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嵐出院的那天陽光很好,在臨近過年的冬日裏,顯得那樣溫暖。
那天下午,靳岩特地取消了所有的公務和會議,然後帶著放寒假在家裏的兒子一起來醫院接她。
當他們來到VIP病房的時候,胡姐已經將必要的東西都打包整理好了,而程嵐已經撐著拐杖站在床邊。
靳岩看著這樣站著,狠狠地剮了她一眼,眼底滿滿都是責備:“醫生說小腿骨還沒完全好起來,就盡量少站,怎麽又忘了?”
程嵐被靳岩這樣訓著,卻覺得心理甜甜的,最近他都是這樣子,雖然有時候還是別扭地不行,假裝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假裝一點都不在乎她的樣子,可行動上和偶爾的責備間,滿滿都是關懷,這讓程嵐感覺很幸福。
她半是不好意思半是幸福地笑著爭辯道:“總是坐著躺著也難受,而且醫生說偶爾站一下也是有益的!”
靳岩爭不過她,就直接故意冷著臉問道:“都準備好了?”
程嵐點了點頭,小聲嚶嚀:“嗯,可以出發了。”
程嵐其實是不太想出院的,因為她很清楚,一旦出了院以後,她不但很難再看到靳岩,就連兒子也是很難再看到的。想起這些,她心底就是一陣失落。
像她這樣的手術,而且恢複的也快,這樣在醫院拖了一個月,已經算是極限了。她也知道,其實按照道理,是應該早就出院了的。
隨後,她就在胡女士的摻扶下,緩緩朝醫院外的高級轎車走去。而靳岩,則邁著穩健的部分,在她的身後,給她當起了拎包工。
當四個人一齊抵達住院部樓下的小車前的時候,胡姐還非常體貼地扶著程嵐坐在了副駕駛座位上,隨後又拉著程諾小朋友小聲地做到後排車位去。
一路上,前排的兩個大人都沒怎麽說話,各有各的心事,惟獨程諾小朋友一個人一直在後麵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
他一會兒撲到他媽咪的座位後麵,跟他媽咪黏糊一陣,一會兒又撲到靳岩的座位後,跟靳岩問一大堆在小朋友眼底覺得非常新奇的道理。
程嵐聽著兒子跟靳岩的交談,發現兒子跟靳岩已經交心到這種地步的時候,心底隱隱有一種釋懷了的感受。
大人們一路無語,小孩子一路歡聲笑語,最後小車終於在半個小時左右以後抵達了蔚藍別墅區。
靳岩將車開進了程嵐的院子裏,又給她開了門和拎著包裹進了屋,隨後就牽著程諾的小手站在她的麵前。
程嵐看著他這個樣子,立刻明白他這是將自己送回家以後,就打算跟自己告辭了。
麵對這樣的境況,程嵐心底堵堵的,難受得發慌。
她不知道自己是舍不得誰。也許是舍不得這段時間這般照顧自己的靳岩,也許是舍不得兒子。
但是,她很清楚,麵前的這兩個人,都不是她有權利或者有機會去挽留的。
靳岩站在她麵前,一手插著口袋,一手牽著程諾,明明是那樣的高大威武,可此刻卻顯得有點落寞。
他抬了抬頭,張了張嘴,幾次想說出什麽,最後卻什麽也沒說出。
好半響以後,他最後才強打起精神說了那麽一句話:“那我這就回去了,以後你就好好照顧自己。”
程嵐也顯得很無助,卻又那麽無可奈何,最後也就隻能挽留一句:“要不,就在這裏吃了午飯再回去吧?”
靳岩搖了搖頭。
程嵐又急急地追問:“那就進屋喝杯茶吧!”
靳岩還是搖頭,然後就取笑道:“你這麽久沒在家裏住,家裏的灰塵估計都都有一厘米厚了。我若是現在進屋,豈不是就為了喝一杯茶就要等上好幾個小時,直到你將家裏整個衛生都弄好?”
說完,他就牽著程諾的手轉身離去。
在離去前,他又忍不住補充道:“這段時間你就讓胡姐好好照顧你吧,等你腿完全好了也不要辭退她了。一個這麽大的房子,總得要多住兩個人的。若是長期一個人住在這麽大的房子裏,不但住的人心裏堵得慌,更是容易出事。就像上次那樣,若是沒一個人在家裏,出了事都沒人知道,這可怎麽辦?再說了,想你一個大明星的,累了這麽多年,難道連一個看護都請不起嗎?”
