僻的小地方,誰家的雞幾點叫都能聽得清楚。
有人開始說閑話。
管理葡萄園的加西亞跟方瑟說:“有很多人,都在議論你有一個男性情人。”
秦進正好聽見,於是停下腳步,有些興趣想聽方瑟會說什麽。
方瑟聞言不過輕輕一笑。
加西亞卻說:“這給你,會帶來不好的名聲。”
方瑟笑著將白色棉手套脫下來,拍掉上麵的泥土。他說:“我隻是有一個情人。跟他是男是女沒有關係。”
“可是…”
方瑟微笑著做了個停止對話的手勢,沒興趣再聽下去了。他站起來看見躲在後麵的秦進,悄悄走過去從背後將秦進抱起來。
秦進嚇了一跳,哇得叫了一聲。
方瑟將秦進抱起來,兩個人都笑起來,在成熟的葡萄香氣中接了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