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來得太過突然。

“我可是聽見了,”晏喻溫潤的眉眼帶笑,他握住裴虔的手聲音輕快:“這是你第一次叫我哥/哥,以後哥/哥保護你。”

裴虔耳根倏地染上一層可疑的紅暈,他回握著晏喻的手垂眸應下:“嗯。”

其實誰當哥/哥有什麽關係。

隻要他們可以在一起就好。

無影燈下的房間裏亮如白晝,鄭警官將晏喻跟裴虔的互動看在眼裏,他搖頭啞然失笑,兩位少年感情比他想的還要好些。

“好了,”晏喻穿過裴虔的腿彎把人抱到檢查台,他一邊安撫著一邊去解對方的襯衣扣子:“我現在幫你脫衣服,你注意一點胳膊。”

裴虔任由晏喻修長的手指解開了襯衣,他定定地看著少年清澈見底的眸光,心底說不出是失落還是慶幸,直到對方將吊在脖子上的繃帶取下來,自己的上半身就這麽赤/裸的露在空氣裏,他驀地轉頭移開了視線:“是不是很醜?”

晏喻眸光落到裴虔瘦到隻有骨頭的後背,喉結劇烈滾動嗓子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就算做好了心理準備,他還是……心如刀絞。

裴虔身上除了鈍器造成的陳年舊傷,讓人觸目驚心的是後背連著後腰處的大麵積燒傷,凹凸不平的皮膚記錄下了當時的凶險。

裴虔沒聽到晏喻的聲音卻不敢轉頭去看少年,要是在對方眼裏看到嫌棄,他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你不許看,免得嚇壞你。”

晏喻用力搖了搖頭,他張著唇瓣勉強發出了聲音:“不醜……”

“滴嗒”。

隨著晏喻的動作,一滴二滴三滴……帶著溫度的**緩緩落到裴虔背脊.....

“不哭不哭,”裴虔仿佛被燙著般僵硬的轉頭,他愣愣地看著眼前矜貴的小少爺眼眶通紅,眼淚不受控製地直往下落,努力壓著洶湧而至的感情抬手抹去晏喻的眼淚:“我早就不痛了。”

“誰哭了,”晏喻聞言俯身吹了吹裴虔背脊,他顫抖著用手指輕撫過傷口:“我保證以後都不會讓你嚐到任何痛的滋味……”

他說著深吸了一口氣,沙啞著追問:“這是怎麽造成的?”

這種大麵積的燒傷可不是小打小鬧。

溫熱的氣息跟少年的指尖似乎都帶著電流,酥麻感順著背脊一路竄到頭皮,裴虔顫抖著閉上了眼睛,他害怕眼底過於濃烈的情緒嚇害晏喻,片刻後,裴虔平靜到沒有一點情緒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想搬出裴家,周薇跟裴順遷不同意,孫繼香正在給雞燒毛,她聽到爭執聲衝過來,用噴火器對著我背就來了一下……”

他頓了頓,低頭苦笑了一聲:“冬天穿得多,加上衣服全是化纖的,遇到明火瞬間著了起來,也是我反應快直接就地打滾……不然後果難測。”

他說得輕描淡寫,實際的情況慘烈。

裴家人看到裴虔身上著火,他們擔心家裏受到損失,先把人踢到走廊才去接了兩盆水……不過,受傷的裴虔倒是順利的搬了出來,從此有了學習的時間跟空間。

晏喻冷著眉眼攥緊了拳頭,第一次有了殺人的衝動,他甚至連想都不敢去想,受傷的裴虔是怎麽度過那段時光的.......

“好了,”鄭警官眼底露出一抹不忍,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不打算讓悲傷的氣氛蔓延:“要不我們先……”

“砰砰砰。”

“你們等久了吧,”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敲了敲門,他推門走進來解釋道:“我剛下手術台……”

他的話在看到晏喻時一頓,抬眼看著鄭警官用眼神詢問,怎麽有兩個人?

“我讓他進來的,”鄭警官偏頭掃了一眼依舊擁抱著的晏喻跟裴虔,他彎唇解釋道:“哥/哥不放心弟/弟,跟進來安心些。”

“懂了,”胡醫生挑了挑眉梢,他利落地套上橡皮手套:“現在開始吧,小弟/弟你先趴在你哥/哥懷裏。”

多年的默契讓兩個人瞬間理解了對方的意思。

晏家的真少爺恐怕是有心理創傷,隻是‘安慰劑’竟然是晏家的假少爺?

兩位不同領域的人士都很專業,他們在盡量少碰觸裴虔的前提下一邊檢查一邊記錄:“左側肩胛骨有一條約7CM不規則四級燙傷疤痕區,累及皮下組織,筋膜,肌肉.......”