程嵐聽著他這樣的責備與關心,心底雖然難受得慌,但是也覺得很甜蜜,尤其是他最後那句話,她現在總算明白,原來他都知道她這些年在做什麽,也知道她有多辛苦,隻是他一直在她麵前裝作不認識她不清楚她的樣子。
想起了這些,再想起了馬上分離在即,不知不覺程嵐眼底的淚水就再也控製不住,緩緩地滑了下來。
麵對這樣的靳岩,程嵐隻能哽咽著聲音,使勁地點頭。
靳岩才走了幾步,就發現身後的程諾小朋友一動不動了。
他回頭一看,發現程諾小朋友此刻正嘟著嘴唇堵著脾氣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不願意離開。
他此刻正用這樣的方式跟靳岩反抗著。
靳岩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其實此刻靳岩的心情本來就不好,這會兒兒子又故意跟他作對,因此,不知不覺間,他的脾氣就火蹭蹭地冒上來了。
他微蹙著眉頭,低聲命令:“靳諾,今天先跟爸爸回去。”
言語間,是不容拒絕地意思。
程諾小朋友一看爸爸又變成最近極少出現的嚴厲,小小的身子瞬間就被嚇得顫抖了一下,然後一下子,他就含著哭音說小聲抗議了起來:“雖然爸爸很好,但是諾兒更想要媽咪……”
靳岩無奈,隻好彎著腰低下頭去,隨後就又是命令又是哄騙地道:“好了,說好了要聽爸爸的話,不聽爸爸的話,爸爸下次就不帶你來看媽咪了!”
相處了這麽久,程諾小朋友完全知道自己的爸爸脾氣有多變態,而他的心有時候又有多狠心,因此,麵對爸爸一時半會的鬆懈,程諾立刻順藤摸瓜上去:“那爸爸的意思是,以後諾兒是想來看媽咪就能來看媽咪,是嗎?”
靳岩蹙眉,微微沉思,然後又抬起頭看了看對麵那一直一臉期盼地望著自己和孩子的女子,隨後不知不覺就點了點頭,並加了自己的附屬條件:“可以是可以,不過這些都得看諾兒的表現!若是諾兒不聽爸爸的話,爸爸就隨時有反悔的權利!”
靳岩在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漸漸放鬆了下來。他感覺,雖然自己被兒子出賣了,但是他卻覺得,似乎利用這個借口偶爾看看對麵這個女子,其實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麵對突然鬆懈了條件的靳岩,程嵐和程諾小朋友都顯得非常高興。
在他們母子倆看來,這對於難纏的靳岩來說,這樣的鬆懈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
最後程諾小朋友終於乘著靳岩的小車離開了。
一路上,程諾小朋友雖然高興於爸爸的鬆懈,以後可以隨時看到媽咪了,但是一想到今天就這樣跟媽咪分開,程諾小朋友還是樂不起來。而靳岩,他也好不到哪裏去。對於心底的難受,他自己也說不出到底是哪裏難受,而麵對這樣的難受,他也不知道去哪裏找解藥。
就這樣,小車終於驅上了高速公路。
因為在高速公路上,外麵的車速都是極快的,而且高速公路上也特別的安靜,這會兒兩父子倆又誰都不願意開口,因此,不一會兒,車內的氣氛就顯得特別的沉悶。
靳岩開著車,心底的煩悶讓他越來越難受,越來越難受,不知不覺,腳底的油門就重了些,而車速也隨著他不經意地加重對油門的施壓而漸漸加速。
就這樣,一直到車子自動警報讓他減速,他才陡然間反應過來。
再看高速公路上沒有什麽人,一瞬間,他就將車扭轉到最右邊的小休息區內停下。
程諾之前也一直撅著臉不樂,陷入自己的思緒,這會兒見爸爸突然這樣急速地停車,也立刻反應過來,抬頭就一臉狐疑地朝爸爸看去。
靳岩看著一臉狐疑的兒子,陡然間,就笑了。
麵對笑得這麽歡快的爸爸,程諾更加狐疑奇怪了。
要知道,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他爸爸笑得這麽傻,這麽歡快呢!而他眼底裏那閃耀的光芒,更是那樣的璀璨奪人。
看著這樣的爸爸,不知為何,程諾突然間覺得這樣的爸爸跟前一陣子媽咪答應兆輝叔叔求婚以後的兆輝叔叔很像。笑起來有點兒傻,又有點兒可愛,但是卻是那樣的好看和吸引人的眼球。
靳岩不知道,這一刻的他,突然間笑得像個剛談戀愛的小男孩。
打定了主意,他就低頭朝身旁的程諾小朋友問道:“諾兒,我記得上一次你好像跟爸爸說過,你媽咪早已經跟你的兆輝叔叔解除婚約了是吧?”
程諾點了點頭:“是啊!早就說過了。”
靳岩伸出左手,仿佛摩挲著自己的下巴,不知不覺唇角微微勾起,然後繼續問道:“你最近好像對家裏的那些看顧都很不滿意啊!”靳岩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他,那眼底究竟閃爍著怎樣的光芒。
而在程諾看來,這樣的爸爸,不知為何,讓他覺得非常非常有壓迫感,甚至還有一種覺得自己麵前的爸爸就是一頭看到自己等待已久的心儀獵物一樣的錯覺。他說話時候眼底那樣的奸佞,唇邊那勢在必得的笑容,都讓這樣的程諾突然間汗毛豎起。
就因為這樣,程諾小朋友明知這時候不應該在爸爸麵前泄露了自己的小心思,可麵對這樣的王者,他不知不覺就軟了下去。
最後,他微微點頭,承認自己的錯誤。