晏喻伸手摟著裴虔單薄的身子,他越聽臉色越陰沉……

裴虔光明正大趴在晏喻懷裏,熟悉的反胃感並沒有出現,他甚至還有力氣去安慰渾身冒著寒氣的少年:“我沒事,這一切都過去了。”

“沒有過去,”晏喻用力咬了咬腮幫子,他的眼底一片猩紅:“我一定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少年,”胡醫生抬眼瞥了一眼鄭警官,他刻意打破房間裏的沉重:“你的想法很危險哦,現在讓你弟/弟轉個身……”

晏喻壓下翻騰的情緒,他站到裴虔的身後抱住對方:“好。”

足夠安靜的鑒定室裏,時不時響起胡醫生的冷靜的聲音。

“左側肋骨第三指處骨折後自愈。”

“右側腰腹處有長約9CM,寬約1CM長縱形傷口。”

……

“好了,”胡醫生檢查完上半身,他朝晏喻努了努嘴吩咐道:“你幫你弟脫掉褲/子……”

他頓了頓,特意補充了一句:“連內/褲一起。”

裴虔還算放鬆的身體倏地一下變得僵硬,他結結巴巴地開口:“不……用了吧?”

是他考慮不周。

要是知道傷情鑒定需要脫/光,寧可吐死也不願意晏喻進來……比起醜陋的傷痕累累,他更介意對方看到自己……這麽弱雞的一麵。

“你不用害羞,”胡醫生挑眉掃了一眼裴虔的……褲子,他淡聲安撫道:“更不用有心理壓力,要知道我們見得多了去了.......”

裴虔:“……”

“沒事,”晏喻拍了拍裴虔的肩膀,他溫聲哄道:“我們都是男的不說,醫生也是專業的。”

裴虔看著不脫/褲/子很難收場的‘騎虎難下’,他用力咬了咬牙:“脫吧。”

這是真正的黑曆史,試問哪個正常男人會對小朋友生出好感?

看來追晏喻的路漫漫兮,他得先努力成長……

晏喻堪稱溫柔地幫裴虔脫掉褲子,他忍著一指禪的衝動表揚道:“挺可愛的。”

裴虔:“……”

他羞恥地抿緊唇瓣,拒絕發出任何聲音。

胡醫生咧嘴笑了笑,他冷靜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左小腿上段有長約11CM縱形傷口.......”

“右小腿下段有長約7CM縱形傷口,皮膚與皮下組織有剝離,皮瓣厚薄不均,皮膚有部份缺失。”

“右腳腳踝處有一約長8厘米寬6CM不規則四級疤痕區....”

“CM長縱形傷口,皮下組織向兩側潛行剝離,CM.....”

......

這次傷情鑒定足足用了兩個多小時,鄭警官記錄完高達三十幾條的傷情報告,他關掉設備歎了一口氣:“這次鑒定主要是外傷,其它部位一醫院會提供DR,CT,MRI的檢測報告……”

他說著掃過裴虔骨骼發育不良的腳背,特意提醒了一句:“營養方麵我就不提了,隻說一句,你要特別關注鞋子是不是合腳,如果是定製的話,必須一到兩個月測量一次,爭取讓腳發育到正常碼數。”

“謝謝,”裴虔精致的臉龐難得浮現一絲窘迫,他縮了縮腳趾啞聲應下:“我知道了。”

就像乞兒一樣長大的裴虔,每年都可以收到街坊鄰居送的舊衣服,大一點或小一點改改還可以將就,但是鞋子不同,他隻好常年縮著腳趾頭穿鞋,後來,他就算長到了一米八,皮鞋的碼數也不過40碼。

晏喻聽懂了胡醫生的話,他突然一下子破防了,眼淚再次不受控製的湧了出來。

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個理智到近乎淡漠的人,直到遇到裴虔,麵對少年的大大小小的陳年舊傷,他憤怒他心疼他恨不得殺了裴家人,現在他隻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早早出現在少年的世界裏?

“你別哭,”裴虔伸出沒受傷的手去抹晏喻的眼淚,他說著各種承諾哄著對方:“以後我每天都喝牛奶,我願意找人定製鞋子,你放心,我保證以後鞋碼在40以上.....”

他見不得晏喻難過,哪怕是為了自己,雖然少年哭泣的樣子很誘/人,但他更想對方在做另一件事時哭泣,而不是像現在……

“這是你自己說的,”晏喻垂著長長的睫毛,他哽咽著抽了抽鼻子:“我會好好監督你的……”

“好,”裴虔重重地點頭,他就差舉著手指表決心了:“以後我都聽你的。”除了你離開我這件事沒得商量。

胡醫生跟鄭警官下意識對視了一眼,他們同時勾了勾唇角。

得嘞。

晏家的遭遇確實是不幸,但起碼沒再‘惡化’下去.......大概率會收獲兩個親上加親的兒子?

“好了,”鄭警官清了清嗓子,他朝門外比了一個手勢:“鑒定報告會直接傳回警局,你們現在可以回病房了。”

晏喻道謝後細心地給裴虔穿好衣服,他彎腰把對方抱到輪椅剛推出房間,就看到站在老胡身側的沈肆。

“少爺,”老胡伸手揉了揉鼻子,他看著晏喻一臉歉意地解釋:“沈少爺不願意把手機……”

“晏喻,”沈肆抬手打斷老胡的話,他臉色鐵青地質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